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霜寒,尖锐的号角声响起,熊熊火把中,北狄发动了总攻。
数百人拉着巨大的绞盘旋转绷紧投石器,然后向城墙投出巨大的石头,城墙被崩飞了几块,城墙的守卫只能蹲下身子举高巨盾,躲到了一旁的碉堡内。
趁着这一轮猛烈的巨石攻击,几十台高高的云梯架上了城头,全副武装的北狄军密密麻麻往上攀爬着。
巨大的圆形撞击木沉重地撞击着城门,城门在这半月的攻击下已疮痍满满,在沉重撞击下剧烈震动着。
站在高高瞭望塔上的祝如风脸色严峻,转头吩咐下去:“和皇上估计的一样,北狄军只能这几日发起全面总攻。传令下去,这次是来真的了,床弩,投石机,火油,火箭,我们也要全上了。”
机械轧轧绷紧,石头同样也投了出去,往下面围着的北狄军稠密处沉重地砸了下去,落石如雨,云提上的北狄军也开始被一桶一桶的热油淋了下来。
火箭如同流星雨,划破漆黑的长空,点燃了浇满火油的敌军,嚎叫着落下云梯。
鲜于彤骑在马上,看向城墙以及被落石逼得连连后退的前锋营,面色十分不好看:“大燕奸诈,此前有所留力。这石头的攻击范围和力度,都比前些日子要远和多,频率也更密。”
他一旁的军师道:“看来是要拖着我们,等援军到来。”
鲜于彤道:“命辎重营再加大力度,城门组,命战斧营上攻城斧,只给两刻钟,两刻钟必须破门,不破门则斩,能破门则人人重赏!”过了一会儿又有些暗悔:早知道当日将那三万降虏逼着做前锋,如今倒能少折损好些人。但也不过略转了转,一想到养着那些人不知要白白折进去多少粮草,又算了。
正观战之时,忽然后头已有人来急报:“报王子殿下!有急行军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听马蹄声约有五千人!”
鲜于彤点了一队:“左营先带三千人过去探一下底细,右营五千人接应。”
他转头看向城门,在巨大的圆木冲击以及攻城斧劈砍下,已开始出现了一个裂口,破城门明明近在咫尺,他咬了咬牙:“再上三千人去城门!”
在睡梦中的萧偃被巫妖摇醒:“北狄发起了总攻。”
萧偃倏然坐了起来:“我去看看!”
巫妖拿过了甲胄替他套上,这是一套银色的锁子甲,流动着月色一样的光彩,萧偃低头:“这……不是我的盔甲……”
巫妖道:“秘银做的锁子软甲,有防御作用,虽说主要是防御魔法,不过在你们这里也能足够了。”
萧偃看着他道:“我自己去,你不用去。”
巫妖:……
萧偃坚定道:“让我处理,我能处理。”
巫妖道:“好。”又拿过佩剑替他配在腰间。
萧偃吻了下他的薄唇:“我有把握的,青州军和其他两路援军都要到了,他们要抢这护驾解围的功劳,定然奋勇当先,你不要再用法力。一定不要用了。”
巫妖将他厚重如漆黑缎子一般的长发撩向耳后,微微低头回吻了他。
萧偃仿佛得到了奖赏一般,双眸明亮,匆匆挽了发髻扎了冠便往前殿走去,很快无数的侍卫和内侍跟上了他,步履声匆匆,巫妖微微长吁了一口气,这位小皇帝的直觉一直都是那样灵敏,果然是天道的宠儿,他虽然什么情况都不掌握,却敏感的感觉到了不能再让自己施法。
世界法则,在排斥他。
这个世界,不能有神,不能有非人类存在——人定胜天,“兵强胜人,人强胜天。”
这个世界太有意思了,在他的世界里,神们总在玩弄人类却从未收到惩罚,弱者就是原罪,受到惩罚是因为太弱,强者凌驾一切,为所欲为。而这个世界里,连传说都是最弱小的人才是主角,愚公移山,夸父追日,后羿射日,精卫填海。
而神,则当陨落,盘古开天化为混沌,女娲补天后,女娲之肠化为守护神守护人类,嫦娥偷吃了灵药只能飞向寒冷的广寒宫再也不能和爱人享受。
神不能干扰人类,鬼也不行,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人才是主角。
因此他开始频繁觉得困倦,想要长眠。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在小皇帝跟前就掩饰不住了。
他漂浮在无尽的高空,垂头往下俯瞰着攻城战,漆黑的冬夜,雪粒子在高空仍然簌簌往下落着,他的洁白骨链在高空中无尽伸展着,他头上的冠冕以及法袍上的灵魂宝石熠熠生辉,饱吸着能量。
乌云朵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十分不安地落在了他的足边,它浑身的烟雾也变得十分浓厚,冰霜爪子落下簌簌冰屑,它跃上了巫妖的肩头,轻轻舔舐巫妖的脸颊。
巫妖淡淡道:“这狗天道,把我当工具人用,是要过河拆桥了。”乌云朵轻轻喵了一声。
天空隐隐有冬雷应和,仿佛感应到了一位半神巫妖在咒骂他。
