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只做了一个月的练习生。”
气氛微妙的紧绷,称不上剑拔弩张,但以初次见面的氛围来讲,却能嗅出淡淡的火药味。
林项北不急不缓地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离他不过半步距离的人。
很锋利的长相,即使背着光,眼睛依然能看出是少见的淡褐色。冷色调往往容易显得柔和,但总有例外。黑发间隐约能看到银色的耳骨钉,白色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没有系,袖口随意地向上挽了几圈,露出漂亮且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
他的视线是从上往下的,一点点扫过林项北周身,最终偏移落在手中的冰饮上。
林项北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
更何况对方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欢迎”的意味。
他慢条斯理拍了拍可乐上沾到的灰,偏头将泛着雾气的冰饮递给林项北:“不如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林项北没接。他的视线在周屿白身后面露紧张之色的几个成员身上一扫而过,站起身平静跟那双淡褐色的眼睛对视,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你谁?”
两人谁都没往后退。
周屿白眯起眼睛,传闻中的新门面冷淡的迎上他的视线,眼底波澜不惊。
超过安全距离的位置,能捕捉到若有似无的乌木沉香。
走廊上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一直困倦的半眯着眼的万柏挑眉,背对着他们的周屿白看不到表情,但可以想见不会特别愉快。
不敢吭声的边南一在心里“嘶”了一声,屿白哥刚刚从医院出来,正是心情糟糕的时候。主要的导火索大概率就是新成员的训练时间太短,nebulax对屿白哥和他们来说都很重要,是一直以来用心打造的心血。
新加入的成员完全陌生,且只训练了一个月,想要舞台完整,配合的默契度需要重新磨合,如果实力不够的话,很难将对方视作值得信任的队友。
舞台上一点一滴的问题都会被放大,看得一清二楚,无论任何一个位置做得不好,都会难以掩盖。
一旦做不好,nebulax的舞台质量整体都要下滑。
第二张专辑已经在筹备中,定好的回归日期临近,留给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周屿白作为队长难免烦躁。
边南一可以理解,只是屿白哥态度太差。新成员不是造成现状的根本原因,自然会不爽。
犯愁的边南一又开始抓自己的金毛,默默念叨着师南怎么还不来,不会第一天见面就打起来吧?
僵持的氛围维持了半晌,直到师南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才打破僵局——
“都站在这干什么呢?”
周屿白冷冷盯着林项北,越过他朝会议室走去。
“没什么。”
边南一长出了一口气,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被权哲提着后衣领拽着往会议室走,不满地狂拍他胳膊抗议:“你干啥,撒手,我自己能走!”
“安静。”权哲不为所动,面无表情一手提溜着老幺,一手抄着口袋往前走,目光在林项北身上扫过,朝他小幅度点了点头。
林项北面色毫无波澜,似乎并没有生气,顿了顿朝权哲微微颔首。
“以后我们就是队友了。”说话的人拍了拍林项北的肩膀,浅淡的茶褐发色使发质看上去格外柔软,声线温和而友好。丹凤眼似乎有些困倦的半眯着,嘴角的弧度很是温柔,语速有些慢吞吞的。“你好呀,我是万柏。”
他缓缓眨了眨眼,意有所指的歪头安慰:“周屿白平常不这样。相处的久了,你就会发现他只是嘴硬。”
落在最后的汲煦锡抿唇,没有跟林项北打招呼。
会议室。
师南一一扫视过六个人,没有追问方才发生了什么,单刀直入的道:“林项北现在起就是nebulax的一员了。大家好好相处,二辑很快就要开始制作,不要因为不必要的理由浪费精力和时间。”
他在“不必要”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第一张专辑收录了六首单曲,虽然销量很不错,但鉴于姜旭西退团、新成员加入,保险起见第二张专辑依然将会是ni专,一共会收录五首歌。”
公司需要先试试水,看看销量有没有受影响。毕竟是小作坊,资金不算充足,万一打水漂就是血本无归。
看似只是几首歌而已,团体每次回归要投入的费用比外行想象的多得多。词曲的版权价格不说,光是拍摄制作专辑的封面就要至少六位数,再加上主打歌的录制成本,专业录音室录歌、编舞费用、伴舞出场费,以及打歌所需的舞台服装也要专门定制,这些都是钱。
nebulax出道意外爆红资源不断,这一年近乎全年无休,的确为星源企划赚了不少钱,但公司还打着培养下一代的算盘,不肯把钱全都投进去,总要在一些成本上省出些经费,克扣一部分。
“过去这一年辛苦了。一周年的现场票早就售罄,见面会还按原计划进行。在那之前给你们放三天假,林项北明天就会搬进宿舍,大家趁这几天熟悉磨合,尽快互相了解。”师南目光转向林项北,“一周年后就要陆续开始正式作为团体一员活动了,你唱跳基础这方面相对比较薄弱,公司给你单独安排了课程,兼顾行程会很累,做好心理准备。”
林项北微微点头。
