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刚推开门,就被门外小厮拦了回来。一时怒火中烧,站在门前冷冷地说道:“这是何意?你若用强,我无力反抗。但你把我关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我只是想你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顾经年意识到阿喜有些生气,讪讪地说道。
“好,你说,我听着。”阿喜本想离开,但又觉得反正出不去,不如听听。于是走到桌旁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让他说话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二人僵持片刻,阿喜放下茶杯:“若是无话,我放我出去吧。”
“江南的事情,有了些线索……我还未查清楚,其中种种,盘根错节,并非现下就能说清楚。但你等我,一定会水落石出,给你个交代的。”顾经年始终觉得父亲不可能做出背弃信义,自己高升之事。但现在没有证据,他也不能跟阿喜直接坦言。
顾经年瞟了阿喜一眼,见她不吭声只饮茶,试探地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吗?”
“不想。”阿喜吐出两个字,面不改色。
“我来锦城书院已有半年,今日书院休学,我便想着到街上逛逛,竟然碰见了你!我怕你不想见我,就使了些法子……”顾经年自顾自地说道。
“阿喜,你还是不愿意看我一眼吗?”顾经年盯着阿喜的背影,说话间竟然有些委屈。
“不必。”阿喜放下茶杯。
“顾公子,说完就放我走吧,外面还有人在等我。”阿喜平静地开口。再次推开房门,门外人还想拦,顾经年摇了摇头。
“我们,难道就这样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门外吹来的风。
……
“阿喜,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许久。”裴镜泽手里的糖糕已经凉了,发梢也被风吹得有些散。
“方才路过一个绝世美人,忍不住追了过去,跟到半路跟丢了,转身才发现自己迷了路,差点没找回来。”阿喜不想提遇到顾经年的事,找借口藏了过去。
“要不是你给老板留话,让我在此等你,我恐怕要让衙门里的人出来寻你了。给你,糖糕。”
裴镜泽递过去,才发现糖糕都凉透了,手又收回来,道:“我再去买一份吧。你等我一下!”
“天快黑了,店铺想必早就关门了!你给我吧,明早我让客栈小二帮我热一热就是了。”阿喜伸手道。
“唔,糖都化了,不好吃了。我明日再买给你吧。这个就给小黄吃。”裴镜泽说道。
“好像也不是不行,咦,小黄是谁?”阿喜问。
“嘿嘿,小黄是衙门里的大黄狗呀。”裴镜泽笑出了声。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阿喜也笑,笑散了刚刚的阴霾。
“阿喜,天黑了,忙了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肯定会喜欢!”裴镜泽说起来还有些神秘。
“哦?那是何处?有美人吗?”阿喜有些期待,她的美人图至今都没有下笔,正想寻机会。
“是否有美人我不知,但一定有美食!去了你就知道了!”裴镜泽指着巷子另一头说道。
……
咏川巷。
“你瞧,精彩的马上就要到了!”裴镜泽寻了个二楼雅座,正好能看见戏台中央。
阿喜戴着帷帽,掀起一角,朝台上望去。
锵锵锵锵!
台上走出一个穿着黑衣马褂的男子,身披红色斗篷,上台时一脸澄黄颜色,在台上舞了几下,举手投足间尽显果决。一眨眼间,脸就变成了红色。台下一片叫好声。转身又是黑脸,口中还会吐火。台下掌声如雷。
阿喜看得痴迷,回过神来菜都上了一桌子。
“这是,变脸?真是有趣!”阿喜意犹未尽,台上人终于演完下了台。
“我就说你会喜欢!菜要凉了,快吃吧!”
