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肆虐,雪夜难行。
阿水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抱着个小小的包袱,在人迹罕至的山间小道上,仓惶奔跑。
此处是黑市背后的一处山林,不少走私贩子,都会从这里路过。
她每跑上几步,都要回头看看,确认身后无人,才敢继续前行。
山路蜿蜒,她深一脚浅一脚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山道上的一处石碑——这便是约定的地方了。
阿水越靠近石碑,心跳便越快,待她约莫能看清石碑上的字迹时,三四个黑黢黢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了石碑旁边。
郭勒眼眸微眯,笑道:“阿水,你若再不来,我还以为你要弃两个老东西于不顾了!”
说罢,旁边一名大汉,便将两位头皮花白的老人推了出来。
阿水一顿,失声喊道:“阿爹,阿娘!”
乔答听到了阿水的声音,立即抬眸看她,“阿水!我的好女儿!”
乔夫人也红了眼眶,道:“阿水!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灯火微弱,但阿水依旧看清了两位老人身上的伤痕,一时怒气上涌,道:“郭勒,你对我阿爹阿娘做了什么!?”
郭勒勾唇笑了笑,道:“老东西不听话,自当教训,让他们长一长记性!东西呢?”
阿水一咬唇,攥紧了手中的包袱,满脸不甘心,道:“我若给了你东西,你当真能放了我阿爹阿娘?”
郭勒哈哈大笑,道:“事到如今,我放与不放,你又能奈我何?”
眼下,阿水不过是一弱女子,但郭勒却带了好几名身强力壮的大汉,双方实力悬殊,就算阿水不肯给郭勒布防图,对方也能强抢过来。
阿水秀眉蹙起,“你、你敢对我阿爹阿娘不利,我就算将布防图烧了,也不会给你的!”
说罢,她作势要将布防图塞进灯笼里!
郭勒一看,立即变了脸色,“慢着!”
他忙换了一副安慰的语气,道:“阿水,我不过是同你说笑罢了,我若不愿放了你阿爹阿娘,又怎会把他们带过来!?”
阿水却警惕地看着他,道:“那你先放人!”
郭勒皱眉:“阿水,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阿水倔强地看着他,低吼道:“放人!”
郭勒知道阿水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也怕她一时激动,当真烧了布防图,便只得对手下点了头。
手下用匕首挑开乔答夫妇的绳索,将他们一把推到了阿水的面前。
阿水连忙伸手扶住他们,郭勒冷喝道:“把图给我!”
阿水犹疑了片刻,终究是将手中的包袱扔给了郭勒,然后拉着乔答夫妇,拔腿就跑!
郭勒一接到布防图,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布防图里路线细密,就连部署的兵力都做了简单标注,若这北疆布防图是真的,那撬开冰城,拿下北疆,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郭勒眸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抓住他们!”
手下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看向阿水和乔答夫妇,却发现他们三人已经跑远了。
手下们四散开来,分头去追,却忽然听到山道上传来不少人声。
其中一名手下开口问道:“郭勒大人,应该是有商队来了!”
郭勒满脸不悦,道:“妈的,来得真不是时候!”
只见这一行商队,浩浩荡荡地占据了整个山道,完全阻隔了阿水三人,为他们创造了更长的逃跑时间。
手下有些担忧,低声道:“郭勒大人,万一阿水那小蹄子跑去和大金告密,咱们的一番部署不是白费了么?”
郭勒瞧他一眼,道:“你可知道,偷拿布防图是什么罪状?她若是不想死,就不会去多嘴!”
手下从善如流,“郭勒大人说得是!那咱们还有继续追么?”
郭勒气得啐了一声,道:“罢了,让这小蹄子再多活几日!先回去给王子殿下复命要紧!”
说罢,郭勒便揣着布防图,和众人一起,趁着夜色离开了。
商队依旧慢悠悠地往前走,直到郭勒等人消失在了山道上,商队中央的马车,才徐徐停了下来。
女子白皙的手,撩起车帘——山道后方,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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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
阿尔代手中拿着布防图,难掩激动之色。
他借着灯火,仔仔细细看完了布防图上每一处标注,越来越兴奋。
郭勒打量着阿尔代的神色,道:“王子殿下,您看这布防图,会是真的么?”
阿尔代听罢,顿时冷静了几分,但眼神依旧牢牢盯在布防图上,道:“这布防图上的位置,标得十分仔细,就凭阿水那个小丫头片子,自然是伪造不出来的……但也不排除对方将计就计的可能。”
郭勒忙道:“王子殿下说得是!”
阿尔代思忖片刻,收了布防图,道:“是与不是,找高裕求证一下便知!这两日可联络到了他?”
