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身体渐渐好起来, 而且安分守己,不是在山庄看那两只黑天鹅,就是一个人静静在屋里看书。
萧偃便也放心下来, 他却是不知道巫妖这倒不是真的愿意安静着养神,巫妖心里大概明白他这是神魂不匹配,和身体好不好倒没有什么相关。但如今他自觉将萧偃视之为伴侣, 看起来萧偃又是很缺安全感,便不肯让他无端担忧, 因此才如此安静老实。
八月后秋闱将开始, 京城也好一阵繁忙,明年又是大比之年,今年秋闱就分外重要了。他之前陪着巫妖养病,内阁那边积压了不少事情,在季丞相强烈要求下,还是只能又去内阁议那永远议不完的事, 批那永远批不完的奏折,只留着祝如风、卫凡君陪着巫妖, 当然自然是严令不许去闹市区, 更不许做剧烈运动, 只许静静养神。
这其实颇难倒了卫凡君, 他只好和祝如风在山庄那里,买了好些鸳鸯、水鸭等水禽来放在莲池里, 然后坐在亭子里一边纳凉吃着些鲜果菱角,一边看着水禽嬉戏, 乌云朵在莲叶上轻巧跳跃, 追逐着那些水禽嬉闹, 活泼泼地热闹得很。
祝如风却命人请了护院的大师父们来打拳解闷。看了一会儿他也技痒了, 下去和大师父们过手摔角。
卫凡君就陪着巫妖说话“皇上说你从前特别喜欢看,也不知道你想起来没。不过过了十年,其实当初的那些护院好些都已经去了兵部任职了,那时候京城危急,护院好些都从军了,只留了老师傅和女眷在这山庄,教孩子,所以你现在看着的已经是他们的新一辈的了,他们后来知道他们效忠的竟然是皇帝,可激动了。”
巫妖坐在水阁子里慢慢尝试着掰菱角,一边漫不经心道“是挺有意思。”他有些理解当初他为什么会有兴趣,魔法世界重视锤炼身体的大多是圣骑士、剑士、勇者这一类没有什么魔法天赋的人,锻体相对来说比修习魔法简单些,但也还是需要简单的初级法术和魔药来锤炼身体的。但这些凡人没有魔法天赋,却也能修习凡躯成这样,生机勃勃,充满生命力。
卫凡君盯着祝如风,天气太热,祝如风已脱了上衣,露出了强健的上半身,与对方正在摔角。他身体微微发热,掩饰地拿了杯冰水喝,一眼却看到巫妖盯着他看了眼“你和祝如风是伴侣吧?”
卫凡君一口水呛到,惊天动地咳嗽起来,祝如风都抽空往上看了几眼,看卫凡君咳嗽几声没事,这才回过神来继续继续使力,手臂上的肌肉都隆了起来。
卫凡君低声对巫妖道“先生……难道是皇上跟您说?不会吧,我觉得皇上应该不知道啊,如风也说皇上看不出啊。”
巫妖有些无语,皇帝确实迟钝点,但是这也太明显了吧,两人身上的味道气息交融在一起,再看眼光,留心言行,不要太明白。
卫凡君轻声道“您可千万别说出去,我祖父知道,我就死定了,说不定要把祝如风赶出门。”
巫妖道“为什么?”
卫凡君知道他如今没有记忆不通世情,只能慢慢和他解释“我家就我一个独苗了,现在和祝如风混一起了,到时候子嗣怎么办,我们家老爷子肯定要气死。祝如风本来是他收养的孤儿,勋贵家里收养这些都挺多的,出息的就当真儿子使唤,没出息的就给点钱放出去娶媳妇也算个助力。老爷子要知道祝如风把我给弄上手了,肯定要把他赶走,虽说如今他是将军了,又有皇上帮他,但是真赶走了我们也完了。”
巫妖问“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卫凡君大大咧咧“嗨能混一天算一天呗,实在不行出去弄个娃来就说我在外边养的外室生的……先把老爷子搪塞过去。”
巫妖“……”他觉得这几天处下来,祝如风不像那么不负责任的人,老安国公,没什么记忆,但是好像应该也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不过算了,这傻孩子,高兴就好。看他这眼睛目不转睛盯着祝如风的模样,简直像是要粘在上头一般,真没出息。
但是他又掰了几颗莲子,忽然又想起昨夜来,不免有些纳闷起来,难道自己连祝如风的吸引力都不如?他看了眼祝如风,哪里都不如自己啊,皮肤不白,样貌一般,卫凡君倒是对他死心塌地,被迷成那样,萧偃满口地夸赞自己,为什么昨晚却那么羞涩?
