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地方小,隋知占了沙发和桌子,谢徊就只能躺在床上,他一条腿慵懒地弯着,不让鞋脏了床,另一条腿敞着踩着地,神游了一会儿,回过神看她写了字,离得远,只能看到那是五个字,字迹结构有些眼熟。

    “在写什么?”他问。

    隋知正皱着眉头,仔细比对bbl着这五个字,闻言一怔,想着这事跟谢徊没关系,就合上本子,暂时把这事放下,摇摇头:“没事,就随便写几个字。”

    她入笔行笔收笔都是他教的,所以哪怕只看过一次,他也清楚她写出来的字什么样,因此对她现在在写什么兴趣不大,只淡淡说了句:“挺有雅兴。”

    “我看你也挺有雅兴的。”隋知收起本子,起身往床上走过去,“你确认你在这边呆着,真的没关系?”

    谢徊略挑眉,平声道:“催我走?”

    “不是。”隋知关了灯,躺在他旁边,往他身上凑了凑,搭了一条腿上去,“我当然不希望你走,我巴不得你天天陪着我,到田野考古结束,我只是担心集团需要你。”

    毕竟,就连她这样对富豪圈子毫无兴趣的人,都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经济命脉。她担心因为他会因为陪她,而让集团出现财务动荡。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他的一点漫不经心,都可能导致千千万万个家庭支离破碎。

    那样的场景,隋知想都不敢想。

    她活的简单,不爱参与上流社会里的繁杂斗争,唯独在社会安定这种离她很遥远的事,心思格外重,谢徊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了没事,你不用有压力,嗯?”

    隋知吸了吸鼻子:“好。”

    听她吸鼻子,谢徊勾着她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借着月色看她:“鼻炎?还是哭了?”

    “都没有啦。”隋知抱着他,“我就是感动的流鼻涕了。”

    “感动什么?”

    “感动……你会因为这种小事安慰我。”

    在隋知上初中的时候,曾经有个邻居,因为企业经营不善而被裁员,当时他的钱又都在股票里被套牢,还不上房贷,压力之下,邻居跳楼了。

    因为这样的亲身经历,所以她深知金融场上一点风吹草动,砸到个体身上,都是灭顶之灾,便格外关注社会上的企业动向,但是她身处科研圈,跟那个圈子离得实在太远,连李南松都说她是杞人忧天。谢徊是第一个,因为这种事情安慰她的人。

    只要他这一句话,她就放心多了。

    “不用太感动。”谢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也不喜欢生意场。”

    “哎?为什么?”隋知意外,她还以为像他这样呼风唤雨的人,会乐在其中。

    谢徊神色如常,环住了一直往他怀里蹭的腰,淡声道:“腌臜手段就那么几样,看腻了。”

    “那你还一直赚钱?”隋知没细想他的话,只顾着揶揄他,“不喜欢干嘛不躺平。”

    谢徊轻叹一声,环着她腰的手力道重了几分:“我不喜欢生意场,但有些东西,如果没有钱,是留不住的。”

    比如,气味,几十万一克的香料屡见不鲜。

    又比如,她曾经用过东西,动辄上亿。

    岁月变迁,日月轮回,那些曾经存在,却又被遗忘的点点滴滴,如果不是他费尽心机的记住。恐怕早在不经意间,从指缝中bbl溜走,消散在影影绰绰的年华倒影里。

    “留住什么?”隋知从不细想他的话,仰着头,笑眯眯地问,“留住我吗?”

    谢徊望着她乌黑瞳眸,透着不谙世事的简单和纯真,倏而跟着笑了,低低地“嗯”了声:“留在身边。”

    是她得寸进尺在先,得到回应之后,心跳加速的也是她。

    朦胧的月色,暧昧地笼罩在他们身上,洒下一道柔和的浅白。

    他们一言不发的四目相对,距离越来越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清晰可闻。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微风把潮湿的雨水,和乡野间好闻的花香味,一并拂进两具不着寸缕的身体之间-

    第二天隋知稍微起来了晚些,谢徊不知道从哪已经给她买好了早餐,见她起来,忽然说了一句:“还不错。”

    “……”隋知很快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耳朵一红,溜进洗手间,小声嘀咕,“什么不错啊,听不懂。”

    谢徊也不拆穿,慢条斯理地解开塑料袋,等她洗漱完一起吃早饭。

    当隋知在桌上磕着茶叶蛋,余光又扫到昨晚写字的本子时,思绪便被轻而易举地拉回到那五个字上。

    虽然她没有专门学过写字,但后来也知道,软笔字和硬笔字不同,写毛笔字时,手腕上力度细小的差别,心境上的差异,都会造成两个人写出来的字千差万别,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人有云“字如其人”。

    所以,真就那么巧,千百年前,有一个手腕力度跟她完全一样,心境也跟她完全一样的人,在雍朝的礼部做着写字的大官,写下那几个字?

