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行程安排得满满,从欧亚文化研究中心回来,她回到学校继续上课,这回讲的是另一个外国小老头,画风显然比导师那大学同学精致,英伦西装短裤和手杖帽子,无一不有,就是为人古板了些,课堂气氛没有上午来得轻松。
晚上几个室友买了酒回来,喊她过去喝酒。
她和室友的关系都还可以,几个室友们不全是中文系的,还有隔壁外语学院,脾气温和,都蛮好说话,唯一一个性格火爆的女生小蔡是夏一嘉从本科到研究生的死对头。
“不是我背地里说人闲话,我就讨厌夏一嘉那副茶里茶气的模样。”
“以前我和她一个小组搞ppt,我们每个人各自负责几张ppt内容。到她了她就不做,说什么很忙没时间,交了几行字敷衍了事,最后我们小组获奖了,她冒出来揽功劳。”
小蔡猛地灌了小半杯啤酒,“团队奖也能被她说成是个人奖,那些男的也是蠢笨。”
“我心里阴暗我先说了,我看到论坛说她的那个帖子,我还是暗爽的。”
桑渺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听到这句,忍不住告诉她真话,“那个帖子是她自己发的。”
在场的几个女生目瞪口呆,震惊于这操作常人,恐怕都做不出来如此自黑。
“她发帖子抹黑自己和男人开房?”小蔡半信半疑地重复,“她图什么啊?”
“卖惨。”
小蔡旁边的女生插了一嘴:“这个我知道,她现在的男朋友是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好像就是因为这件事和他在一起。”
小蔡全程震惊脸,“她这手段干什么不好?”
“小桑,你来看。胡威又出幺蛾子了!”其中一个室友把手机递过来,页面上显示的是浮游论坛的帖子,其中一楼贴的是胡威回复别人的私信截图。
有人问他为什么删了那张照片,他回复人说——“她不喜欢所以删了”。
话说的遮遮掩掩,仿佛他们俩真的有关系。
桑渺看得一股烦躁涌上来,怪不得他删微博删得这么爽快,敢情还特意有别的花样。
而论坛里的那些人,听风就是雨,没瓜都能凭空造出瓜来,这些人现在指着她出来发言好增加他们的八卦小料。
连远在电视台的施潆文在她们的三人小群里艾特她,问她什么时候谈的恋爱,竟然都没找她把关。
桑渺无奈,她这宝贝师姐,这时候还和她开玩笑。
“小桑你千万要小心一点,胡威不是盏省油的灯,他现在就是想制造舆论,就算你不喜欢他没和他在一起,也能让你的名声受损。”小蔡好心提醒道,“胡威家里条件很不错,据说他请了所有的学生会成员吃饭唱k,并且送了每人一份大礼,所以他才当上这学生会主席,小桑你把持住,千万别被他诱惑去了。”
桑渺喝了口啤酒,舌尖仿佛有一层薄薄的苦涩,但仔细品尝有些许的柠檬香,不是很难令人接受。
她他忍不住又低头抿了一口,然后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被诱惑。
另一个女生替她出谋划策:“小桑,你有男朋友吗?有的话就带你男朋友出来秀秀,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是呀是呀,论坛上那些同学这么闲,肯定会时时搬运,他们会帮你澄清的。”
桑渺摆摆手,说:“我没有男朋友。”
几个室友都不太相信,又问道:“那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她略作迟疑,隔几秒才摇头,“没有。”
话音刚落,她被身侧的小蔡撞了撞肩膀,小蔡挤眉弄眼地说:“有的吧,肯定是有的。”
小蔡的语气越来越笃定。
她还是摇头,笑着说没有。
桑渺是那种喝酒易脸红的体质,只要沾上点酒,原本白皙的脸颊瞬间变得绯红,红得像能滴出血来。
别的室友都在起哄,不相信她一个美女没感情经历。她也不生气,小口地抿着玻璃杯里冒着薄薄一层沫的啤酒。
良久,久到其他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喝了两口啤酒,低下头很轻地说:“还是有的。”
旁边的小蔡“啊”了一声,扭头问她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
晚上九点多的时间,室友接了个来自国内凌晨的视频电话,国内的老父母竟然还没睡。
桑渺喝了酒,情绪不断地翻涌上来。
以前上高中住校,每年的开学和放假,宿舍总是热闹非凡。室友们的父母过来帮她们整理床铺,放假过来帮女儿收拾行李。
只有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那些叔叔阿姨看到她一个人在收拾,总是教育自家孩子,在外头要独立,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羡慕她的室友们,她也想两手一伸,全都交给父母去干。
