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祁垣给哀家抄佛经?”

    孙太后有些意外,又问内侍:“为什么要给哀家抄佛经?那祁垣呢?可有什么反应?”

    内侍垂手应道:“皇上说娘娘看的佛经字儿太小,日久天长恐损目力,正好祁垣字好,重新抄一套给娘娘读着方便,还让何总管不要再给祁垣安排别的差使,祁垣接了差使,倒是认真办差,日日抄着了,只是那经书颇多,又要细细抄来,怕是要抄上几个月才算能交差。”

    孙雪霄一旁笑道:“皇上真是细心,侄女羞愧,天天见着姑母诵经,竟没想到这一点。”

    孙太后含笑不语,只点了点头,挥手命人下去,孙雪霄看孙太后神情,问道:“姑母如何这般关注这样一个小内侍?”

    孙太后看着孙雪霄,倒是愿意教她:“大家里头,惩戒不听话的女眷或是贵人,无外乎抄书抄经,禁足罚跪。皇上明明待这祁垣颇为上心,结果这么辛苦弄到身边,却只是让他抄经,宫里内外怕都看着祁家这小子是否能得圣心,未必愿意让个罪奴能够安安稳稳留在皇上身边。如今陛下冷着他不用他……说起来好似看不上他,但其实反算是护着那奴才了。”

    孙雪霄笑道:“那不正说明了皇上仁善,念旧情吗?姑母如何反而似有不喜?”

    孙太后道:“皇上一贯身子不大好,昨日御医都才来报说身子亏空,需得静静养着,几乎不能问前朝事,如何会想到这内里的弯弯绕绕?前些日子甚至还和哀家说,有大臣说大婚后即要亲政,他身子精力不足,尚不打算亲政,因此不欲大婚。陛下若是有此城府,为祁垣绸缪打算,这亲政一语,莫非也是试探哀家?”

    孙雪霄瞳孔微缩,想不到皇帝这样一个小小举动,超出了姑母的意想,便会想得如此复杂,看来姑母对小皇帝的控制欲,已强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如此,待自己果然也成为皇后,莫非也要完全听姑母一言一行,一旦有一点违背之处,便要受到猜忌?

    她心念数转,但面上却仍然微笑着道:“侄女倒觉得是姑母想太多了。罚抄经与为母后抄经,这岂能相提并论?陛下夙性笃厚,一贯仁孝诚勤,命信得过的人为姑母抄经,且这祁垣又是姑母施恩,专门调出来放在皇上身边,乃是姑母慈祥爱护之心,皇上必定感恩在心,才命祁垣为您抄书,应也有让祁垣感报您深恩之意。”

    “再者,”孙雪霄一笑:“我觉得陛下让那祁垣不在身旁伺候,只在屋里抄书,倒算得上是体恤之意了,那祁垣心高气傲,如今沦落为内侍仆役,让他真的跟着皇上进进出出伺候,怕是面上一时下不来,为姑母抄经,又避着人,这也是陛下待下宽仁了。”

    孙太后听着觉得也有道理,心下微宽,笑道:“雪霄说得很对,倒是哀家多虑了。”她长叹一声看着孙雪霄,眸光慈爱:“哀家对皇帝,那是一片慈爱之心,全为他打算,只是如今皇上年岁渐长,又时时有些小人中伤离间,你知道的,皇上毕竟不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哪经得起这其中的谗谤呢,因此我也难免有时候想多了。”

    孙雪霄连忙宽慰她道:“姑母宽心,陛下既然专程在姑母面前提起大臣们的说话,岂不正是对姑母孝顺恭敬,心无城府之举?姑母若是因此和陛下生了嫌隙,反而不美。”

    孙太后转念一想,再想到小皇帝确实身子不好,微微一笑:“也是,当初藩王送适合岁数的宗室子们进京,是哀家一眼相中了他,先帝这才托付神器,立了嗣皇帝,他若有良心在,合该知道他有今日都是哀家给他带来的……”

    孙雪霄心中微寒,但仍是附身道:“姑母乃是有福之人,皇上得姑母膝下抚育,仁慈孝敬,姑母不必心忧。”

    孙太后却打趣道:“哀家看你这句句话都为皇上说话,想来也是揣摩皇上心思多时了吧?来日定能替皇上分忧。”

    孙雪霄满脸绯红:“我是为姑母分忧……”

    孙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别说了,哀家都知道,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那点儿小儿女的心思,你们感情好,哀家才高兴呢,今天的春笋火腿汤,哀家看味道极好,一会儿你送一盅过去给皇上,他一准喜欢。”

    孙雪霄默默应了,却知道皇上根本不在意,他待自己,温和又疏离。

    她从前也以为皇帝个性就是那样沉默寡言的,直到昨日看到那个桃树间的笑容,她才第一次认识到皇帝并不只是一个沉默的工具,而是和所有人一样,会笑会难过。

    萧偃确实没有在意,孙雪霄送了春笋火腿汤过来的时候,他刚刚吃完巫妖投喂的一对大若小儿臂,长二丈的清蒸蒜蓉对虾,他十分惊奇:“这虾怎么这么大?从前宫里没见过。”

    巫妖道:“不是宫里的,我在御街买的。”在后厨放了点钱,然后毫不客气拿走了。

    萧偃又惊又喜:“你能去到御街了?”