他眼神在祝如风那身宽肩窄腰的强健身躯上转了转,看到那上头也有不少伤疤。他随口问卫凡君“祝如风身上怎么这么多疤。”
卫凡君道“那可是他出生入死的荣勋啊,你不觉得更迷人了吗?”
巫妖“……”他们那个世界是以自然健康、完美无瑕为美的,毕竟无论是魔法还是妖术、魔药,那都是轻易能够治愈伤口,抚平伤痕,谁会无缘无故留着伤疤在自己身上?
卫凡君一直藏着这秘密,忽然能够倾诉,本来就是个嘴巴把不住门的,嘻嘻笑着悄悄道“他当时去征战,我在后方,担心极了,有次偷偷领了送粮官的差使跑去前线看他,他看到我跑去气得给揍了我一顿,我当时好委屈哇哇大哭……后来揍着揍着就……当时看他身上全是新伤旧伤,他说皇上也都是身先士卒的。我一心疼,想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以后……就偷偷厮混了次……”
“回来后也有些后悔觉得对不起祖父,他回来也装没发生,就心照不宣了。然后前些日子,和朋友出去应酬,朋友叫了一班美貌歌妓伺候,大家那天酒喝多了,闹得有些不像话,被他路过看到了……一生气闯了进去把我拉走……”卫凡君脸一红,简直像是在回味一般。
巫妖真有出息。
祝如风似乎在卫凡君脸上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端倪,很快结束了角斗,然后擦着汗上来喝水,一边问巫妖“先生要不要午歇一会儿?”
巫妖摇头道“我想去钦天监看看。”
祝如风一怔“那等属下派人先去知会下范左思大人,似乎之前听说他家里有事休假了。”
巫妖道“我不是监正么?去钦天监本来就是我的职司,不一定要等他吧?”
祝如风看着他婉转道“先生如今样貌太过年少,又形容佚丽,初到钦天监,无人引荐的话怕是要多废一些唇舌,不便您办事。当然,我先和范左思说一下,让他派个人来接引您为您介绍,问题也不大。”
巫妖“……”
他起身站到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水中影子确实是个少年模样,眉目俊美,金发白袍。这几日皇上似乎很喜欢送他饰品,腰间琳琅玉佩,腕上金钏手串,看着珠玉满身,越发雌雄莫辨——但精灵大都这样,喜欢佩戴华美的饰品和繁花,他耳濡目染,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既然伴侣喜欢,就戴着呗。
在他的既有印象里,他的世界是强者为尊,法术越强,越显得年轻。人们并不敢轻看看着容貌年轻俊秀的人,那可能是以长寿闻名的精灵族,也有可能是供奉教会的虔诚苦修者,又或者是邪恶的炼金术师,魅魔……以及不死亡灵。
这么说来,拥有精灵血统的他,年纪很轻就掌握了禁咒,之后转成巫妖,踏入半神领域,触摸法则壁垒,他应该从来没有因为样貌被人看轻过的经历。
还挺陌生新鲜的。
比如那天那个纨绔子就敢上来就说自己是胡姬,要拿美姬来换。
他若有所思问卫凡君“我现在看着,是不是比皇上年岁小很多。”
卫凡君“……”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看着比咱们谁都小啊。
祝如风道“先生容色慑人,肤色白皙,如同养尊处优的世家娇子,皇上毕竟领军数年,栉风沐雨,征战天下,自然是显得成熟些。”
巫妖看了眼祝如风“你很会说话啊。”
祝如风微微低头,这位九曜先生凛然的时候,威仪还是非常逼人的。但那少年相貌实在太过瑰丽,加上他和皇上在一起的时候和颜悦色,又总是生病,就模糊了他身上的威压感。尤其这一次回来,他不仅样貌变得年轻了,身上原本那种鬼蜮阴冷之感也霍然不见,只给人明亮温暖之感,虽说神色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仍然有着难得的吸引力,令人见之忘俗,只忍不住想要结交。
