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吗?

    是有点像开玩笑,又有点像认真的询问。

    郑容与看到月色下的项辛夷,小小的小姑娘,头发黑黑的,眼睛亮亮的,微微笑着,像月宫中偷溜下来找人恶作剧的小仙女。

    如果是以往的他,一定不会说实话。

    他分不太清项辛夷是否在开玩笑,也担心会失去她,明知道项辛夷不会倾心爱他,不会像他一样不舍得失去她,不会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

    那么多的不会,明知不可为,他还巴巴的黏上去,等失去了,只会更痛苦。

    但是今天……

    他做了很多自己想做,但是理智情况下不会去做的事。

    他小小的探出触须,含蓄地说:“不然你自己去三年级了,我没法陪你了……我们还可能互换呢。”

    “那我以后想做很多的事,你也会陪我咯?”项辛夷歪着脑袋问他。

    “当然啊。”郑容与抿唇不让自己跟着笑。

    项辛夷笑着跟他说:“你应该反问一下我,想不想你陪。”

    郑容与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当然想这么问,但是又怕这样太暧昧速度太快,事情会不会滑向未知,或者已经滑向未知了。

    他不知道,只是这一刻注视着月色下的小女孩,与记忆中那个高挑纤细的女人的形象重合着,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们重生了,项辛夷有了新的人生,他也一样,他们是不是可以做出和过去不同的选择。

    项辛夷也许会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他也许也可以努力一些,争取一些过去不会争取的。

    “那你……”

    “想让我陪你吗?”后面半句话,分明是郑容与想说并且说出口的,可是到了耳朵里,却是熟悉的小女孩的声音。

    郑容与眨眨眼睛,对面站着同样眨眼看“她”的小男孩。

    “啧,”项辛夷顶着郑容与的身体啧了一声,“你好像乌鸦嘴哦。”

    这么多天都没互换,他刚提了一嘴,在这关键时刻还真的就互换了。

    “我……”这要不是项辛夷的身体,郑容与都想给自己一拳。

    气氛忽然消失殆尽,郑容与感觉到那股勇气在飞速溜走,理智重新回笼,过去种种构成的他的三观重新占据主导。

    他清醒过来了……

    他是这样一个容易胆怯退却的人。

    “回去吧。”他对项辛夷说。

    项辛夷却没有跟着他的节奏走,反而拉了他一下,继续笑着说:“正好,你现在这种作息我觉得不太健康,我打算用你的身体去锻炼呢。”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啊。”郑容与微微垂下眼帘,不敢去看项辛夷的眼睛,怕再被她蛊惑。

    “反正我们经常互换,”项辛夷松开他的袖子,无所谓的耸耸肩,“一个人用两个号,不是很适合我这种卷王吗?”

    “那你……”郑容与不自觉跟着项辛夷的话,“要努力啊……”

    经常互换……

    一个人用两个号……

    项辛夷突然笑着用他的脸说出中二的话:“当然啊,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我们的……

    郑容与忽然哆嗦一下,“你、你也不用太辛苦,如果有什么要我做的,你跟我说。”

    “哼哼,”项辛夷学着他的语气哼哼笑,“我可不怕辛苦,走咯!”

    她说走就走,话音落下人便跑走了。

    郑容与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分明是他的身体,但是好像他能看到其中跳跃的灵魂,是长大后总是走在他前面,时不时回头逗他一下的项辛夷。

    他总是会不自觉追随的人,不论说过多少次再也不喜欢了,只要在她身边片刻,又会重新爱上她。

    他真的好喜欢她。

    更好的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是她的,现在也是他的。

    他们一起重生,项辛夷的过去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也和以前的自己有所不同。

    他们会不定时互换身体,项辛夷愿意带他玩,哪怕他什么都不想做,她也愿意“一个人用两个号”。

    这一次,他不会再被抛下了吧?

    “你等我一下!”他对她喊。

    项辛夷回头冲他笑,“快点过来!”

    郑容与也跟着笑起来,迈步跑过去,与她一起跑回光明里。

    他在夜里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的外公躺在病床上。

    很长一段时间,他经常梦到这个场景,有时候外公只是安静睡着,有时候他会突然睁开眼睛、离开病床,与他一起回家。

    有的时候,是重复那天的场景。

    医生会拔掉外公的一切医疗设备,告诉他,请节哀。

    有些人会在梦中感觉到自己在做梦,但是郑容与在这个梦境里从来不会这样,他像一只小爬虫,掉进名为轮回的瓶子里,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只能在狭小的瓶底等待空气一点点消失,自己一点点窒息。

    郑容与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着,吵得他头晕,外公闭着眼睛,呼吸很平缓,他分辨不出是睡着的平静还是逐渐衰竭的虚弱,明明场景是真实的,可是他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一层层包裹住,无法思考。

    “小少爷……”有人在他身边开口。

    郑容与一点点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同样在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男人,他穿着传统的西服,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递给他,“这是先生之前交代过,如果他出事,我们需要交给您的。”

    家族办公室的负责人将文件袋递给他,郑容与不想接,他明知道里面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他的手不受他控制,他接下文件袋,将它打开。

    亲爱的亚瑟……

    外公在信中如此称呼他,仍然在叫他宝贝。

    但是他把一个世界上最可怕的问题交给他来决断。

    ——如果我不能再健康的陪你,变得像你的爷爷那样。

    像他的爷爷郑珏那样,长时间昏迷,偶尔清醒也无法开口说话,虚弱的,好像随时会化作烟雾消散掉。

    奶奶明明身体还算健康,可是陪在这样的爷爷身边,也肉眼可见的迅速憔悴衰老下去。

    直到两人约定好一起安乐死,奶奶才重新恢复生机,甚至会乐呵呵的给他们自己安排葬礼。

    郑容与曾经觉得死亡是这样的,它是如此的可怕又残忍,哪怕父亲和外公那么爱母亲,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也没办法将她留住。