郭勒答道:“昨日便派了暗桩去找他,但他不在衙门,不知是不是往军营去了……”
阿尔代浓眉拢起,道:“关键时候,这高裕也是个不顶事的!罢了,先不急着找他,我们自己试一试虚实便是!”
郭勒看着阿尔代,试探性问道:“王子殿下打算何时试探?”
阿尔代沉声道:“若这图是真的,最迟两日,他们就会发现这布防图失窃,届时定会第一时间调整布防,所以最好的试探时机,便是天亮之前!若试探成功,明日一早,我们便大举进攻!”
郭勒顿时有些犹疑,道:“王子殿下,若是今晚贸然出击,会不会有些仓促?”
阿尔代打开布防图,指着冰城的西面和北面,道:“我们不必打入冰城,只肖按照布防图上的部署,攻坚最薄弱的西门即可,若西门当真如此薄弱,便传令下去,让大军再从北门攻城!”
郭勒听了,也觉得比方才稳妥了不少,忙道:“王子妙计,我们声东击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鞑族叛军的军帐中灯火通明,全军蓄势待发,摩拳擦掌。
然而,天还未亮,鞑族叛军点兵的消息,便传到了鞑族王宫。
王宫的传令官,手持密信,急匆匆地穿过王庭,直接来到了鞑族可汗的寝宫面前。
传令官将手放在肩膀上,对门口侍卫道:“军情紧急,小人求见可汗!”
寝宫侍卫面面相觑,连忙进去通禀。
片刻之后,寝宫的门徐徐打开,传令官正要进去,却见一袭绯红的身影,无声出现在眼前。
传令官微微一愣,连忙俯身行礼,“公主殿下!”
塔娄娜盯着他看了一瞬,道:“什么军情如此重要,居然半夜打扰父皇安寝?”
传令官面有犹疑,“这……”
塔娄娜眸色微凛,道:“怎么,连我这个摄政公主,都不配知道么?”
“小人不敢!”传令官清楚塔娄娜脾气,连忙将头低了下去。
塔娄娜立在门口,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传令官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压低了声音道:“阿尔代王子……今晚会对冰城发动奇袭……”
“什么!?”塔娄娜瞪大了眼,道:“此话当真!?”
传令官连忙道:“此等大事,小人怎敢造次!?”
塔娄娜眸中变幻莫测,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外要稳定鞑族王庭,对内要照顾病重的父王,两头奔波之下,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她原本想着,阿尔代若是能安分些,她暂时也不用派王军去讨伐他,免得让大金坐收渔翁之利。
而眼下,阿尔代却野心勃勃地对大金出手了!
若是他胜了,可能立即调转枪口,指向鞑族王庭;
若是他败了,只怕大金也会以阿尔代出兵为由,借机攻入鞑族王庭!
塔娄娜眉头紧皱,道:“真是一刻也不让人安生!”
传令官不敢多言,只小心翼翼道:“公主殿下,阿尔代王子出兵事关重大,小人能否见可汗一面?”
塔娄娜敛了敛神,让开一条路,道:“你快去罢!”
片刻之后,传令官便入了寝宫。
寝宫之中,迷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经久不散。
他快步走到床榻前,跪了下来,以手触地,“小人叩见大汗!”
鞑族可汗虽然已经病入膏肓,但意识却并不模糊。
他掀开眼皮,幽幽道:“方才之事,本王都听见了,你起来罢。”
传令官连忙站起身来,问道:“大汗,王子殿下仓促起兵,也不知有多大的把握,咱们要不要有所动作?”
骨瘦如柴的鞑族可汗,虚弱无力地靠在床榻上,但一双眼睛,却依旧如狼王一般锐利,道:“等。”
传令官有些茫然,“大汗的意思是?”
鞑族可汗费力地抬起眼帘,看向了窗外,窗外有一轮新月。
“你可知,鞑族的月亮,与大金的月亮,有何不同?”
这冷不丁一句话,让传令官听得一头雾水,他忙道:“小人不知……”
鞑族可汗气若游丝地笑了,道:“你没有去过富庶的大金,也没有见过繁华的京城,自然不知。”
鞑族可汗想起当年微服私访之时,在大金的所见所闻,回到鞑族之后,久久不能平静。
可鞑族地广人稀,虽然善战,却不善经营,不少部落以游牧为生,实在没有能力长久供给战力,所以,鞑族可汗即便有宏愿,却也难以实现。
“本王自三十年前,便想入主中原……可惜啊,天不遂人愿。”鞑族可汗说罢,眸中闪过不甘心的光,他隐隐有些兴奋起来:“本王做不到的,若是儿子做到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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