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拍摄点峡谷没有遮阳的阴凉地, 连全副武装戴着防晒面罩和冰袖的工作人员都晒黑了不少,林项北却依然白的发光。
成员们出于工作需要,肤色不能相差太多太明显, 每隔几分钟就要补喷大量防晒喷雾,短短几天六个人用掉了好几瓶。
不然防晒不到位的话,广告短片实际成片只有不到十五分钟, 前后割裂感就会很强, 显得突兀。
边南一拍完就冲到遮阳伞下面, 全天暴晒下来,一般人都会受不了,很容易眼冒金星。因此当他看到林项北悠悠然站在原地,无需到阴凉地休息,还有心思拿着手机拍照留念时, 不由得充满感慨。
北哥这体质着实令人羡慕,不易出汗,冷白皮也晒不黑, 全组从成员们到工作人员都晒得生无可恋, 唯有林项北依然清清爽爽。
周屿白是怕晒的,他天生肤色也白, 晒黑后真要捂一捂的话也是能白回来的,但是被晒黑的这个过程无法避免。
他拿着把遮阳伞站在林项北旁边, 没有自己拍照的意思, 倒是在林项北的镜头里乐此不疲地抢镜。
林项北聚焦到远处山巅的云海, 身边的周屿白伸了一个剪刀手过来,咔嚓拍下去之后的照片, 就猝不及防变成了山巅上长了一双天线耳朵。
拍照失败的林项北:“……”
他转过手机镜头, 不动声色地切换成了录像模式, 淡声表达对周屿白这种行为的谴责:“周屿白,你没有自己的手机吗?”
手机镜头拍到的画面里,周屿白闻言眼也不眨地回答:“没有。”
林项北伸手熟练地从他口袋中摸出一个手机,在周屿白眼前晃了晃:“那这是什么?”
周屿白坦然道:“锻炼身体用的,随身携带板砖。”
林项北:“……”
周屿白丝毫不慌张,倒是瞥了一眼镜头:“我觉得你在拍我,并且我有证据。”
林项北偏头:“什么证据?”
周屿白慢悠悠道:“你可能不知道,你看山,和看我的眼神可不一样。”
帮边南一补妆的工作人员看了眼山休息一刻钟,所有人都恨不得立马从山顶冲到太阳伞这边,只有林项北和周屿白还留在山顶上,站在烈阳里看风景。
周屿白的太阳伞倾斜,将不打伞的林项北也罩了进去,两个人说话时眼睛里都带着笑,看得出关系是真的不错,不像营销号说的那么塑料。
这个距离没人能听清两人说什么,工作人员也贴心给艺人留出私人空间,对艺人私底下的生活交流不做窥探,予以尊重。
边南一出汗出得多,妆晕的特别快,工作人员倒没提,边南一闲不住,多少有点话痨,念念叨叨跟工作人员聊天,自来熟却不令人讨厌:“哎我来这之前以为最惨的肯定是屿白哥,毕竟我白哥他洁癖很严重,却忘了心疼我自己呜呜……”
工作人员想笑,问他怎么了,边南一苦大仇深地从屁’股底下拿出一本练习册:“白哥他是魔鬼,魔鬼。跟我说古有’凿壁偷光’,’笨鸟先飞’,’’闻鸡起舞’,我还年轻精力旺盛,倒不用我’头悬梁锥刺骨’,就完成几个简单的学习任务就行。”
工作人员顺势发问:“什么任务?”
边南一一脸悲壮:“屿白哥就是个骗子。”
搬着小马扎过来的万柏热爱分享乐子,一秒入戏成为“周屿白”,面无表情开口,将原本清亮的嗓音压低:“边南一,一天背十个单词,不为难你吧?”
nebux在一起待的时间太长了,跟家人相比也差不多了,因此万柏模仿周屿白根本不用琢磨思考,抓特质很准,跟灵魂上身一样惟妙惟肖。
边南一知道他在配合他给工作人员重现,于是做出思考片刻的样子,很快地点点头:“不为难。”
“周屿白”眼神含有深意地点头:“我知道你其实很聪明,这对你来说很简单。”
边南一顿时有点上头,或者说有点受宠若惊,因为像周屿白这样的人,是很少会夸人的,尤其是他居然夸边南一“聪明”——一瞬间边南一甚至觉得自己膨胀到高考志愿勇报清北(。
于是他飘飘然了,用一种感动的眼神看着周屿白:“我确实是很聪明的哥,就是一看书就头疼。”
一来二去,每天要完成的任务,就从简简单单的十个单词,变成了要罗列半天的细化繁重任务。而且周屿白很清楚他能力的极限在哪里,卡着他能紧赶慢赶完成的界限来,一分一毫都不多不少。
刚好在边南一累到精神恍惚,但又还没有崩溃的节点。
早起晚睡加起来差不多两个小时,时间真的像海绵一样,挤一挤是有的。
边南一发出一声悲伤的叹息,万柏同情地拍肩。
没想到看完双簧表演的工作人员,反应跟边南一想象的不一样。
工作人员总结:“听起来,周队是个循循善诱的好老师。”
边南一缓缓睁大眼睛,傻乎乎地反问:“……啊?”