    她离开了,留下的父亲和外公陷入长时间的悲伤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直到看到爷爷奶奶对自己的安排,他忽然发现原来死亡还有另一种方式,谁也没把谁丢下,而是一起离开,在他看来这样也很美好。

    他当时还不够成熟,没有想到爷爷奶奶除了彼此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和他们有很深的羁绊。

    比如与他们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好友的爱德华。

    爱德华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告别仪式,从他得知老友们的决定,并且能够顺利实施以后,他就把自己关进庄园里,把郑容与也赶回去陪他们最后一程。

    郑容与有想过外公会难过,但是十五六岁的他想不到那么多细致的东西,又或者他觉得外公有他就够了,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郑容与一直在责问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陪在外公身边,而是听了外公的话,去陪已经决定一起离开的爷爷奶奶。

    明明他们更加亲密……在郑容与的想法里,他跟外公是最亲的啊,他的存在不能让外公留下来吗?

    爱德华的问题比郑珏更严重,他从庄园小图书馆的三楼摔落,因为提前交代不许人陪着,负责监控的保安又没有注意到,等管家提醒他要注意爱德华的动向、他再去看、发现爱德华摔倒在二楼,已经快过去二十分钟了。

    脑淤血、骨折、内出血……

    郑容与不知道世界怎么突然就变了,为什么突然就对他露出了可怕的一面

    ——希望你能送我离开。

    外公也变了,他早早的,在得知爷爷奶奶选择安乐死的时候,在他们都没成功申请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给自己留下了遗书。

    他也希望,离开这个世界了。

    爱德华并没有昏迷很久,只是比起平静的、不知道痛苦的昏迷,他的清醒对他而言更加残忍。

    他瘫痪了,肋骨骨折戳破了他的肺,他说话都变得很困难,随着病情恶化,他的肠胃也出了问题,如果要吃东西,只能靠胃管送进去,又因为肠胃问题和瘫痪,最后很可能让病床一片狼藉。

    后来连营养针都很难输进去了,手、脚、身体,能扎针的地方,都扎过了。

    ——希望你能送我离开。

    爱德华让郑容与确定他的生死,但他其实早已经做好决定。

    他可是爱德华啊,米国数一数二的大富豪,曾经能左右总统选举的人,他年轻时有多辉煌,晚年就有多落寞,失去爱人、孩子、密友、健康,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只剩下他的外孙而已。

    所以这个时候,只要郑容与点头,爱德华就能彻底解脱。

    他还是爱郑容与的,在他清醒的时候,郑容与在他身边,他会尽力动动手指,转转眼睛,注视着郑容与。

    郑容与努力想要延长他的生命,他便温柔地看他,没有怨恨、没有后悔。

    他像他早早留下的遗书中写的那样……

    如果你需要我,就让我留下。

    如果你感觉自己长大了,可以面对一切,希望你能送我离开。

    郑容与最后放手了,在外公某次结束抢救,重新清醒的时候,面对越来越虚弱,渐渐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的外公,郑容与努力把自己装扮好,挂上外公喜欢的无忧无虑的表情,跟外公告别。

    他们都知道此刻的他是虚伪的,可是外公没有戳穿,失去控制的面部艰难的组织起一个破碎的笑,目露安详。

    于是郑容与知道,外公一直在等他放手。

    等他……放过他。

    梦中的郑容与呆呆看着手上的文件袋,只要他打开这分明不重的袋子,他将看到外公最后的书信以及亿万的财富。

    他已经看过太多遍,书信的内容都能够倒背如流,他了解了外公的一生,也了解了外公最后的悲痛,他总是能够理解别人。

    可是谁来理解他……

    他只是不想最亲近的人离开他。

    “干嘛呢?怎么这个表情?”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传来。

    郑容与木木的转过头,看到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进病房。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裙,丝绸如流水,袅袅娜娜来到他身边,又带来一阵与医院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的浅浅的花草香味,纤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项辛夷。”他呢喃着她的名字。

    项辛夷稍微歪了下脑袋,卷发调皮的滑向另一边,她的声音也有些跳脱:“干嘛突然叫我全名,很怪哎。”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他拿着饭盒在我面前发呆很久了,我也很奇怪他到底在干嘛。”

    郑容与倏地扭过头,又看到更加苍老的外公坐在病床上无奈地看他。

    “也许是困了,我昨天在他身体里熬夜加班了一下,”项辛夷把他手上的东西抢走,来到病床前,“您尝尝,我学我妈做的蔬菜粥。”

    “要注意身体啊,你们吃了吗?”爱德华温和询问着,末了又笑着调侃,“这么早过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好感动哈哈哈。”

    “过来跟您一起吃,”项辛夷将饭盒打开,内置的小碗一个个摆出来,一边倒粥一边头都不回的使唤人,“郑小花,过来帮外公放桌子。”

    郑容与脑子整个都蒙了,一边想着“郑小花”是什么东西,一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动起来,将床边的床上书桌支棱起来放到爱德华的病床上。

    更可怕的是,他还很自然的,当着爱德华的面,亲了一下项辛夷的唇角。

    更更可怕的,他俯身时瞥见项辛夷拿碗的手上,戴着一个他熟悉的粉色钻戒。

    粉钻迷情。

    他们家祖传的,女主人钻戒。

    而他手上,刚才没感觉,现在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的另一枚戒指。

    蓝钻专情。

    原本在外公手上的男主人钻戒,外公走后束之高阁他从没碰过,现在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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