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全打光了,热水也一滴不剩。
车上的胶鞋手套等物品全搬下去,严松梅谢师傅把数量报给抗洪领导,胶鞋足有三百双,五种鞋码,每种六十双,质量挺不错的,每种鞋码都比实际宽松些。
雨披手套质量也好,比他们现在用的好多了。
严松梅谢师傅两人和领导说事情,换成曹玉泉陪着小姑子。
曹玉泉说话比严松梅温和许多,安慰泪流不止的岑彩。
该说的事情说完,东西也送到了,一行人离开。
“杨哥,你也想货车把你拉走吧?”孔永英停下手里的活问杨东。
他见杨哥听到货车发动声音后,盯着货车离开的方向,以为他也想走。
为什么说也,是的,他想跟着货车离开。
杨东摇头,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两个,他对孔永英说:“我妈在车上,我刚看到她了。”
孔永英震惊,努力让自己不发出怪声:“所以连亲妈都没认出来你是吧?”
他打饭排在杨哥前一位,没看到也没听到杨哥和谁打招呼。
“我妈应该认出我了,现在不是上演母子相认戏码的时候。”他也看见他妈泛红的眼眶了。
“我思想觉悟不够高,如果我妈来了,我还想我妈拉我去说事情,带我回家洗个澡睡一觉再回来干活,我感觉我臭到鼻子快失灵了。”孔永英已经习惯身上的臭味。
连续潮湿天气本来就会有臭味,如今混合臭泥和臭汗的味道,更是臭上加臭。
“快了,我看雨小下来,我们很快能回到家里。”
货车已经离开,杨东接着干活,孔永英也不再说话,专心干活。
一行人回到食堂,谢师傅把话转达给领导后,去干活准备晚饭。
他们如今也就在做完饭,轮到自己吃饭的时间有空闲,吃完饭要继续准备饭菜,量比平常做生意时候更大,在外面抗洪的人体力消耗大,食物吃得多,近两百人的饭食,由食堂三十号人做,花费不少时间。
“立秋,我跟你说啊,你妈看到东东很快就哭了,我认出东东,乞丐都比他们一群人看着体面,真是太惨太辛苦了,还是你想得开,没跟过去,跟过去看了准难受。”
大嫂小姑子在食堂办公室,严松梅跟沈立秋待在厨房,食堂暖和,角落还挂着好几件衣服。
下雨天外面不能晒衣服,衣服放在厨房“晒”,烧锅的时候放灶膛附近,烧火的人看着衣服,防止火苗溅到,不小心烧了衣服。
严松梅认为立秋不可能没时间没空过去,所有理由都是借口,单纯不想过去。
要么是见过不想再去看了,要么就是知道去了无益,干脆不去。
沈立秋属于后者,送饭她没有一次跟着,不想看到东哥的样子给自己添堵,东哥也不一定需要她的特殊对待,干脆让他和大家一个待遇。
他真有需要了,托师傅转达给她好了。
一次都没说过,他倔,她也跟着倔。
“我怕看到心堵,只能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妈想去看他,我不可能拦着,舅妈,东哥有和妈说上话吗?”她猜没有。
严松梅听她问到,想起来被拍手背这茬:“你妈没说上,舅妈差点说上,被你大舅妈拍手背阻止了,我事后想想,你大舅妈拍得好,要是我和东东说上话,东东得有多尴尬,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沈立秋觉得许多双眼睛看的应该是饭菜,没几个人会在意杨东亲人来看他这样的小插曲:“打招呼的话东哥还容易被他们领导盯上,他老婆开食堂的事情,他们单位就一个人知道,还是单位小后生,别人都不知道。”
“小后生是怎么知道的?”严松梅挺爱打听这些琐事。
沈立秋:“他太客气,东哥顺手帮他,他想请东哥来我们食堂吃饭,东哥挺不愿意,拒绝了,对方还是坚持请客,最后就说了……请客请到自己家里,怎么想都很扯。”
“这种情况的确要说,瞒着太难受了,我肯定忍不住说出来,我没太多顾虑,我告诉我单位同事,我外甥媳妇开食堂,上次送她们糖和水果,她们说要来照顾你的生意,有几个真照顾了,还来跟我说食堂什么菜好吃,我一听就知道真去过。”
她把自己喜欢吃的推荐给她们,她们还尝了别的,都是食堂固定菜色。
食堂固定菜色之所以固定,全是因为卖得好,能说出其它固定菜色的人,绝对来过。
舅妈不介意给食堂做宣传,沈立秋自然不会想要撇清关系:“如果舅妈同事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些饭票给她们,我们食堂有一荤一素饭票,能免费选一荤一素的菜,也能抵部分饭钱,等洪水过去,我再送些饭票给抗洪战士们,这些日子辛苦他们了。”
“立秋你真是心善。”
“舅妈你才是心善,比起你和舅舅的捐赠,我做的这些事微不足道。”
两人互相夸了几句。
下午曹玉泉和严松梅给婆媳两人留下说话空间,她们去帮忙做晚饭。
婆婆中午送饭回来后,情绪十分低落,眼睛红了一圈,沈立秋感同身受,她不想见东哥,见不到东哥,时间就会过去得很快,每天忙着做饭,都没空哀愁。