    从绥陵发掘伊始,类似于这样的巧合就层出不穷,很多说来牵强的事,隋知可以说她想多了,但这几个字,明显不是多想。因为,证据就在眼前,不止是她觉得像,是但凡见过她的字和椁底板的字的人,都觉得像。

    隋知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陡然多了几分畏惧。

    这世界上的巧合很多。

    相距三百年,有相同命运的“乾陵”。

    相距两千三百年,与她写字完全相同的古人。

    他们在这茫茫天地间观存在,无法解释,产生无法克制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本质上是对自身能力渺小的无能为力。

    古人云,上下四方空间为“宇”,往古来今时间为“宙”,而今探测,我们所生活的不可测银河系,不过是一千万光年本星系群的其中一员。

    人类只是浩瀚宇宙中不值一提的沧海一粟,看不懂冥冥之中未知的存在,实在太过于正常。

    只是,从虚无缥缈的幻觉和乱猜,到如今实打实有了证据,隋知不由得去想,下一步会是什么?

    她整个早上都在想着这些,直到抵达绥陵现场,才被现场热闹的气氛打断思路。

    今日主棺即将现世,为了保证在发掘的同时,现场文物不受到任何破坏,今天又来了许多名文保专家,这也是我国首次调集全国一流专家bbl,到一线现场进行指导发掘。

    可见绥陵的历史地位,和在当今社会的重要性。

    进入地宫后,专家们亲眼看到主墓正上方的盗洞,不可免俗的发出一番感慨。不过,再往里,进入主椁室,他们的声音就渐渐从感慨,变成了惊叹。

    雍朝墓葬的棺椁,通常按照方形层层布局,主棺位于墓葬中心,著名的中州至正堆雍墓,冀州钟鼓楼雍墓皆是如此,所以经验丰富的盗墓贼,才会把盗洞打在主墓正上方。

    而在他们清理主椁室时,竟出其不意的发现,绥陵的主棺并不在主椁室正中心,而是在主椁室的东南角,这样一来,完美避开了被盗的厄运。

    老师们在前面边说边记录,这时澹台长明忽然回头看了隋知一眼,让她也跟到前面。

    隋知快步走过去,听到教授问她:“小隋,你还记得刚发现绥陵的时候,我们发现盗洞,都觉得这是一件很惋惜的事吗?”

    隋知点头:“嗯。”

    她不仅记得这件事,也记得在所有人都惋惜的时候,她因为表现的太无所谓,被教授骂的狗血淋头。

    澹台长明意味深长道:“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主棺不保,已经被盗墓贼盗窃一空,人心惶惶,只有你,一直坚信不会有事。”

    他说着,努了努嘴指向主棺:“喏,一语成谶了。”

    隋知闻言愣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侧头去看教授,但澹台教授似乎只是随口跟她聊天似的,说完就没再管她,继而去跟薛金昌聊天。

    薛金昌是燕城来的大遗址勘探学家,他正在分析主棺出现在墓室东南角的原因,如果不是地震导致的棺椁移动,那么就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古代皇家所崇尚的事死如事生,死后的陵墓,按照生前规制布局。

    他们又一次讨论起了墓主人的身份,而隋知静静地看着历经两千三百年依然保存完好的主棺,在心里默默自己,为什么当时会觉得主棺没事?

    在此之前,所有的雍朝墓葬,都在主椁室的正中央,盗洞打的那么精准,出事的概率很大,不是吗?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来着?

    隋知揉了揉额头,发现才过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两年前自己的想法了。

    她不由自主揪住裤子,深深地看着主棺,同时感受到地宫里阴风吹来,吹得身子一阵发寒。

    在今天发现主棺位置后,史料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根据史料记载,在雍朝,只有太后生前的房间是在东南角。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地震导致的主棺偏移原本位置,那么这座墓葬,很有可能并非帝陵,而是太后墓。

    隋知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心一点点沉下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绥陵发现初期,所有人觉得这样辉煌奢贵的陵墓必然是帝陵时,她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想起有一次我手机丢了……当时所有人都很着急,然后bbl我自己反而挺淡定的,最后手机就真的就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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