他几乎可以理解皇上隐隐不肯让人接近如今的巫先生的想法,实在是……只令人想要金屋贮之,觉得他就连傲气都是应该的,世人本就该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奉上,顶礼膜拜,不敢亵渎。
巫妖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
他转头回了内室,祝如风和卫凡君面面相觑,卫凡君低声道“我总觉得你好像闯祸了——我有不祥的预感。”
祝如风“……”
过了一会儿巫妖重新从屋里走了出来。
祝如风和卫凡君完全愣住了。
只见一个非常高大的青年站在那里,肩膀宽阔,双腿修长,身上穿着庄严层叠的玄色宽袍,绣着庄严的金线麒麟底纹,宽腰带紧紧束着,腰边佩着剑,整个人气质巍然沉静如山岳。
只有一头过长的金色长发尚且披着,他伸出手挽了挽“我不会按你们这边的法子束发,要不要找个理发师来,剪短削薄一些更方便。”
竟然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了一些,不复之前少年清脆嗓音。
卫凡君目瞪口呆,只有祝如风机敏回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有现成的冠带,我命侍女过来服侍,替您系上,如今天热,不是非常正式的场合,日常戴折巾或纱帽都可。”
很快侍女已进来,细心替他梳头,用簪带扎好戴冠,因着那发量着实太过浓长丰沛,只将前发束起折上珠簪佩上金冠,冠后扎着的珍珠璎珞发带与金色的长发一并垂下,坠住长发使之不易乱。
卫凡君虽说偶听过这位帝师的不凡之处,有通天地御鬼神之能,但这片刻之间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忽然变成这般昂然伟丈夫,虽然仍然仪容俊美,但这高大健壮的身材先声夺人,甫一靠近震慑之感就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避让。
他微微捏了一把汗低声和祝如风道“幸好刚没提美髯……您说,这还会变回去吗?皇上会不会生气。”
祝如风木着脸“不知道。”他看着戴好冠走出来眸转似电,威仪凛然的巫先生心里想着今晚是不是告个假……腰腿已经开始提前疼起来了,仿佛尝到了熟悉的军杖的味道。
巫妖可不知道祝如风和卫凡君心中想着什么,他自觉终于完美符合了这个世界的审美,今晚定然能让伴侣亲眼看到他的变化,这样他应该就会更喜欢自己一些了。他对祝如风道“走吧,去钦天监。”
钦天监这边,休假在家的范左思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早早带着钦天监几位官员,都站在了钦天监大门前迎接监正大人。
待到看到巫妖骑着马过来,范左思仍然处于激动之中,上前亲自牵马,迎着他下马,眼睛不由自主已饱含了热泪“巫先生!十年不见,您仍然风采如昨,左思倾慕之心,一日未曾减,如今能在大人手下供职,服侍大人,实乃我等三生有幸!”
巫妖“……”怎么这人和自己很熟吗?皇上是自己伴侣,说话都没有这么露骨,他这又是倾慕又是三生有幸的……好生肉麻。
但他面上仍然沉稳若定“范大人请起,同衙为官,以后还要仰仗诸位了。”
一时一番见礼,范左思一一为他介绍了钦天监的春夏秋冬中五官以及主簿、灵台郎、漏刻博士等各位官员,又一一带着他走了官署中的观象司天台,天象仪器,以及保存着每日记录的天象档案室、历法馆等等官署。
走完后巫妖有些诧异“这就都走完了?”
范左思羞愧道“这钦天监原本官署就这么点大,官员也不多,多年未修,因此浅窄了些,前些日子皇上说要修观星塔,倒是提出来要征收旁边的民房,但后来又说暂停了,只待您到了再议,因此我也只是做了个基础的计划,一会儿向大人禀报。”
巫妖深思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这没有个对外的店铺什么的?这历法不是钦天监出的吗?至少卖日历总能赚上一笔吧?怎么我适才听主簿说,账上全都是靠户部拨款,收支勉强齐平?”
