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战况激烈。
黑衣人们自见到了火焰筒, 便加快了攻势。
娄娘子已经回到了甲板上,与欧阳管事等人共同对敌。
就在众人咬牙坚持之时,却忽然听得一声闷响——大船, 又停了。
指挥室中,葛云天心急如焚,连忙检查起了船舵。
顾青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葛云天紧紧皱着眉头,答道:“这一片有暗礁,船只怕被卡住了。”
顾青昀冷静开口:“可有什么办法?”
葛云天忍不住叹气, “平日这时候, 都会让水性好的水手下去查探一二,但他们都已经死了!”
顾青昀道:“我去看看。”
“不可!”葛云天连忙拉住了顾青昀,道:“这一片海域情况复杂, 你贸然下水, 危险重重!况且,你若是走了,谁来管指挥室?若是指挥室沦陷,我们便只能原地等死!”
顾青昀蹙眉,“那你说怎么办?”
葛云天思索片刻, 道:“我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让这船试着转向, 不过前面有暗礁,说明就算救援的船只来了,也只能绕远路来就我们, 或者换成小舟登船。”
顾青昀沉声道:“我们能拖一刻便是一刻,能拖一分便是一分, 不到最后, 绝不放弃!”
葛云天郑重点头:“好!”
葛云天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但鞑族大船,却已极速之势,快速逼近了他们。
负责瞭望的士兵,快步奔到了鞑族大王子阿尔代面前,跪地禀报——
“禀告王子殿下,葛家货船停下了!”
阿尔代本来气定神闲地饮酒,一听到这话,眸中顿喜。
幕僚摩善笑道:“恭喜王子,此乃天时地利啊!”
阿尔代一扬手,“靠近他们,登船!”
-
娄娘子和欧阳管事,好不容易将黑衣人杀光,还未休息片刻,却听见侍卫阿竹的声音,“不好了,有人登船!”
众人一转头,就看见了比葛家大船高出一截的鞑族战船,战船上旗帜飘扬,正是他们都熟悉的鞑族火熊图腾。
黑衣人们立在鞑族战船的船沿之上,放倒了数架梯子。
梯子“啪”地一声,搭在了葛家货船之上,黑衣人们便挨个梯子的顶端,直接滑了下来!
速度之快,人数之多,令人咂舌!
欧阳管事急得大喊,“主人,别管兵器了,快随小人离开罢!”
娄娘子还未回应,却听得一个幽冷的男声响起——
“妹妹啊,你想走到哪儿去,不如兄长送你一程?”
娄娘子循声看去——黑夜黎明交替之间,天色一片灰白,阿尔代居高临下地从梯子上走了下来,眼神阴郁。
娄娘子见到阿尔代,反而镇定了下来。
“阿尔代,果然是你。”
阿尔代轻蔑开口:“塔娄娜,你若是乖乖地当个小公主,对我言听计从,我也懒得与你为难,可你偏偏不知死活,非要与我争个高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一个见识浅薄的女人,也配和我斗?”
娄娘子冷笑,“若我不配,你又何必亲自来前来?”
阿尔代眸色微眯,道:“你我好歹手足一场,我总要亲手送你上路。”
娄娘子长剑当前,放声大笑,“阿尔代,你口口声声说女子无用,可父王偏偏将接收兵器之事,交给了我!你今日对我下手,不过是因为忌惮我,害怕我把你比下去!”
“
你闭嘴!”阿尔代眸色微眯,道:“父王不过是一时受了你的蒙骗!就算你为他找回了兵器又如何?上阵杀敌,掠夺城池,这些要事也轮不到你!我才是他最重要的儿子!”
娄娘子不屑地看着阿尔代:“笑话,若是父王知道,你背着他,要杀他最宠爱的女儿,抢夺征得兵器的功劳……只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不会知道的!”说罢,阿尔代“嗖”地抽出了手中长刀,声音幽冷如鬼,“因为,我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此时,海山升起薄雾,阴沉地有些诡异。
阿尔代斩钉截铁道:““所有人听令,带走所有大金兵器,不留活口!”
“是!”
杀意一触即发,黑衣人如潮水一般涌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阿尔代纵身一跃,一刀劈向娄娘子!
娄娘子知道阿尔代天生神力,正要闪身躲避,却见一个魁梧的身影,闪电般挡在了自己面前——欧阳管事架住了阿尔代的长刀!
