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  红云漫天,秋风卷起枫叶,片片飞旋。

    夜市逐渐开启,小摊小贩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  开始高声叫卖。

    白日里清冷安静的状元街,  陡然多了些烟火气,不少学子也走出客栈、书斋,  街上很快热闹起来。

    阿水来到京城之后,  还未晚上出来过,看到这琳琅满目的状元街,  便好奇地四处张望。

    她生得清秀貌美,神情还带着三分天真,  顿时引得不少年轻学子,像这边看来。

    阮梓义见状,便将阿水拉到了自己身后,  将人挡了个严实。

    学子们见阿水有人护着,  顿时悻悻地收了目光。

    阿水对这一切毫无知觉,她满心满眼都盯着小摊儿上的吃食。

    那白生生的糖糕,看起来颤颤抖动,  闻起来别提有多香了!

    阮梓义见状,  问道:“饿了?”

    阿水连忙收起目光,  面红道:“不不……奴婢不过是没、没见过这个……鞑族没有这样的糕点。”

    阮梓义笑笑,  “这是糖糕,  在大金很常见的,你若是没有吃过,  我们便尝尝!”

    说罢,  他掏出钱袋,  爽利地付了铜板。

    卖糖糕的大婶喜笑颜开,“啧啧,小娘子有福气哟,郎君俊俏又会疼人!”

    阿水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大婶可别胡说!我们不是……”

    大婶嘿嘿笑着,也不答话,便将糖糕塞进了阿水的手里,“下次再来!”

    阿水:“……”

    她垂眸一看,软绵绵的糖糕,被油纸好好地包着,露出一小截,看着很是诱人。

    阿水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身份低微,怎好让阮先生破费?”

    阮梓义唇角微扬,“一块糖糕而已,这算什么破费?对了,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自称奴婢吗?”

    阿水听罢,立即点头,笑吟吟道:“是,我记下了。”

    阮梓义见她这般乖巧,笑容更甚,“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水便低下头,慢慢启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糖糕。

    这糖糕本就绵软,到了嘴里,很快便化成了丝丝甜意,一点一点渗入了心间。

    阿水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阮梓义笑说:“我们往前走走,若是还有什么好吃的,一并尝尝。”

    “平日里怎么没见阮先生这般大方?”翠珍的声音凉凉的,还带着一丝嫌弃。

    阮梓义每月的俸禄,都是找她领的,每一次拿到钱时,都要翻来覆去数个好几遍,生怕少了一个铜板。

    阮梓义轻咳了下,道:“胡说什么,我何时小气过?”

    这一回,不光翠珍不服,连明珠也忍不住开口了,“阮先生,这抠门儿一事上,你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啊!”

    阮梓义面不改色,道:“明珠姑娘此言差矣,在下那不过是勤俭持重,杜绝奢靡,吾等读圣贤书,怎能被富贵遮眼?”

    明珠嘴角一抽,“与我家小姐讨价还价时,阮先生可是分寸不让啊!”

    阮梓义理直气壮道:“大丈夫爱财,当取之有道,那是在下应得的。”

    翠珍差点儿气笑了,道:“罢了罢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不若阮先生也大方一回,请我们尝一尝这糖糕?”

    阮梓义一蹙眉,道:“两位姑娘方才还对在下颇有微词,在下怎能白白担了这吝啬的名声,又折腰示好?在下也是要脸面的!”

    说罢,便快步追上阿水,没再理会明珠和翠珍两人了。

    明珠和翠珍对视一眼,“真抠!”

    阿水方才只顾着看前面的热闹,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见阮梓义追上来,便问道:“阮先生方才和两位姐姐说了些什么?好像很有意思……”

    阮梓义溢出笑容,“没什么……糖糕好吃么?”

    阿水眉眼轻弯,道:“嗯嗯,好甜呢。”

    这状元街上的铺子不少,钱蔚儿便开始思索,若是真的要开首饰铺子,到底盘下哪一间好。

    街头的铺面太大,不合适;而街中的铺面似乎又没什么人气;直到走到街尾,她才眼前一亮。

    前面有一间书斋,那书斋位置极好,就在街尾的转角处,而铺面的大小也恰恰合适,面前还有一颗挺拔的枫树,被月光一照,看上去便红红火火,很是吉利。

    钱蔚儿盯着那书斋看了一会儿,拎起裙裾,便要进去。

    林凇然见状,连忙拉住了她,“你要去做什么?”

    钱蔚儿道:“我要问问,他这书斋能不能转让。”

    林凇然一愣,下意识道:“你真要在京城开首饰铺子?”

    钱蔚儿挑眼看他,“是啊,不行么?”

    林凇然被问得呆了呆,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贸然去问,万一触了人家的霉头,那岂不是找骂么?”

    一上门便问人家愿不愿意转让铺子,和咒人家关张有什么区别?

