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是摄政王周珏在南巫之地收留的孤儿,从小就被训练成一名死士,由于他根骨奇佳,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死士营中的首领,得以贴身保护周珏。
按照摄政王的话来说,死士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这一点萧瑾贯彻的很是彻底,他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容颜尽毁,从此便再也不以真面目视人,每日戴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平时除了练剑和杀人,也没有其他爱好。不对,他还有一个不算爱好的爱好,就是喜欢摘花。
无论是含苞待放的花朵,还是秾丽盛放的花朵,他只要瞥了一眼,就会下意识想要摘下来,然后把它别在剑鞘上。
由于他每次执行任务时都会把场面弄得很血腥,又常年戴着银白面具,故在死士营中获得了“隐容修罗”的称呼,哪怕是常年刀尖上行走、见惯了生死的死士,看到他也没有不害怕的。
旭国复国之后,摄政王将他指给了新帝南宫奕,他便从摄政王的死士,变成了南宫奕的死士。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活动地点,开始局限在皇宫之中,也没有什么任务需要他亲自执行了。
他觉得百无聊赖,便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起自己的新主人——南宫奕。
旭国刚刚复国不久,据说南宫奕多年流落民间,因此对于政治权谋的熟悉度还比不上摄政王,因此,他很少亲自处理政事,但只要他说上一句,摄政王都会立刻执行,从来没有忤逆他的时刻。
萧瑾不由觉得,南宫奕这个皇帝当得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不过,就算如此,萧瑾也不觉得当皇帝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还不如一个死士自由自在。
南宫奕虽然不喜欢处理政事,也没有整日闲着,身为一个皇帝,天天练剑,几乎跟作为死士的他练得一样勤奋。
每次有刺客出现,还不等死士出手,他就一剑斩杀了对方,他的那些死士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久而久之,刺客出现的时候,萧瑾依然选择巍然不动,躺在树上惬意地晒着太阳,反正皇帝自己就会解决。
萧瑾欣赏强者,在武力这方面,南宫奕和他是一类人。
有一次,南宫奕自己在花园练剑,磅礴剑气斩断了萧瑾躺着的树枝,他立刻翩然落地,刚要行礼,便见南宫奕面色冷酷地说道:“拿起你的剑,和朕比一场。”
说实话,南宫奕的模样非常俊美,甚至连他后宫唯一一位皇后唐辞嬅也比不上,那是一种超越性别却并不阴柔的明艳瑰丽之美,任何人看到都会瞬间沉沦。传言摄政王也痴迷于这张世间罕见的绝美容颜,因此才会如此忠心耿耿。
但是,萧瑾却对这张脸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反感,这些天一直跟南宫奕形影不离,他都克制着不去看他那张脸。
此时此刻,南宫奕说要和他比试,他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对着那张厌恶的脸时,一招一式都下了狠手。
皇帝与死士的战斗不可谓不激烈,最后,连摄政王和皇后也被吸引到了花园。
繁花似锦的花园已经被他们两个人的剑气破坏得完全不成样子,他们从天亮打到了天黑,直至萧瑾的剑坠落在地。
萧瑾本来可以赢的,然而,在对战期间,他心惊地发现,南宫奕和他的招式,几乎是一模一样。
为什么一个死士的武功和心法会与皇帝如出一辙,难道是摄政王把皇帝修炼的武功给他修炼了?
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这样跟自己解释。
南宫奕明明赢了,却显得更加怒火中烧,看起来比平时还要乖戾癫狂。
他扭曲着一张俊美的脸庞,指着萧瑾,对摄政王咬牙切齿道:“他必须死!”
其实萧瑾对生死并不是很在意,但不希望被这样轻易判定生死,所以他冷哼了一声,满是桀骜不驯地站了起来,打算冲出皇宫。
可就是此时,摄政王竟然拒绝了南宫奕。
真是白日见鬼,萧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来没有拒绝过皇帝任何要求的摄政王,竟然为了自己,生平第一次忤逆了皇帝。
南宫奕眼眶通红,嗜血的目光夹杂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有憎恨、厌恶、不甘。
但他还是转身离去,沿途跪倒了一大片宫女侍卫。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当天晚上,皇宫的哀嚎惨叫声几乎震碎了屋檐上的琉璃瓦。
萧瑾没有再贴身保护南宫奕,而是被摄政王送到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南宫芜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但一向性格清冷的她,前些日子性情大变,竟然收了一堆男宠。
萧瑾抵达长公主府的时候,正好一个男宠从长公主的寝殿中走了出来。
“公子枢……”长公主的声音从寝殿传来。“你救不了她的。”
“芜儿,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下去了。”男宠苦笑道。
萧瑾不清楚他们话语的含义,只知道当做什么也没听见,这是身为一个死士的职业素养。
那个男宠身穿缥色衣袍,如芝兰玉树,模样俊美无俦,一举一动儒雅温和,看见萧瑾,竟然扬唇一笑。
但是,不知为何,萧瑾对这张脸,竟然比对南宫奕的脸还要恶心反感。
他下意识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与他擦肩而过。
等男宠离开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出自己的异常,甚至开始腹诽自己,莫非自己毁了容,所以对长得俊美的男子都没有什么好感?