他转过头,艰难出声,“主人,你快走!”
娄娘子怔怔地看着他,“欧阳,你不是他的对手!”
欧阳管事激战一夜,已经遍体鳞伤,肩膀上更是血迹斑斑。
阿尔代眼神阴狠,他手中力道加重,“我看你能扛到几时!”
娄娘子等人被团团围住,他们退无可退,便只得全力搏杀。
与此同时,一队黑衣人冲到了船舱之下,开始搜寻兵器的下落。
他们踢开了所有的门,又撬开了每一处角落,船舱被搅得一片狼藉。
黑衣人首领目光扫视一周,道:“你们几个,去客舱看看,其余人,随我去货舱搬运兵器!”
于是,两名黑衣人便绕到了客舱门口,他们举刀便砍,厚重的木门,被他们一刀一刀地砍开。
“砰!”
“砰!”
苏玉音待在其中,面色苍白,浑身微颤。
她对翠珍和明珠使了个眼色,两人凝神点头。
就在木门被撞开的那一刹那,两名黑衣人一眼便看见了房中的苏玉音,顿时坏笑起来。
其中一人道:“想不到这船上,还藏着美人啊!快,抓了她献给王子,咱们好领赏啊!”
另一人也笑了起来,“美人,别害怕!我们会好好疼你的……”
两人见房中只有苏玉音一人,便轻而易举地走了进来。
明珠蹲在门口,一拉绳索,两人脚下一绊,便向前方地面扑去!
正当他们踉跄之时,翠珍将备好的开水,当头浇下,两人顿时烫得哇哇大叫!
明珠适时掏出长剑,结果了那两人。
苏玉音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趁乱去找夫君!”
天还未完全亮起来,加之海面雾霭沉沉,船上一片混战。
苏玉音胜在熟悉地形,打听到顾青昀的所在之后,便挑了一条人少的路,直奔指挥室而去。
待苏玉音走到门口,却见顾青昀浑身是血,抱剑立在门口,她连忙冲了过去。
“夫君,你怎么了?”苏玉音扶着他的手臂,担忧道:“你身上好多血……”
顾青昀连忙握住她的手,道:“无妨,都是别人的血。”
这一夜,他到底杀了多少黑衣人,连自己也记不清了。
苏玉音看了一眼船舱,便明白了当下的情况,道:“你求援了?”
顾青昀点头,他看了一眼天色,道:“但雾气渐起,天又没有完全亮起来,就算他们收到了信号
,也不见得能很快找到我们。”
按如今的情形,阿尔代的人要杀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苏玉音凝神想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有办法了!”
说完,她便拿出了顾青昀送她的短笛,道:“只要把短笛的机关打开,便能十里传音了!可一旦吹响,也会让贼人更快地找到我们……”
顾青昀眸色微动,道:“我们去个安全的地方。”
苏玉音略一点头。
顾青昀便捡起一把剑,扔给了手足无措的葛云天,道:“你先照料好自己,我去去就来。”
葛云天不明所以地出了指挥室,忙道:“顾大人,你去哪儿?”
下一刻,只见顾青昀一手搂住苏玉音,上了船沿。
两人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大海,骇浪惊险,一簇推着一簇,仿佛能吞没一切。
顾青昀沉声道:“抱紧我。”
苏玉音听话地伸出手,环住他腰身。
顾青昀抱着苏玉音,足尖轻点,提气一跃!
两人便从葛家大船,跃到了距离他们不过两丈远的鞑族战船上!
鞑族战船上的人,要么在随阿尔代厮杀,要么在搬运武器,此时恰好防守空虚,唯有几名士兵冲了过来。
顾青昀飞身一圈,便解决了他们。
而后,顾青昀带着苏玉音,飞上了桅杆旁的瞭望台。
两人堪堪站定,顾青昀道:“你吹,我来守着你。”
苏玉音点了点头,便端起短笛,深吸一口气,奋力吹了起来。
嘹亮的笛声,一下便激活了浑浑噩噩的清晨。
阿尔代还在葛家大船上与娄娘子、欧阳管事等打斗,他听到这锐利的声音,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转头一看,却见自家船的瞭望台上,站着两个人。
阿尔代气急败坏道:“还不快杀了他们!你们这群废物!”
