街头熙攘。
那男子面上仿佛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正常人都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苏玉音见过的客人多了,不在意地笑笑,道:“不错,我就是老板。”
男子听罢, 张口道:“这些衣衫, 我全要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苏玉音又确认了一次, 道:“公子, 您当着要将所有的衣衫, 都买下来?”
男子点头。
一旁的老夫人笑呵呵, 也没有反对。
于是,苏玉音果断开口:“云慧,小梦,将衣衫包起来!”
云慧和小梦连忙应是。
苏玉音笑意盈盈地看向男子, 道:“公子,这儿的衣衫少说也有七八十件,包装需得花些时间,不若我安排人送去您府上吧?”
男子冷脸回应:“不必了。”
说罢,他侧目对身后侍卫道:“你们二人在这儿等着, 稍后将衣衫送回。”
两名侍卫声音如雷:“是!”
苏玉音见那二人说话声如洪钟, 总觉得不是寻常侍卫, 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冲老夫人笑了笑, 道:“老夫人一路走来, 想必已经累了吧?旁边的看台还有位置, 您不如先坐一坐, 以免龙舟赛开始后, 人多拥挤,就没有地方休憩了。”
老夫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笑着点头:“那便听娘子的。”
于是,那男子便扶着老夫人,向看台走去。
苏玉音对一旁的云慧道:“你去茗香楼铺子那边,要两份冰饮和瓜果来。”
片刻之后,老夫人和男子坐定,苏玉音的冰饮和瓜果也送来了。
“老夫人,公子,今日天热,这冰饮和瓜果是我们自家的,最适宜解暑,还望莫弃。”
老夫人上了年纪,走了一段,正巧又累又渴,见到冰饮和瓜果,心生欢喜。
老夫人道了声谢,她接过瓜果,正要食用,男子却道:“娘,来历不明之物,还是不要入口得好。”
老夫人秀眉一蹙,道:“这瓜果是看着切开的,能有什么不妥?照你这般小心,我都不必活了!”
男子面色微顿,解释道:“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夫人不悦地哼了声,道:“让你陪我出来逛逛,一路上都板着个脸,好似谁都欠了你钱似的,你这般面相,哪个姑娘愿意嫁你?这样下去,我要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说罢,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连瓜果也吃不下了。
男子:“……”
老夫人对苏玉音道:“娘子莫怪,我这儿郎疑心病慎重,还没治好。”
苏玉音见男子气度,也料到对方并非常人。
虽然男子的举动让她不悦,但见老夫人如此和颜悦色地致歉,愠气也消了大半,道:“无妨。”
苏玉音正要告辞,却忽然见顾青昀站得不远,对方一侧目,恰好看到了她。
从早上开始,顾青昀就在打点各处,还没来得及与苏玉音说话,这会儿见到她,便径直走了过来。
“夫人,你怎么在这?”
苏玉音冲他一笑,道:“夫君,这两位是我的客人。”
顾青昀一转头,对上了男子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
那男子看到顾青昀,脱口而出:“承之!?”
顾青昀见到男子,也面露惊喜,道:“立恒,你怎么会来孟县?”
苏玉音有些疑惑,问道:“夫君,这位是?”
顾青昀低声道:“这位是侯立恒将军,是我的至交好友。”
苏玉音恍然大悟,怪不得此人身上总是有一股铁血之气,原来是大金朝有名的杀神。
侯立恒上下打量顾青昀,道:“我听说皇上将你下放江南,原本还想过两日去寻你,没想到这便碰上了!你说自己成亲了,这位便是?”
顾青昀笑了笑,道:“不错,这是拙荆苏氏。”
苏玉音适时开口:“侯将军好。”
侯立恒看了苏玉音一眼,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弟妹。”
顾青昀问:“立恒此番下江南,所为何事?”
侯立恒沉声答道:“我祖籍孟县,亡父葬在这里,此番是专程陪我母亲回来祭拜。”
顾青昀微微颔首,又冲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笑眯眯道:“立恒从前便经常提起承之,说你才高八斗,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顿了顿,她又道:“怪不得,能娶到这般貌美又体贴的媳妇,待有空了,也传授一点经验给我儿!”
侯立恒冰山一样的脸快裂开了,忍不住道:“娘……”
顾青昀笑着宽慰道:“立恒还未娶妻,是因为无人入眼,想嫁他的人,能从京城排到江南。”
老夫人掩唇笑起来:“此话当真?但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去年京城‘榜下捉婿’来得热闹!”