一时钦天监的官员们面面相觑。
范左思道“大人不知,这历书确实是我们钦天监发行版本,但这各地印刷历书的书坊,都是要在礼部那边缴银取得资格,每年拿到钦天监最新的历书拿去刊刻的,那都是薄利多销,造福百姓,咱们到底是个官衙,岂能与民争利呢。”
巫妖道“哦,原来钱都是礼部收走了。”
众人一怔,这礼部掌典礼事务与学校、科举之事。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印书乃是大事,礼部肯定要对此审核,书坊们印书要取得资格,礼部管起来也是极自然之事,但是怎么被这位新上任的监正大人一说起来,就怪怪的呢。
巫妖却问道“你们有学校吧?学校的书,谁印?这不可能让书坊自己印了吧?”
范左思道“经史子集和医书、算经,都由国子监印书局统一印制,包括科考考完后的各类考卷,称为监本。不过国子监原本就是礼部下辖,每年国子监印书局也是要上缴一部分给礼部的,大部分留在国子监供养教师和学生。”
巫妖点头“原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众人……
越发奇怪了,竟然真的隐隐感觉到他们吃了大亏。
巫妖又问“那么你们的律法呢?这个也不可能让书坊自印吧?”
范左思已隐隐理解了巫妖的想法“大燕律是刑部律例馆印。”
巫妖又道“史书呢?”
主簿似乎也明白过来了“翰林院国史馆印制发行。”
巫妖手一摊“这不就结了,我们下边成立个钦天监印历所,有多难?”
主簿颤巍巍道“这样会不会得罪了礼部……”
巫妖莫名其妙“他们自审核他们的书坊资格收他们的管理费去,我们不管,我们自己印了自己发行,又没有禁止书坊自己印卖,他们继续可以拿走我们排好的历法去印去卖啊。我们也不与民争利,书坊卖历书三文钱一本没问题,我们卖贵的,用高端的纸张做了专门售给达官贵人,富商就好。”
所有官员面面相觑,心头一盘算,都微微火热起来,就算书坊能自己卖,钦天监若是真自己发行,达官贵人们当然会来买钦天监发行的好的,贵的又如何?那是权威刊定,再印精心些,装帧精美些,不怕没销路,历书年年换,这可是不小的利润啊。
巫妖循循善诱“再用金银铜玉之类的材料,做些水晶漏刻、金银日晷、漏壶、圭表、铜地动仪什么的,再用琉璃烧点日月星辰的首饰吊坠,这不是应该很好卖吗?咱们只走高端,只卖贵的,有了钱,修塔就没御史好说什么话了么。”
钦天监的官员们眼睛全都亮起来了,有人担忧道“就怕朝廷不准。”
范左思却是深知九曜先生的底细的,大笑道“有帝师在,皇上无有不准的,事不宜迟,我们且写个折子上奏,咱们且立刻就做起来吧!看来咱们今年钦天监年底的‘部费’,可算有着落了。”
诸位官员全都喜气洋洋拱手道“有劳监正大人向皇上陈情了。”
一时议事结束,众人都下去了,范左思一边命人拟个折子来,一边笑着对巫妖道“还是大人有办法。要知道钦天监的官员,大多是世代相教相传,不得改迁他官,非特旨不得升调、致仕,一进来基本就是日夜观测天象,计算历法,清苦得很啊。和别的部门那是不能比,俗话说‘吏勋封考,笔头不倒;户度金仓,日夜穷忙。’如今大人一来,这咱们也能靠天吃点饭了。”
巫妖却是道“虽则如此,人性却不得不防,一开始便要立好规矩,做好审计,不可胡乱开支乱了法度。”
范左思笑道“先生说得极是。”一时下边的主簿早已拟好了奏折呈上来,范左思乃是世家出身,精通文墨,拿了笔来改了改,又让他们誊抄上来,才拿给巫妖看。
巫妖看了还行,便卷了起来袖着道“我拿回去给皇上看。”
范左思一愣,却也笑而不语,却又看到下边有灵台郎来报道“前日礼部让卜算今年中秋的天气,下官等已推算出来了,请大人看过无误,我们便送往宫中,禀报皇上了。”
范左思接过来看了笑道“看来中秋倒是个好日子,我观天象也应无雨,据说皇太后也将要回京,宫里要大宴宾客了,即着人送进宫吧。”
巫妖却顺手接了过来“是要送进宫吗?我送进去吧。正好把这奏折一起给皇上批了。”
灵台郎一愣,看巫妖已站起来道“我这就进宫去了,你们忙你们的。”
范左思和几位官员连忙亲自送了巫妖出来,看他上了马,带着随从果真往宫里去了。
灵台郎有些茫然对范左思道“这卜算天气的折子,一向都是我们派人送过去给礼部,再上奏皇上,连礼部的侍郎都见不到的……监正大人这也没提前递折子,能进宫?”