黑衣人们听了他的话,便只得抽身回到了鞑族战船上。
顾青昀早已砍断了瞭望台下的绳子,黑衣人中,并没有轻功极其高强之人,谁也攻不上瞭望台。
一个黑衣人拔出长刀,企图砍断瞭望台的支撑柱子,可幕僚摩善却拦住了他,道:“没了瞭望台,这一路可怎么回去!?”
众人听罢,皆束手无策,就算急得团团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玉音吹笛求救。
葛家大船上的娄娘子,自然也看到了这幅光景,她忍不住笑道:“阿尔代,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没想到却都是一帮窝囊废啊!连一对商户都赢不过!”
“商户!?”阿尔代眼神幽深地盯着娄娘子,道:“塔娄娜,我是该说你天真,还是说你蠢呢?你与他们同行一路,真的以为他们就是寻常商户百姓吗?”
娄娘子有些疑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尔代道:“那所谓的陈员外,乃是管辖江南片区在知县,顾青昀,他身旁的女子,可就更有意思了……乃是江南首富的孙女,苏玉音。”
“他们一路跟着你,便是为了获取你的信任,找到之前的兵器所在!”
娄娘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尔代,道:“不可能!你少挑拨离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阿尔代哂笑道:“利益面前,哪有朋友!?你之前被蒙在鼓里,也就罢了,如今都知道了真相,还以为他们是表里如一的好人?真是愚不可及!”
娄娘子目光放远,看了一眼瞭望台上,苏玉音正尽心竭力地吹笛,顾青昀则一直在应对下方的黑衣人。
娄娘子沉声道:“
他们到底是谁……我不清楚……”
她目光收回,最终落到了阿尔代身上,道:“但我知道,你才是我的敌人!”
说罢,她便长剑一亮,直直朝阿尔代刺去!
阿尔代怒得大吼,“找死!”
欧阳管事也加入了战斗,与娄娘子并肩作战。
两条船上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战死之人,未经开道,行路困难。
黑衣人们从货舱里找出了兵器,但搬运得极其缓慢。
上百箱兵器,却只搬了十几箱到鞑族战船上。
阿尔代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他虽然武艺高强,但娄娘子身手灵活,欧阳管事又奋不顾身,两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倒是让他多了几分顾虑。
阿尔代见那笛声一直不停,便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你们快去帮忙搬货!不必管塔娄娜了!”
摩善听了,顿时有些不解,道:“王子殿下,公主和欧阳虎的气数将尽,为何此时……”
“你懂什么?”阿尔代道:“父王最看重的,便是这批兵器,而大金想要的,也是这一批兵器!我们只有把兵器握在手中,才能掌握主动权!”
若是等援兵来了,只怕他们的兵器就保不住了!
阿尔代眼神狠辣,道:“至于塔娄娜和顾青昀,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死!”
他在此时劫货,灭口,便是为了将塔娄娜的死,推到顾青昀身上。
这样一来,鞑族和大金便彻底反目成仇,自己一统中原的梦想,便指日可待了!
摩善这才明白过来,立即下场,亲自催促众人搬运兵器。
塔娄娜已经无力组织,便只得努力保住自己和身边人的性命。
苏玉音抱着短笛,吹得满脸通红。
她看着前方,一目不错。
天边泛起鱼肚白,白雾逐渐散去,海面上,依稀出现一艘大船。
这大船巍峨无比,是葛家货船的两倍之大,上方桅杆,旌旗猎猎,写着一个诺达的“侯”字。
顾青昀眼前一亮,道:“援兵来了!”
-
侯立恒站在船头,一身盔甲,杀气尽显。
张乾和阮梓义,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都凝神看着不远处的葛家货船。
他们根据顾青昀的吩咐,一直通过陆路北上,不但联络到了三皇子,还找到了驻守北疆的侯立恒。
侯立恒听说江南兵器走私案之后,也大为光火,便一直暗中协助调查。
原本,他们是打算等娄娘子出境之时,偷偷跟去,追回所有兵器,但没想到在路上,鞑族王子阿尔代,却突然痛下杀手。
索性瞭望兵看见了顾青昀的火焰筒,不然,只怕他们还在岸边等着。
大船与葛家货船逐渐靠近,侯立恒大手一挥,道:“银羽卫听令,给我捉活的!”
“是,将军!”