寝殿中的长公主南宫芜正襟危坐,似乎在等待着萧瑾的到来。
萧瑾犹豫了一会儿,跪了下去。
这时,南宫芜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眸中一闪而逝的悲伤还是被萧瑾敏锐地捕捉到了。
“把面具摘下……”南宫芜语气温和,不似命令,反而像是请求。
萧瑾蹙眉,但还是摘下了面具。
南宫芜忽然冲了过来,抚摸着他脸上那些狰狞的伤痕,猝不及防地捂住脸,转身背对着萧瑾。
萧瑾看到她肩膀耸动,还以为她是在哭泣。
但应该不是吧,她可能只是被自己丑陋的容颜吓到了。
许久之后,南宫芜平静地转过身,盯着萧瑾,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离开皇宫之后,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保护长公主。”萧瑾机械地答道。
“我指的是,除了死士之外的事情。”
萧瑾迷茫地抬起头。
“长公主指的是?”
“比如成家立业呢,你还这么年轻。”
长公主的话令萧瑾忍俊不禁,还从来没有听说死士也可以成家立业的,这个长公主和传闻中还真是不一样呢。
结果,他真的大不敬地笑了出来。
其实,虽然他容颜尽毁,但是他的嗓音格外动听,压低声音时,带着低沉的磁和哑,尾音微扬时,如玉珏碰撞的清冽。
南宫芜听见他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也跟着笑了出来。
“没有,女人最麻烦啦。”他漫不经心地答道,就像是一个无拘无束的孤独剑客,用最惯常的借口敷衍着面前尊贵的女人。
“是么?”南宫芜喃喃道。
“那么,保护女人就不麻烦吗?”
“要看保护的是什么女人。”
南宫芜意味深长地盯着萧瑾:“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就甘之如饴是么?”
萧瑾愣了愣,还未开口,又听到南宫芜说道:“你去枕雪阁吧,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你。”
萧瑾觉得南宫芜的话语莫名其妙,他无亲无故,谁会特意在枕雪阁等着他。
而且,枕雪阁,好像有点耳熟。
那是什么地方?
萧瑾虽然大惑不解,但内心却隐隐有一丝憧憬和激动,令他一晚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不知道这种冲动的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被沸水煎腾着。
第二天一大早,长公主的男宠带他前往枕雪阁。
奇怪的是,他的内心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得满满的,竟然也不在意那个男宠了。
反倒是男宠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想要探究长公主为何要把一个死士特意送到枕雪阁。
他在焱都长街上打马而过,途径一棵莹白如雪的梨花树,心中一动,忽然跳了起来,折了一枝梨花,别在了腰间。
枕雪阁位于焱都,距离皇宫很近,附近有一面湖,枕雪阁临湖而建,看起来像是一座塔,阁身由琉璃和水晶打造,价值连城。
枕雪阁外驻守着乌泱泱一大片皇家侍卫,戒备森严,仿佛附近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萧瑾猛然想起,为何自己会觉得枕雪阁这个称呼耳熟了。
皇帝南宫奕,每天晚上都不会待在皇宫。
好几次萧瑾都听说,皇帝似乎是去枕雪阁了。
原来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由于皇帝此刻还待在枕雪阁内,男宠和萧瑾只能在外面等着。
直到丽日临空,皇帝才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为何能看出他怒气冲冲呢?
因为他此刻脸上沾染血渍,衣服皱巴巴,眼神仿佛要将人千刀万剐。
男宠和萧瑾藏在角落,男宠似乎并不愿意见到这位皇帝。
皇帝扬长而去之后,男宠才拿着长公主的令牌,带着萧瑾进入了枕雪阁之中。
进入枕雪阁之后,才明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枕雪阁外面雕栏画栋,琼堆玉砌,琉璃瓦,水晶窗,但是里面,却是冰冷晦暗,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就像是一座监狱。
事实上,这里也确实关着一个人。
在枕雪阁顶楼。
两人经由蜿蜒曲折的阶梯,一步步攀登至顶楼,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其间还夹杂着女子的笑声。
铁门有晦涩深奥的机关锁,除了皇帝谁也不能进入。
唯有一个送饭的窗口,能够看到里面的场景。
一个青衣女子站在窗户旁,背对着他们。
身姿纤柔,如云如瀑的墨发垂落地面,发间系着一条洁白的玉带,仙气飘飘,夜明珠的冷色光芒洒在她身上,能看到飘舞的细小齑粉,就好像是银河掬起的星光,如梦似幻——如果忽略掉刺穿了她琵琶骨的粗长锁链的话。
那一抹鲜红当真是刺眼。
萧瑾屏住了呼吸,指节不由攥紧,似乎有什么在内心呼之欲出。
而旁边的男宠,情绪似乎也不太正常,双眼微红,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竟令青衣女子察觉。
她慢悠悠地回过头来。
萧瑾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几欲窒息的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整个世界变成光怪陆离的虚影,只有眼前的人是实实在在的。
“略~”女子回过头来,舌头伸出,两眼外翻,竟是做了一个鬼脸。
萧瑾:“……”
男宠:“……”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女子走到窗口面前,笑嘻嘻地打量着外面的人,漆黑如墨的眼眸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专注。
萧瑾局促地低下头,耳根莫名其妙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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