沈立秋安慰婆婆安慰了半个小时,后头去忙采购的事情,趁着货车还在,把该买的东西买下来,摆在最前头的就是蔬菜,田里的作物损失严重,粮食蔬菜都紧缺,紧缺还是要去找,人武需要的东西也给他们准备齐全。
岑彩没有整个下午都在那里哭泣难过,儿媳妇走了之后,她也跟着两个嫂子去干活。
哭有什么用,不如帮忙做几个馒头,叫处在抗洪一线的人吃饱肚子。
小姜:“领导好厉害,领导的亲戚也好厉害。”
晚上睡觉,小姜小赵打好地铺躺下来,小姜隔着帘子对已经躺在床上的沈立秋说。
今天她也坐上了真正的货车。
几个大师傅都想坐车,中午谢师傅坐过了,下午领导去买东西,除了晚上要送饭的师傅,剩下两个没坐过货车的师傅都跟去了,过过坐货车的瘾。
她是晚上送饭的时候蹭坐上去的。
在沈立秋办公室打地铺的是小姜小赵,会计采购两人睡在会计办公室里,她们正好在同一个办公室。
沈立秋床上放了许多衣服,办公室里的柜子只有书柜,没衣柜,带来的衣服只能搁在被子上,衣服搁在被子上,晚上不得不老实睡觉,不能翻身。
听到小姜的话,沈立秋开口:“不是我厉害,是我家亲戚厉害,有他们的帮助,眼下的麻烦暂时解决了,还不能掉以轻心。”
“真的太想念太阳了。”小赵叹气。
小姜:“是啊,我这些天都没好好洗过澡,难受,就算洪灾过去,过不了多久,接近清明又要连下好几天雨,折磨人啊。”
“雨停下来我要回家好好洗个澡。”
“我也是。”
两个年轻姑娘说话,沈立秋没再插话,她们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沈立秋不知道她们说了多久,她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已经睡着。
今天比前几天还累,虽说有货车代步,各种交涉谈话却叫她疲惫不已,夜里躺在床上,精神松懈下来,睡意飞快袭来。
持续半个月的雨总算停下来,食堂员工们能回去自己家里。
沈立秋十几天没回到家里,家什么样都快忘记了。
一楼的样子叫她非常陌生,一楼地上已经没有积水,当初把能搬的东西都搬到二楼了,一楼变得空荡荡,十分陌生。
沈立秋将带回来的脏衣服留在一楼,干净衣服带到二楼。
刚上二楼就知道自家东哥回来过,她看见东哥的胶鞋了,刷都没刷过,厚厚一层黄泥。
食堂中午送过去最后一顿午饭,下午开始不再送了,食堂员工们放假两天半,回家好好休整。
食堂放假,杨东他们什么时候放假,还没准数。
沈立秋进去二楼睡觉间,发现不光有脏的胶鞋在,还有脏衣服叠好放在地上。
她的脏衣服和东哥的脏衣服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东哥的衣服看一眼都以为是从淤泥里捞出来的脏东西,衣服本来的模样看不出来了。
干净衣服挂在衣柜里的时候,她注意到东哥的衣服少了几件,看来临时回过家里,来了很快又走掉,没空洗衣服。
沈立秋本来打算回家睡一觉,看见脏衣服脏鞋子,难得勤快起来,决定把东哥的衣服胶鞋洗刷一遍。
衣服太多,不想直接抱着,沈立秋拿了个盆,将脏衣服放进盆里,衣服都脏成这样了,干脆把胶鞋一起放进去,洗的时候再分开。
拿到楼下,沈立秋找了双棉手套戴着,开始拎着杨东的衣服甩,用力甩,把上头干涸的泥巴甩下来。
每件衣服都甩几遍,甩得差不多泡进水里,洗衣粉放了不少,她自己的衣服等把东哥衣服上的黄泥洗掉再放一起洗。
衣服泡起来,沈立秋开始刷胶鞋。
刷两遍后放弃,这胶鞋不是刷不干净的问题了,是刷干净也不能穿,不如买新的。
胶鞋放弃,看着泡在水里的衣服……不如一起放弃了?
想到钱包,沈立秋又觉得还是先泡着,家里剩多少钱,心里没数?
居然还想着扔衣服,简直不知人间疾苦。
沈立秋看着衣服实在头疼,计划着睡个午觉,醒来再洗。
才要转身上楼,听到有人开大门的声音,沈立秋马上跑出屋子。
她刚出屋子,杨东也刚好进院子。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沈立秋马上奔过去拥住他。
“立秋,我身上脏,你小心把自己衣服弄脏。”
沈立秋眼泪不要钱似的掉下来,明明之前还嫌弃东哥的衣服脏,甩黄泥都要戴着手套甩,真见到他了,哪里会嫌弃他脏:“你前面回家都不告诉我。”
“我只是来家里换衣服,很快就走了。”
“今天……也是换衣服吗?”
“不是,今天能喘口气休息了。”
“你自行车呢?”沈立秋还有心思想自行车。
“自行车被借走了,我们单位有个同事伤到脚,另外一个同事骑车载着他回家。”
沈立秋:“你呢,你的脚有事吗?”
“没事,立秋,我先去洗澡,洗完澡我们再说好不好?”杨东爱干净,身上脏兮兮的实在难受。
沈立秋放开他:“热水烧烫要好一会儿,你待会儿脱衣服给我看,我不相信你说的没事。”
抗洪结束,她家东哥看着像老了二三十岁,胡子拉碴,眼底青黑。
半点看不出曾经俊朗出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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