银羽卫们一拥而上,他们踏着木板,很快便越上了葛家货船,加入了战局。
此时,顾青昀也带着苏玉音飞身而下,他将苏玉音交给张乾,道:“好好照顾夫人,我去前面看看!”
张乾连声应是。
苏玉音回头看他,道:“张大人是听见我的笛声,才赶来的么?”
张乾笑道:“那当然,我们若是再不来,只怕夫人这短笛,要把自己给吹聋了!”
苏玉音历经一夜忐忑,终于笑了起来。
银羽卫加入葛家货船的战斗之后,终于将局面扭转了过来。
摩善见上船的银羽卫越来越多,即将对他们呈包围之势,便道:“王子殿下,咱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他们看起来人多势众,万一……”
“什么万一!”阿尔代愤声道:“快些将兵器搬走!”
说罢,他转而看向娄娘子,道:“若我今日不取你性命,只怕会酿成后患,塔娄娜,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阿尔代便使出了一记杀招!
娄娘子还沉浸在援兵到来的喜悦中,并没有发现阿尔代的突袭,一时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一刀毙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已经伤痕累累的欧阳管事,却再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但这一次,他却没来得及用刀,而是用的血肉之躯。
这一刀何其之狠,欧阳管事身上多了一个大口子,颓然倒地,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娄娘子微微一愣,连忙扶住了他,“欧阳,欧阳!”
欧阳管事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看她,“主人……你没事吧?”
娄娘子鼻子微酸,道:“我没事……你的刀呢!你怎么这么傻!”
欧阳管事苦笑了一声,道:“主人说得对,欧阳是个没用的人,我、我已经拿不动刀了……”
娄娘子这才发现,他的肩头被砍得血肉模糊,只是因为穿了深色武袍,所以看不真切。
娄娘子忙道:“我何时说你没用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救我最多的人!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娄娘子说着,眼眶便红了起来。
欧阳管事勉强笑了笑,道:“主人……小人快不行了,您别难过,哭了……不好看……”
娄娘子咬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我不许你死!你是我捡回来的,你的命是我的!”
“是啊……小人的命,是您的。”欧阳管事目光和煦,他有些不舍地看着娄娘子,道:“主人,您、您虽然时常数落小人,但小人知道,您嘴硬心软,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只是,小人恐怕没有机会,再陪着您走下去了……”
“不!”娄娘子哭了起来,道:“医官,快帮我找医官来!欧阳,你千万要撑住,你不许你死!”
“太迟了……”欧阳管事说话变得吃力起来,他缓缓抬手,自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娄娘子。
娄娘子垂眸一看,竟然是前几日,他们逛花灯会之时,她买的面人。
当时,她随手便将面人塞给了他,让他保管。
后来,连她自己都忘了,没想到,他却一直贴身带着。
欧阳管事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面人,道:“主人……都怪小人不好,这面人……脏、脏了……对不起……”
原本清秀可爱的面人,已经染上了他的鲜血,变得十分苍凉。
娄娘子才一接过面人,欧阳管事便永远闭上了眼,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娄娘子顿时泣不成声。
遗留下来的护卫们,也跟着红了眼睛。
阿尔代冷漠地站在一旁,不可一世看着娄娘子,道:“塔娄娜,一个奴隶而已,也值得你这般难过?倒是真叫我看不起你了!啊,我倒是忘了,你的母亲,也是奴隶出身啊!难怪你会这么喜欢奴隶,哈哈哈哈……”
这声音听着刺耳。
娄娘子扶着欧阳管事的尸首,浑身颤抖。
半晌,她转而看向阿尔代,道:“在你眼里,到底谁的命,才算是命!?”
阿尔代哈哈大笑,道:“这些贱民、努力之命,如何算得上是命?所以,我们才要做人上人,抢夺更好的一切,站在世
间的顶端,睥睨一切!”
娄娘子眼眶猩红地看着他,道:“睥睨一切,你何德何能!?”
说罢,她便徐徐站起身来。
娄娘子最后看了一眼欧阳管事的尸首,闭了闭眼。
“你杀了欧阳,我要你偿命!”
说罢,娄娘子足尖点地,长剑雪光一闪,便直勾勾地冲阿尔代奔去!
气势之凌厉,让阿尔代也愣神了一分!
他连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站定了脚步,继而挑刀应战。
阿尔代厉声道:“塔娄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他奋力挥刀,向娄娘子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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