而下面属于人族的战争还在剧烈开展着。
城门已被破开了一道裂缝,但甘汝林已毫不犹豫站在了那里,挥动巨剑,将刚刚钻进来的两个北狄军身体挥成两半,仿佛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而在甘汝林头上高高的城墙角,白骨领主不知何时已赶到,她坐在城墙上,裙角犹如月光一般飘在寒冷的夜空里,手里拿着一个骨埙,吹着一曲柔和的歌曲,城墙上的所有兵士们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传来的清曲,但却全都感觉到精神一振,仿佛拥有着无尽的勇气和力气,不知疲倦地斩杀着墙头上杀上来的敌人。
而在城墙之外,北狄军中,一道前锋部队犹如尖刀,从北方直直刺入了北狄军的大军中,打头在前边的,是一对骑士,白袍者身上已经染满了鲜血,手持银枪,无畏而愤怒,而他身侧的则是与他共生的死亡骑士,他正挽起幽灵长弓,搭上了闪着幽光的死灵之箭,无声无息地射往前方的敌人。
而在远处,两支骑兵正在日以继夜的奔驰而来,正要卫护他们的京师和他们的天子。
他已经不需要施法,这些因为他而改变了命运的人,他转变的死灵者,就会源源不绝地为他捕捉灵魂能量。
他站在高空中,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比从前的全盛时节还要充满了力量,他感知到了天地、法则以及无穷无尽的属于人的情绪。
恐惧、害怕、哭嚎、怨恨。
巫妖,是不祥的死灵,他们在哪里,哪里就会有战争和死亡,更何况是身为半神的巫妖王。
那青春而充满活力的小皇帝,可能还以为和自己至少有一辈子,他笨拙地接吻,他羞赧的笑容,他沉郁的目光当看到自己的时候陡然亮起来的光芒。
他看到了萧偃,他正站在城墙上往下看去,浑身属于真龙的金光几乎照耀了整座京城,这就是属于他的天下归心。战事并未完全平息,这天下也并未平复疮痍,但他们已经迎接来了真正的有道天子,迎接属于他们的盛世。
太阳照耀在城墙上之时,大战几乎已落下了帷幕。
正如鲜于鸢所预言的一样,北狄军被结结实实地包围起来,成为了瓮中之鳖,鲜于彤被生擒,锁在了囚车内,押入了京城。
金光闪耀中,京城的百姓欢呼着京城保卫战取得的决定性胜利,囚徒们被押在街道上,京城百姓们往囚笼里投着石头、烂菜叶和臭鸡蛋,骂声,里头的囚犯们满身狼狈,只静静低头跪着。而对卫城的英雄的欢呼声和万岁声也交织成一片,京城成为了欢乐的海洋。
萧偃一边换着衮衣一边对站在一侧的巫妖道:“马上要在太庙行献俘礼,然后我已吩咐下去,要到赤霞谷行国祭,以鲜于彤生祭三万英灵,迎皇叔回来国葬。”
巫妖道:“不错,最好能在那里树一座英灵碑,纪念英灵。”
萧偃赞道:“这个主意真不错,朕一会儿就吩咐下去,命礼部立刻赶制一面石碑,国祭后就把碑给立上。”
他转头看巫妖坐在那边静静看着他,金发犹如璀璨的日光金丝抽出来的,瀑布一般地披在肩上,金眸也是流光璀璨仿若最美的金丝发晶,整个人美得不似凡人,他不由有些吃惊:“你……”他靠近过去,摸了摸巫妖的脸,冰凉犹如冰雪,却又白皙如玉:“你的魂体如此凝实了,恢复得很好了吧?”
巫妖点头:“嗯,恢复得很不错。”
萧偃心头却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朕要封你为帝师……嗯,称号就为通微吧,通微帝师,不错吧?朕要让史书上写下你的功绩,钦天监那边给你个身份吧?你无聊之时可以去看看星图……当然,最重要的职责还是伴君。”
巫妖含笑:“听起来很不错的安排。”
“北狄军并没有被彻底驱赶出去,他们还有两路大军分别在西南,鲜于彤只是急于求成想抢攻占京师的功劳,另外两路大军也并不弱,一个是他们的六王爷率着五万兵力,一路是他们的乌农将军,这位老将军也是非常有名,当年与蔺江平齐名的,接下来还有很多硬仗要打,我打算御驾亲征,没有我,别的州军不会真正出力的。”
巫妖点头赞许:“马上打下来的天下,才更稳固。”
萧偃看着巫妖,忽然问他:“这个世界,会不会很无聊?你会不会觉得没什么意思?”
巫妖道:“怎么会?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好,很丰盛,我只是可惜我不是人类。”
“不然,能和你一起过每一天平凡的人类的日子,一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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