这次也是,没有人记挂她。
室友接完视频电话回来,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父母身上。
几个女生看着家庭幸福和谐,说起家里的事,能说一箩筐,只有桑渺没吭声,静静地听她们说。
“小桑,你出国你家里人会担心吗?我妈恨不得一天打八遍电话叮嘱我白天呆在学校,晚上不要出门,简直把我当小孩。”女生见她插不进话,主动cue她。
桑渺说:“不担心,他们很早以前离婚,现在已经各自组建家庭,也管不了我。”
气氛似乎僵滞了几秒,几个室友脸上都有种戳到她伤心事的表情,尤其是主动提及的那个女生,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与她抱头痛哭。
只有她自己,摆摆手说不要紧。
桑渺给自己倒了半杯啤酒,举起杯子和她们碰了碰,“父母离婚的家庭还是蛮多的,相比其他人,我也不是很惨,至少现在你们帮我打抱不平出谋划策,谢谢你们。”
玻璃杯碰撞清脆悦耳,在一阵笑语中,几个女生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板上。
桑渺不知道喝了多少,她的脸色发烫,脑袋昏昏,意识却清醒得仿佛游离在身体之外。
谁的手机好像响了,一直嗡嗡嗡振动个不停歇,她想提醒,声音却被淹没在其他人说话的喧闹里。
手机一直在振动,动静似乎从她右边传来,桑她弯下腰摸了一圈,终于摸到那只手机。
原来是她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付念寒的名字,她有些奇怪,白天他不想搭理她,现在三更半夜来了电话。
她摸了摸脸颊,温度似乎急剧攀升,又红又烫。
她正要接通电话,一阵急促的音乐声打断了她,旁边有人在喊“是谁的电话”,桑渺闭着眼睛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摸到硬硬的金属触感,下一秒她睁开了眼睛。
略显陌生的天花板映入她的眼帘,视线转移,对上旁边女生的眼睛,后者面露歉意地指指耳边的手机,随即猫着腰出去接电话。
桑渺的脑袋微微发涨,后脑勺有种针扎似的痛觉,她一面按摩着太阳穴,一面仔细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
突然想起个手机,她也顾不上疼痛,拣起手机打开通讯录,一排红色通讯记录,全部都是同一个人,饶是那人不知道,羞耻感涌上面色,桑渺捂住了脸。
还好她的手机卡没开通国际业务,不然真的丢人丢到国外了。
手机嗡嗡振动了两下,她点开一开,付念寒给她发了消息,问她醒了没有。
然而她顾不得多想,因为手指往上滑动,是她的社死时间——
满屏都是她发的消息,足足有二十多条,其中有十几条都是长达四五十秒的语音,桑渺点开其中一条语音转文字,隔了几秒才转换出来一堆稀奇古怪的文字。
她颤着手指点开另一条的语音,三秒钟之后她的声音出现在耳畔:“我好难过啊,我真的好难过啊……”说着说着,那个声音抽泣了起来。
桑渺彻底地捂住了脸,明明昨晚她很开心,她喝完酒就变得好难过。
她一定是被人附身了吧?
一定是的吧?
一定是的。
旁边的室友也醒了,见她翻来覆去,爬过来同她小声地说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昨天晚上你一直给人打电话,打不通电话差点儿还摔了手机,幸好我拦住你。”
桑渺闭了闭眼,生无可恋地说:“今天的我表示非常谢谢你。”
“你后来给你的朋友发语音,发了挺多条的,你朋友睡醒一看手机肯定吓一跳,你晚点和人说一声吧。”
“我如果说昨天发酒疯的人不是我,是别人,你说他会相信吗?”
室友一脸同情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桑渺沉默片刻,嘴唇突然动了动。
室友见状问道:“你说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以后不喝酒了。”
她发誓,她以后绝对不会再多喝酒,就算是必须要喝的时候,手机一定得先弄没电了。
手机再次嗡嗡振动,她犹犹豫豫地点开,付念寒的聊天框多了一条消息,他让她起来的时候喝点醒酒汤,还把网上有关醒酒的方子转发给了她。
桑渺: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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