    钱蔚儿想了想,道:“也是……林公子,不若你帮我问?”

    林凇然顿时瞪大了眼,“我去问?”

    钱蔚儿无辜地眨眨眼,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你,罢了,我还是自己去罢……”

    林凇然还未开口,张乾连忙推了他一把,道:“林公子,这钱小姐的脾气,与顾夫人如出一辙,你还是看着点,别让她闹出事来了!”

    林凇然心下清楚,这京城可比不得江南,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了个皇亲国戚什么的,最好还是别得罪人了。

    于是,他便拦在了钱蔚儿面前,道:“一会儿我去问,你在外面等着,记住了吗?”

    钱蔚儿见林凇然今日对自己的事格外上心,便也高兴地点了头,“好,我听你的。”

    林凇然深吸一口气,便走了进去。

    钱蔚儿依言,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里面喧哗一阵,在骂骂咧咧中,林凇然灰头土脸地出来了。

    钱蔚儿连忙迎了上去,道:“林公子,怎么样?”

    林凇然面色不大好,他理了理乱了的发带,道:“人家说这书斋开了还不足一月,不可能出让。”

    钱蔚儿蹙眉道:“他们是不是骂你了?我去找他们理论理论!”

    林凇然一听,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道:“别去了!他们骂我也是正常,那小二说,我是今日来的第一个客人……”

    钱蔚儿:“……”

    她想了想,道:“生意这么差,只怕这儿风水不好,还是换一处吧!”

    林凇然见她作罢,这才放下心来。

    他正想开口说话,却不经意看见钱蔚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臂。

    林凇然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钱蔚儿的手腕。

    那手腕纤细至极,不堪一握,仿佛一用力,便会断了似的。

    林凇然连忙放开,道了句:“冒犯了。”

    钱蔚儿面红了几分,小声说:“无妨。”

    林凇然轻咳了声,便转身找张乾去了。

    钱蔚儿伸手摸了摸方才被他握住的地方,总觉得还有些热热的。

    张乾见林凇然面色古怪,便笑着揶揄他,道:“林公子,莫不是好事将近了?”

    林凇然面色微顿,“张大人别误会,事关姑娘清誉,可马虎不得……”

    张乾撇撇嘴,“钱小姐都住到林公子府上了,说是普通朋友,谁信啊?”

    林凇然眸光一凝,下意识瞄了一眼钱蔚儿。

    钱蔚儿还一本正经地看着街上的铺子,一间都舍不得放过,仿佛铁了心,要在京城开首饰铺子。

    林凇然不禁在想……她是钱老爷的掌上明珠,也是钱家的继承人,若真长期留在京城做营生,钱老爷会同意么?

    不过,只要钱家在京城有生意,她便会时不时过来罢?

    只要她在,家中总是热热闹闹,一家人还会聚在一起用膳……府中的气氛,也比从前欢乐多了。

    林凇然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

    张乾见他一瞬间,神情变了好几轮,摇着头,啧啧两声,“有些人啊,明明深陷其中,却不自知啊……”

    这话恰好被侯立恒听见了,侯立恒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心无挂碍,无人相扰,才能活得长久!”

    说罢,他便看向一旁的葛云天,道:“葛公子,你说是吧?”

    葛云天迟钝地抬起头,他左边是张乾,右边是侯立恒,被这两个臭男人夹着,已经走了一个下午,他只觉得眼前发黑,生无可恋。

    葛云天带着哭腔,道:“若是日子过得不快活,活那么长做什么?做什么?”

    就在这时,张乾看到前方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便连忙出声,“顾大人!”

    时辰到了,顾青昀和苏玉音也回到了状元街。

    张乾笑道:“顾大人回来了,我们便一起找个地方用膳罢!”

    众人早就饿了,听了这话,忙不迭点头。

    于是,一行人便去了状元楼。

    小二看出顾青昀与苏玉音气质不凡,连忙点头哈腰地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苏玉音入了雅间,走到窗前一看,这状元街大半的景色,都能尽收眼底。

    “有没有觉得,状元街到了晚上,与白日很是不同?”顾青昀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苏玉音笑着点头,“是啊,为何到了晚上,学子们才会出来?”

    顾青昀道:“白日里,众人都在温书,只有晚上才能歇息片刻,自然就要出来走动了。”

    苏玉音笑意浅浅,“这么说来,那时候,你也喜欢晚上出来?”

    顾青昀立在窗边,低声道:“我记得状元街的东面,有一条窄街,那里幽静至极,很适合赏月。偶尔得闲时,我便会去那里走走。”

    张乾随口道:“状元街东面的窄街……我们方才好像路过了?那里不是挂了‘甜水巷’的牌子?”

    此言一出,室内落针可闻。

    苏玉音转头,看向顾青昀,“甜、水、巷?”

    顾青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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