彼此还不熟悉,师南也不着急。他又说了一些工作上需要注意并知晓的地方,看了眼时间,总算露出一丝轻快的笑容:“好了,这三天有事随时跟我联系,别往外跑,容易被拍。”
“你们互相认识一下,记得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我就先走了。”
师南离开后,会议室里再次陷入微妙的气氛中。
其实林项北在接到公司通知后,就简单看过nebulax的资料。师南给他整理了成员们的基本信息和照片,便于他提前了解队友。
大咧咧跳到办公桌上坐下的边南一是队内的老幺,也是唯一的高中生,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
五官还未完全张开,个头倒是早就突破了一米八,生长期抽条过快,带着青少年时期特有的瘦削,有些圆钝的狗狗眼更添少年感,笑起来时整个人都带着难以忽视的蓬勃生命力。
实力比较平均,没有明显的短板,但任何一面都不是最突出的那个,是典型的六边形成员。
看起来跟他关系最好的权哲是团内的rap担当。外形属于爱豆中少见的寸头,左侧剃了一个字母z。眉峰冷峻,面无表情时透着股凶悍戾气,勾起唇角时倒有种说不出的潇洒野性。
主动跟林项北打过招呼的万柏是主唱。他的外形更倾向于大众印象里传统的爱豆相貌,五官精致柔和,不笑也让人觉得亲切。此刻他正慢慢晃悠着腿窝在沙发一角,撑着脑袋朝林项北笑了笑。
汲煦锡是团内的副rap担兼副主唱,他跟姜旭西因同名关系最好,左耳上戴着一枚黑色耳钉。从进会议室以来,汲煦锡就没跟林项北对视过,只自顾自低头刷手机。
林项北的视线落在周屿白身上。
他靠坐在沙发扶手上,把玩着从会议桌上拿的签字笔。
那听可乐还放在桌上没有开,易拉罐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瓶身滴落下来,聚成了一小滩水。
周屿白是nebulax的灵魂。
作为第一个敲定下来的成员,他同时兼任队长,主舞,双主唱之一,还有门面。
安静没能持续多久,一向属于社交恐怖分子的边南一首先打破沉默,在林项北面前的办公桌沿一坐,露出青少年特有的元气灿烂的笑容,指了指自己:“我是边南一,唱跳在团里都不算顶尖,但是我年纪最小,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别听他的。”一旁的权哲闻言侧目,冷静的看着林项北,面无表情吐槽:“总结来说就是只有年轻能拿得出手。”
边南一:“……?”
边南一:每天都在无语。
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闷气,边南一无视权哲,好奇地瞅着林项北,一边默默惊叹新队友逆天的神颜,一边不忘自来熟的发问:“哥,我听师哥说你签约没多久,是被星探挖来的吗?”
他眼神晶亮的一直盯着林项北看啊看,心想哪个公司的星探看到林项北都要拔不动腿,八成是连骗带忽悠才让他进圈的。
训练一个月就出道,边南一原本觉得公司多半疯了,现在却觉得如果这个人是林项北,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止是因为林项北长得好看,他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沉静感,让人莫名觉得可靠和安心。
一旁的权哲再次没忍住插了一句。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依然能从不动如山的冷酷眼神中,察觉出一丝震惊:“边南一,你跟我认识快两年了还对我直呼其名,怎么上来就管林项北叫哥?”
边南一装作没听见,用期待的眼神依旧看着林项北。
“不是。”
出乎意料的,林项北微微摇头。
边南一一愣,试探着问:“那哥你签约之前在做什么?”
成为练习生没有多久,林项北今年还不到十九岁。
他言简意赅的道:“就是普通学生。”
如果师南知道林项北这样说,肯定要哭笑不得。能让世界一流的top名校无限期为他保留学籍,的确挺普通。
边南一不疑有他,“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拿出手机看着林项北:“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除了于年年以外,林项北很少见到像边南一这样性格的人。他微微一顿,从单肩包里翻出手机:“我扫你。”
明天就要搬过去一起住了,加一下联系方式是有必要的。
边南一动作飞快,加上好友之后,很快把其他四个队友的微信都推给了他。
林项北点完提交好友申请之后,就拎着单肩包站起身。
“今晚要收拾行李,我先走了。”
边南一点头:“要不要帮忙?”
“不用。”
边南一挥挥手:“那明天见!”
林项北停顿了一下,浅浅笑了一下:“明天见。”
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如平静水面上散开的波纹。
边南一却看得一清二楚,直到脚步声逐渐消失,他才恍恍惚惚回过神。
他晕乎乎地低头,揉了揉自己蓬松乱糟糟的金发。
新的好友界面上,头像是未更改的默认图片,微信名则是xxix。
朋友圈里空空如也,一条内容都看不到,也没有个性签名。
一切都干干净净,什么生活中的细节都挖掘不到。
仿佛不存在这世间,不沾染人间烟火,谁也抓不住。
周屿白修长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垂下眼看着弹出的好友申请。
xxix。
罗马数字。对应的是阿拉伯数字1729,同时也是卡迈克尔数,哈沙德数,以及邹塞尔数。
是认为自己很特别吗?