    巫妖点了点头:“在五凤楼那里,吸了不少怨气,于是就能离开宫里了,然后在一处菜市口,那里似乎是对罪犯惩戒之地,也吸了不少怨气。”又问他:“你想去逛逛不?三更宵禁前,御街夜市晚上十分热闹。”

    萧偃双眸晶亮:“五凤楼就是午门啊……我怎么忘了那里呢?没错,那里一直是罪犯问斩的地方……您有办法混出去?”

    巫妖言简意赅:“我来安排。”

    他从戒指里拿了一个钱袋出来递给他:“给你晚上用。”

    萧偃接过来,感觉到钱袋沉甸甸的,倒出来看到一大把银币和金币,雕着精美的花边,中间的纹路有的是花卉和叶子,有的是雪花和月亮,都锃亮崭新,一看纯度极高,精致犹如收藏品,有些不好意思:“这很珍贵吧?”但他贵为皇帝,身上还真没有钱。

    巫妖摇了摇头,金色的眸光似透着光的琥珀:“魔法世界里头最不珍贵就是钱,这么多钱币都换不到一两魔法秘银,更抵不上之前给你的剑上的一块魔法宝石。这些大部分是精灵铸的钱币,因为精美,有收藏价值,贵族们喜欢用,太阳纹路的是教会铸的,纯度高,也很受欢迎,你拿着用吧,不够还有。”

    巫妖的慷慨周到让萧偃心里很熨帖,正要说什么时,外面已有内侍通禀:“陛下,太后娘娘请孙小姐送了汤过来。”

    巫妖迅速结束话题:“喝点汤,你就早点歇,到时候我会安排。”语声才落,那缥缈的身影已陡然消散,回到了魂匣中。

    萧偃脸色几乎是瞬间褪成淡漠,他垂下睫毛转头:“在东暖阁那里请表姐坐。”他伸手摸了摸魂匣,走去了暖阁。

    仍然是驾轻就熟的酬答应和,但因着要逛夜市的钩子钓着他,他对这宫里的日常已经感觉到了厌烦,甚至早早就端了茶起来喝。

    孙雪霄原本就是经过精心教养的,看到皇上面容憔悴,神乏气虚的样子,既然端茶送客,她便恭敬地站了起来告退。

    萧偃仿佛得到了解放,连忙只说头疼,催着洗漱后宽衣上了床,只说要一个人歇着,把人都遣出了外殿,寝殿内殿一个人没留,将厚厚的帷帐和床帐都放下。

    巫妖无声无息在殿内出现,骨指伸出,微光闪烁,首尾相连,很快在地毯上画了一个混淆幻阵。

    萧偃有些担忧:“这个幻阵会耗费您很多法力吗?”

    巫妖道:“不会,这个幻阵只是让旁人看到你在睡觉,几乎是静止的,低级幻阵,高级幻阵是能够让人产生幻觉,无法离开,甚至可以吸取人的生命力。”

    萧偃微微有些神往:“那岂不是能在军阵交战中轻易取得胜利?”

    巫妖微一点头:“那样的大型幻阵,需要太多的魔力或者死灵之力,在你们这个世界,很难施展,现在的我,也无法驱动那么大的法阵。”

    萧偃微微点头,看巫妖已经转身到了后殿,在墙的一侧贴上了一个符文:“这是魔法门魔纹,秘银做的,一张大概能用三十次,直到魔力消耗完毕。”

    萧偃看着那墙上光亮一闪,魔纹勾勒出一扇拱门的形状,拱门上还缠着藤蔓花纹和飞翅,拱门中央则变成了虚幻的雾蒙蒙的样子,看不到灰雾的尽头。

    巫妖当先从门中央穿了过去,萧偃也连忙穿了过去,然后人就站在了墙的后面,他好奇转过身看了眼宫墙,暗夜中仍然是赭红色的宫墙,和平常无区别,他伸手摸了摸,仍然还是那冷硬的墙面。

    巫妖已经回到了魂匣中:“走吧,沿着这条小巷子往前走。”

    他们穿过一条暗巷,很快走到了东十字大街上,喧哗鼎沸的声音和流光溢彩的灯光犹如一幅有声音的画卷,徐徐展开倒映在萧偃晶亮的双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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