他觉得如果工作人员体会一下屿白哥魔鬼式的鞭策压迫,肯定就会泪流满面痛苦面具,不会生出这样天真的想法。
工作人员看出边南一不信,表情掺杂上一丝真实不掺假的遗憾:“可惜,我的学生时代就缺一个这样对我认真负责,又肯耗费时间在我身上的学霸朋友。如果那时候有周队这样的人督促我学习,还教我方法……”
他笑笑:“大概我也不会到处找活在这里打零工了。”
他认真地继续给边南一擦汗补妆,说起这些时都是带着笑的,就是闲聊天。
“小时候我觉得逼着我学习的都是多管闲事,也很烦人,我学不学,关他们什么事?再说我要是真认真学了,拿好成绩肯定也不难,我就是不想学这些没用的东西而已,”工作人员停顿了一下,开玩笑般地笑了下,“只要我一直不学,成绩差就不是因为我能力不行,只是不够努力。”
他下一句话说的有点模糊,边南一隐约听着像是,所以直到学生生涯结束,他也没有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只要努力一下就一鸣惊人”,他到最后也没努力过,直到毕业前,还在想“如果”。
所以他今后也无从验证了。如果他真的努力的话,到底能达到多高的成就呢?他始终没试过,但机会已经不在了。
“高中毕业我觉得我自由了,远离家上大学期间一直玩儿着就轻松混过去了,没人再督促我应该做什么。后来我工作投简历,发现没人深究我履历空白是不是只是因为没好好学,他们只看明面上摊开来的东西。成绩好不好,毕业院校是否知名,推荐信有几封,实习有没有含金量……”
可惜工作人员就是一个普通人。很普通,成绩不高也不至于垫底,学校不好不坏,没哪一点突出,扔到人群里连长相也不打眼。
这样的普通人很多很多,他们会受挫,一遍又一遍。
于是毕业前总想如果,毕业后偶尔依然在想如果。
边南一第一次接触到跟他不一样的人生轨迹,这些是他未曾经历过,以后也注定不会经历的。但明明没有任何交集,他却逐渐从震惊于工作人员竟然认为屿白哥的魔鬼教学很好,到现在抿唇认真听。
对边南一来说,他的脑子里原本不会想这么多复杂的问题,因为接触不到。他面对过最艰难的问题,就是训练几年后能不能出道,但不能出道也没关系,他从不担心未来,他始终有很多选择。
工作人员示意边南一闭眼,帮他补眼线,手很稳,语气很轻快,已经不介怀:“成绩不代表一切。我至今仍然这么认为,书本上学到的很多内容,现实生活确实是可能永远也用不到的,知道不知道都没区别,我小时候觉得成绩好坏不代表什么,现在我也这么想。”
“但好的成绩,是像我这样普通的人在没有某方面更突出的天赋、或更强的家庭背景支撑时,通往更多可能性的人生踏板。”
“成绩好坏本身没什么意义,成绩差的人也可以很优秀,成绩好的人也可能一文不值,但在自己没有找准人生目标的时候,先专注眼前的课本学习是最不会后悔的事。”
工作人员知道边南一肯定是走艺考路线,分数不需要太高,他的专业与语数英等等都不相关。nebux在国内已经是地位稳固的一线团体,他在舞台上是会闪闪发光的人,有自己的路要走,并且已经在这条路上勇敢地走了很远。
他跟自己是不一样的。
学习对边南一来说没这么重要,不喜欢啃书也没关系,他就是那一类在很年轻时就表现出某方面极强天赋,并很早确认了人生方向的人。
工作人员只是想说,周屿白真的对他很好。是很好的队友,很好的队长,很好的老师。
当然可以开玩笑,但也要明白对方的付出很珍贵,值得感激。
工作人员说的时候就是闲聊天,边南一却在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懵懂地明白了一些课本上无法教会他的东西。
很多看似理所当然的好,都是旁人求而不得的,而身在其中的人往往意识不到。
山顶上,周屿白继续给林项北的拍照过程捣乱,时不时入镜,顶着冷酷脸朝林项北比剪刀手。
林项北察觉到背后快步跑过来的脚步声回头,就看到老幺呜咽着扑过来,像八爪鱼一样熊抱住了周屿白。
边南一可能没意识到,他虽然还是个高中生,但好歹早就过了一米八。
他这一飞扑直接把毫无防备的周屿白撞得往后退了半步,周屿白黑着脸看向突然发神经的边南一,眼神危险,磨着牙语气森然:“边南一,你又犯什么毛病。给我撒开。”
边南一:“我不!”
周屿白:“给你三秒钟,三,二……”
边南一:“我不!!”
周屿白磨牙:“……”
林项北默默打开录像功能,好整以暇地记录周屿白束手无策的一幕。
周屿白试图移动,边南一跟个八爪鱼挂件一样,熊抱着周屿白不撒手,跟抱亲爹似的。
周屿白深深吸气,语调冷酷:“有病就吃药。”
边南一吸鼻子:“……屿白哥你这么好个人,就是讲话太拉仇恨了。”
干好事却让人想揍他第一人。
周屿白面无表情,嫌弃地推他脑袋。
无所不能的队长想让林项北帮忙,目光示意后,就看到林项北摇摇头,一脸淡定地去拍风景照了。
周屿白挽留:“……林项北。”
林项北背对着他摆摆手,表示爱莫能助。
边南一最后也没说为什么突然冲过来熊抱队长。
他只是在这一天偶然中隐约感觉到,人生幸福与否,有对比才会更清晰。
边南一想,他能选择追逐梦想,并最终跟现在的队友们组成nebux,原来是比他想象中更幸福的事。
人生的无数种可能性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未来了。
他想跟他们去到更远的地方,五年,十年,十年又十年,老头唱跳也没什么不好。
屿白哥一定是最酷的小老头,七老八十还能写歌,当原创制作人,才华满溢到下个世纪,还给北哥撑遮阳伞。
一辈子就这么过去,许多风景一起走,太多美好可以回忆。
那时候或许没有人认识nebux是谁了,但他们会永远记得。
粉丝跟他们一起变成老爷爷和老奶奶,还能在演唱会上,每年都见面。
腰酸背痛搞唱跳,粉丝还笑眯眯地喊,牙齿都松散了,应援口号参差不齐,零零落落。
nebux,去到宇宙尽头吧。
边南一想,会有那么一天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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