范左思慢悠悠捋了捋胡须,红光满面“看到监正大人旁边那骑马跟着的是谁没?”
灵台郎却是有些近视的,茫然道“看着像是护卫。”
范左思呵呵一笑“护卫?谁能请到御前禁卫统领祝将军做护卫?谁敢?”
灵台郎张大了嘴,范左思笑吟吟“咱们钦天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回去禀报你家老大人,看看你家还有哪些精于数算历法天象的,赶紧推荐进来,咱们立刻就得扩充人手,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紫微宫上书房内。
萧偃正在和内阁诸位相爷议事,秋日将至,事情多如牛毛,这书房内也闷热得紧,皇上体恤大臣们,命四角都放了冰山,又有内侍持着巨扇在冰山后不断扇风。
便是如此,皇帝和诸位大臣们仍然都热得直冒汗。几位重臣如今又因为一桩税法的事吵了起来,天热火气大,竟在御前都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一时竟然委决不下,萧偃看了眼季同贞,季同贞知道皇上这是不耐烦了,敦促他出面收尾,但是这桩税法委实干系太大,若是改起来,天下世家怕都要找皇上麻烦。如今若是不好好议透了,来日只会埋下隐患,因此只能叹息道“依我看,不若先指一郡试行个一年半载,便就知道效果了。”
却又有右相道“不妥,一旦施行下去,世家们立刻就能阻挠,必定千般法子证明这不成的……”
“派个能吏过去看着便是了……”
“说得容易,怕是人过去,不是被收买,就是被暗杀。”
“何至于此……”
“吏部尚书说怎么说?”
“老夫以为可行,只是人选还得上定……”
萧偃眼看这皮球又踢回来自己身上,一阵烦躁,却见何常安在门口禀报道“禀皇上,钦天监监正送了中秋卜算天气的结果过来呈御览,可要宣召?”
礼部尚书一愣,回道“内阁正议事,卜算天气的折子按例给礼部即可。”
何常安却满脸微笑躬身不语,仿佛一定要等到皇帝答话。
内阁大臣都是精干能臣,何常安跟在皇帝身边十几年的老总管了,哪能不知规矩?再则,通禀官名,为何却没有按例通禀大臣名姓?钦天监监正是谁了?
季同贞慢悠悠叠着袖子,眼睛仿佛粘在了袖子上,上书房内一时忽然都沉寂了,萧偃原本还在思索那税法利弊,此刻才忽然反映过来“钦天监?谁?”
何常安笑容满面“通微帝师大人亲自送来的。”
萧偃忽然精神一振,脸上绽开了笑容“快宣!”他已站了起来,一看这上书房还站了满地的人,又热又窄的,连忙道“请帝师到清凉殿去,朕马上到。”
他起身,满面春风“诸位大臣们先歇息一会,传冰绿豆汤和酸梅汤过来,给各位大人们都上一碗,歇一会儿,朕去去就来。”
话音才落,皇上已经快步迎了出去,诸位大臣们只忙不迭地起身躬身相送,只看到皇上步履如风,已从书房门口迎了出去。
远远从上书房窗户看过去,只看到宫门有位高大修长的男子,腰间佩着剑,有护卫和内侍们簇拥着,正往清凉殿去了。
右相丁薰华,却是五年前才接任的张辰英任了右相,也是当初京城保卫战里表现突出的老臣了,他眼尖,一眼早就看出来那跟在帝师身旁的穿着紫云麒麟袍的,那不是禁卫统领祝如风是谁。
他看了眼仿佛全不好奇,正慢悠悠坐在太师椅上拿起茶杯喝茶的季同贞,意味深长道“赞拜不名、剑履上朝啊,季相?”而且还是负责天子警卫之人亲自护卫,显然出入宫禁也是畅通无阻的,这架势,啧。
季同贞眯起眼睛,笑吟吟道“丁相有何指教?列位大人们,且先喝点冰绿豆汤,消消火,这大暑天的,不着急。天子英明,总有圣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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