此言一出,顾青昀面色微顿,飞快地看了苏玉音一眼。
苏玉音好似没听见一般,仍然面带笑意。
顾青昀与侯立恒母子寒暄过后,便得去接知府杨大人了。
侯立恒道:“我此番回来,是为了祭祖探亲,官场之事,我就不应付了。”
顾青昀明白他的意思,道:“那好,你们坐在此处便是,我先忙着,晚些再聚。”
说罢,便带着苏玉音一起走了。
顾青昀低声嘱咐道:“今日天气炎热,你也莫要太辛苦了,免得中了暑热。”
苏玉音轻轻“嗯”了一声,看他一眼:“夫君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么?”
顾青昀愣了一瞬:“什么?”
苏玉音微微一笑:“罢了,你先去忙,迟些再说。”
说罢,苏玉音便转身走了。
就在顾青昀疑惑之际,张乾奔了过来,道:“大人,杨大人到了,可以准备开赛了!”
顾青昀听了,便匆匆向开赛点走去。
-
看台之上,人头攒动。
知县们各自就坐,正在等待开赛。
一位知县道:“早听闻孟县贫瘠,人丁稀薄,今日一见,也挺热闹的嘛!”
苏县的石大人却有些不屑,道:“恐怕大多都是周边县城,赶来观赛的人罢!”
丽县白大人道:“别的不说,这同心桥倒是修得不错,早上从丽县过来,不过花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都算慢了!”东平县的周大人笑道:“我骑马过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着实方便得很!”
石大人见众人都对孟县心生好感,便有些不悦。
从前广安县处处压他一头,这也就罢了,如今广安知县关泓被拉下马,他本想借着主办龙舟节一事崭露头角,可没想到这风头又被孟县给抢了去。
想到这儿,他更是不高兴了,片刻之后,他唤来自己师爷,道:“告知龙舟队那边,对孟县船队不必客气!”
师爷顿时会意,连忙下去找龙舟队队长了。
江州知府杨大人坐在正中,这里视野极好,可以将全部赛段,一览无余。
他没有理会一旁知县们的议论,反而看向了开赛的地方。
顾青昀带着张乾走了过来,道:“杨大人,时辰差不多了,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开赛。”
杨大人笑得和蔼,道:“好好!”
杨大人站起身来,他走到布置好的锣塔边,接过衙役呈上来的锣槌。
开赛点上,所有的龙舟都已做好准备。
就连观赛的百姓们,都屏住了呼吸。
只听见“咚”地一声巨响!
辽河上的龙舟们,就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每条龙舟都被装点成了不同的样子,孟县的龙舟被刷成了白色,在河里仿佛一条银色的游龙,快得让所有的人咂舌!
后面的龙舟亦是你追我赶,一刻都不曾放松。
百姓们呐喊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整个看台上,沸腾不止。
苏玉音陪在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身边,苏老夫人见孟县的船遥遥领先,也激动不已,忍不住道:“快些,快些去撞锣!孟县一定能拿第一!”
这龙舟赛的终点,就设在同心桥。
同心桥上垂下一面巨大的锣,第一支敲锣的队伍,便是龙舟赛的获胜者!
苏老太爷却道:“夫人,咱们可是江州的,理应为江州龙舟呐喊才是!”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道:“我才不管呢,我只为小玉音的龙舟加油!你若是敢叛变,就不要回府了!”
苏老夫人说得这般斩钉截铁,苏老太爷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苏老夫人一推他的胳膊,道:“快,给孟县助威!”
苏老太爷:“……”
不仅看台上的百姓们紧张,商户们也纷纷趴在了护栏上,向河中看去。
钱蔚儿连生意都懒得做了,不住地喊着:“白龙,上啊!”
林凇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什么白龙?”
钱蔚儿指向河中孟县的龙舟,道:“你不觉得我们孟县的龙舟,很像白龙么?”
被钱蔚儿这么一说,林凇然也觉得有几分像了。
可旁边其他县城的人却道:“什么白龙,我看是‘白虫’罢!一开始领先又如何?还未过路程一半,不是已经被人赶上了!?”