他凝视着这个界面出了会儿神,点击同意添加好友后,重新输入了好友备注。
[你谁]。
未聊过天的空白记录躺在列表最上方,周屿白抿唇看了一会儿,将手机锁屏扔到了一边。
第二天。
师南给林项北提前发过了宿舍的地址,距离公司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大概是难得放假空闲时间比较多,边南一给林项北念念叨叨发了几条消息,说原本他们出道前也是住上下铺的小宿舍,粉丝多了之后总有私生昼夜不分扒门,连扔的垃圾都翻,实在不堪其扰,才搬出来住的。
nebulax给公司赚了很多钱,因此星源难得大手笔在高级住宅区租了一栋独栋别墅,进出都需要身份验证,私生带来的困扰大幅下降,终于能睡个踏实觉。
师南提前打点过,林项北拉着行李箱在庭院门外站定,输密码开了大门。
这片住宅区住了不少明星,极为注重隐私,庭院内外用植被分隔开来,从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独栋别墅比林项北想象的要大,有一处大概一百平的木质平台,跟房屋二楼联通,通往空中花园。
外观极具现代设计风格,看似不规则事实上极为合理的建筑构造,看上去有种特殊的美感。
林项北推开玻璃门,将行李箱先放在了门口。
他来得太早,现在还不到八点,因此没有直接出声,而是安静走进去四处看看。
挑高目测五六米的客厅上方有天窗,采光极好。
质地柔软的白色地毯干干净净,与浅蓝色的沙发搭配,看上去一尘不染。
照片墙上覆盖了nebulax各个成员的写真。
应该是用拍摄杂志封面时的照片制作悬挂的,周屿白漫不经心的望着镜头,暗色调的眼影跟反射光芒的戒指形成鲜明对比。
林项北看了两眼就移开视线,转而进了高出三节台阶的厨房。
厨房是开放式的,一看就知道没有使用过。全新的餐具摆放的整整齐齐,外观漂亮的油烟机是最容易沾染油污的纯白色,却依旧跟样品房一样洁白崭新。
橱子里只放了几包方便面,油盐酱醋都没有拆封,冰箱空空如也,只整齐摆着一排纯净水。
林项北摸了摸肚子,正迟疑的时候,视线扫过,无意中注意到了之前忽视的“重要物品”。
——垃圾桶里躺着十来个外卖盒子。
林项北:“……”
原来是靠这样活下去的。
随处可见爱豆居住的特质,林项北晃到衣帽间,不由得怔了怔。
不知道是nebulax里的谁有强迫症,衣帽间里的一切都整洁的有点不可思议。
按理说六个男生一起住,大概率会看着比较乱,衣服鞋子到处扔。
但是眼前的衣帽间里,各式各样的物品分门别类的放置着,棒球帽一排,渔夫帽一排,数十款墨镜按照品牌分别放好,戒指、项链如同专柜,衬衫叠得整整齐齐,还按照颜色变化整理过。
各种款式的鞋就更不用说,完全就是强迫症的极致。
林项北莫名往后退了一步,神色不变的立刻离开了这一处空间。
刚满十八岁不久的林项北表情冷静,心里默默闪过一个念头。
人不能这么活着。
至少……不能这样。
大概要累死。
如果未来某个队友要求自己同样维持这样的整洁度,他绝对不可能做到。——林项北淡然而坚定的想。
关着门的房间林项北都没有进,他不知道哪一个是自己要住的空房间,还是等有人醒了再放行李就好。
回到客厅,林项北从单肩包里拿出仅剩的一个红豆面包,干脆地咬开包装,叼着面包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本书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项北隐约听到二楼传来模糊不清的歌声。
莫名有些熟悉。
他将书放到一边,顺着声音上了楼梯。
刚才林项北没有上到二楼,因此也不知道二楼有练习室。
门没有关好。林项北透过半关的门,看到穿着宽松休闲t的周屿白抱着原木色的吉他,未干透仍有些湿漉漉的黑发垂落在额前,正低头拨动着琴弦。
清透的吉他声伴着低沉温柔的哼声。
“我曾无数次想过”
“人似乎总在得到的同时失去什么”
林项北脚步一顿,靠在门外安静的听。
是nebulax第一张专辑里的《再次走向你》。
那天在耳机里听到后印象深刻的歌声,就是周屿白。
林项北一时出神,没注意到边南一揉着眼睛走过来,打着呵欠嘟囔了一句:“哥,怎么不进去呀?”
歌声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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