“真好,真好!在江南,茶楼倒是有唱评弹的,小曲儿唱着,饭吃着,也挺惬意。但要跟这个比起来,那就单调了许多,蜀地之人确实幸福!”阿喜夹了块肉放到碗里,似乎还没看够,又望向台上。
“若有机会,我定要去江南听听你说的评弹。阿喜你多吃几口,今天点的清淡些。对了,一会儿还有舞曲,也许有你要找的美人!”裴镜泽有些饿了,说完自顾自地吃起来。
阿喜见台下迟迟没有动静,也开始动筷。
一顿饭将结束之时,一群身穿芙蓉水袖衣衫的女子们走上台。琴声笛声起,水袖舞动,身姿摇曳。一齐转身,群星拱月般地簇拥出一个彩衣女子,衣炔飘飘,身姿曼妙。她踏上高台,于鼓上起舞,华发随着舞姿飘动,一如那丝带随风的样子。
美人起舞,如玉的肤,如墨的发,如柳的腰……
阿喜再次看得痴了,要不是裴镜泽递来的包袱,差点又忘了。趁阿喜看舞曲之际,裴镜泽已叫人收了饭桌,取了水来。
铺好画纸,阿喜毫不犹豫地落下第一笔,美人的腰。
“美人图,果然该是画美人!”几笔勾勒出线条,阿喜望着轮廓,也觉得美。
“那阿喜明日可还画花魁?”裴镜泽问道。
“自然,世间多美人,怎能取一瓢饮!”阿喜道。
“阿喜若是男子,想必也是风流才子!”裴镜泽望着美人图,投来赞赏的目光。
“小裴此刻已经是了!”阿喜调侃道。
“阿喜笑我!”裴镜泽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
“明日我在客栈等你。不见不散!”阿喜在客栈门口与裴镜泽告别,被隐在暗处的人看了去。
原来自有人相伴,今日才如此待他。顾经年的酸水坛子打翻了,熏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
翌日,揽月楼。
裴镜泽仍是寻了个角落里的雅间,点了壶茶和点心。
蜀中人爱诗,也善诗。出了个诗仙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上至官员举子,下至百姓书生,但凡愿意作诗,且有点风雅之人,自发在揽月楼举行诗会,轮流做庄,旁人也得不少乐趣。楼上雅间坐着的,就有不少来看诗会的,也并不参与。
茶过三巡,楼下已然作诗不少,有藏头去尾的,有暗藏时令的,有清新雅致的,也有词藻华丽的。
阿喜十分期待花魁出场,时间长了看他们作诗也有些意兴阑珊,一块点心放在盘里戳了又戳。
“快了,你等那欧阳书生接上最后一句诗,花魁就出来了。”裴镜泽声音传进阿喜耳朵。
“小裴,你如何知道?”阿喜顿时打起精神。
“寻常诗会作诗、品诗、接诗,接诗就是这最后一项。你瞧那欧阳诗人轮轮都做压轴,此番他结束了,可不就是到最后了嘛!”裴镜泽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小裴,真有你的!那我先准备一下!”阿喜本是恹恹地,突然就有了兴致。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花魁就登场了。花魁的衣衫是蜀锦织的,花纹多而不杂,色泽亮儿而不妖。头发挽起发髻,上面插金色步摇,发髻间以珠钗点缀。弯弯柳叶眉,一双杏核眼,唇上点朱红。
一出场就光彩夺目,吸得人移不开眼。若说昨日舞者如那婀娜的蔷薇,今日的花魁就是那华贵的牡丹。
花魁先是落座,抚了首曲子,多情婉转,似女子喃喃细语。又弹了曲琵琶,余音绕梁。来人都起了哄,让她再来一曲。欧阳公子便发话了,花魁今日只安排两曲,水满则溢。明眼人一瞧,都心知肚明,欧阳公子护着花魁,今日又是他坐庄,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也不再提。
阿喜数笔勾勒,此时也只有一个轮廓。眉眼,衣衫还未来得及填上去,花魁的曲子就停了。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处填起,握笔的手都有些颤。
裴镜泽看出阿喜的促狭,说道:“阿喜别急,我与那欧阳公子相识,我有法子让你见到花魁。”
“你有法子?”阿喜停笔。
“我与那欧阳公子相识,今日能来便是借了他的光。若我说有朋友要作一美人图送他,他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裴镜泽说道。
“送他?”阿喜问。
“我寻思着,这幅你先收好,等见了花魁,再绘一幅,到时候你填上颜色,在比照你这幅,一齐绘好了便是。再者,此处离得远,你细看也许更好些。等你绘好了,挑一幅送给欧阳就是,我看那花魁也很是被他放在心上,送他幅画定然开心!”裴镜泽说道。
“你可真是机灵!小裴,你当真是长进了不少!”阿喜笑呵呵地。
后院,阿喜一坐就是一下午。因着能近看,又悄悄多绘了几幅。花魁也很配合,一会儿作抚琴状,一会儿手抱琵琶,一会儿托腮远眺。
裴镜泽在院内坐着等,茶水也饮了几壶,怕扰了阿喜作画,不吭一声。等看到阿喜终于放下笔,展露笑颜,天都快黑了。拜别花魁,又门外寻了个小摊用了饭,这才踏上回客栈的路。
这边的阿喜慢慢悠悠地在街上晃着,而有的人,却在客栈等得望眼欲穿。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