钱蔚儿转头一看,那人一身华服,手里摇着个浮夸的折扇,一副标准的纨绔子弟打扮。
钱蔚儿反驳道:“你胡说什么?现在孟县龙舟,不还是第一么?”
林凇然低声道:“钱小姐,别与他一般见识了,我们好好观赛。”
钱蔚儿便压下了心中怒气,转头观赛。
可那人不依不饶,道:“这孟县的男人就是窝囊,自己不出头,还怕女人出头!这位小姐,你还不如跟着我呢!”
钱蔚儿一听,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又怎么样?”那男子笑得轻蔑:“这男人没出息,你若是跟了我,保管让你吃香的喝……”
男子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啪”地一声。
男子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道:“你、你敢打我!?活得不耐烦了吧!”
钱蔚儿毫不畏惧地看着男子,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说林公子的不是?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林凇然立在一旁,一脸震惊地看着钱蔚儿。
方才男子的话,他不是不生气,只不过懒得同对方计较,以免失了身份,又扫了观赛的兴致。
但却没想到,钱蔚儿抬手便打了出去。
虽然她确实比寻常姑娘家,凶悍了些……但着实有种爽利感!
那人气得要找钱蔚儿算账,他才上前一步,还未挨到钱蔚儿的衣角,便被林凇然踢出老远。
“公子,公子!”那人的小厮们赶忙围了过来,将他扶起。
“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居然敢对本公子如此无礼!?”那人气急败坏道:“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林凇然微微一笑,道:“若我没猜错,公子应当是东平县,于家独子吧?”
对方愣了愣,忍不住问道:“你如何得知?”
林凇然不慌不忙道:“于家一直经营药材,与我家来往不少,我见过令尊几次,于公子与令尊极像。对了,近两年来,你家的货物总是运输保管不善,送到京城给我家验收之时,有两次,都霉烂了一大半。”
“算起来,那几万两货款,于公子什么时候能还?”
林凇然话语落下,于公子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忙道:“原来是林公子!都怪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给林公子赔罪!”
林凇然轻笑了声,道:“与其给我赔罪,你还不如给钱小姐赔罪。要知道,钱家的生意在江南可是响当当的,钱老爷的名号,想必你也听说过。”
于公子吓得面如土色,他忐忑地看了一眼钱蔚儿,喃喃道:“钱、钱小姐?”
钱家是仅次于苏家的江南第二富户,不少商户做生意,都要
钱蔚儿瞧了他一眼,道:“你也欠了我家的钱?”
于公子忙道:“没有没有!方才是在下失礼了,得罪了钱小姐,还望钱小姐莫怪!”
钱蔚儿今日为了见林凇然,特意拔了不少珠花簪子,整个人打扮得小家碧玉,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若不是这于公子讨人厌,她也不必出手打人!
钱蔚儿觉得自己在林凇然心中的形象毁了,更是不高兴,冷声开口:“还不快滚,以后莫要狗眼看人低!”
那于公子又点头哈腰对林凇然道:“林公子,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了……今日实在抱歉!”
林凇然微微一笑,道:“无妨,我这人脾气好,于公子明日将银子还了便成。”
于公子犹如被雷击中,忙道:“林公子,您……”
林凇然摆摆手,一旁的小厮便将于公子拖走了。
钱蔚儿转头,看向林凇然,道:“林公子当真让他还钱?”
林凇然悠悠道:“当然。于家老爷倒是个厚道人,所以我不曾催促,但他独子这般烂泥扶不上墙,日后八成会败光家产,不如趁此将银子收回来。”
钱蔚儿听了,唇角扬起:“林公子果然睿智。”
她笑得灿烂,活力十足,与那些娇软的闺中小姐,很是不同。
钱蔚儿见林凇然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我是不是吓到林公子了?”
林凇然回过神来,道:“没有……钱小姐乃女中豪杰,真性情。”
钱蔚儿声音小了几分,道:“我乃家中独女,但族中人口复杂,各怀心思……我爹从小便教导我,不可一味隐忍,当果敢独立……让林公子见笑了。”
林凇然却道:“钱小姐是为了维护我才大打出手,我该道谢才是。”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方才的风波终于平息,两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辽河之上。
各县龙舟都已经划到了赛程中段,战况激烈至极。
孟县白色的龙舟在辽河中,勉力维持着第一的位置。
但就在这时,只见后面一艘红色的龙舟,忽然对着孟县的白舟,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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