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时半年,第一棺的棺盖绘画终于全部破译完毕,并记录成册。

    有关于李太后和奸臣的这段艳史,考古现场前所未有的和谐,因为不管是野史还是正史,有关于他俩的记录,都恨不得把这一段翻来覆去地写,一点质疑的余地都没留给后人。

    更有早先流传出来的话本子,那写的就更下/流了,文人笔墨,旖/旎欲/色,说他们青天白日,房门紧闭,铸男女之两体,范阴阳之二仪,评价为不知廉耻,不畏天地,后世更有文人以小太后之名,写了些淫册,于民间私/售。

    反正名声已经那般,假的也成真的,无从可考。

    幸而有关于这一部分,暂时不在考古队的研究范畴里。

    他们此刻,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研究所里传来消息。

    开棺时随葬的那一部分衣物,已经复原完毕,并得到准确数据。

    袖龙长裙衣长411尺,约为137厘米,黄缎裤长294尺,约为98厘米,综合推断,墓主人的身高约在一米六二左右。

    “哟,这么高啊?”澹台长明拿手比划了一下女生里个子最高的程以岁,“那不得跟你一般高了?”

    “我一米六八。”程以岁指了指隋知,“她一米六三,跟她差不多。”

    杨丙教授从上而下扫过隋知的身高,心下有了墓主人身高具象:“那也很高了,古人的身高跟现在不一样的,一米六二六三,对于那时候的人来说,已经非常高挑了。”

    这么巧……连身高都这么接近。

    隋知转身,看着玻璃反光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恍惚。

    镜子里的人叫隋知,但她其实也可以叫其他名字,或者,别人也可以叫隋知。

    她长成这个样子,但她其实也可以长成别的样子,那么多医美手段,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甚至可以通过医疗改变身高。

    所以,她是谁?

    遍野茉莉,同一根花茎深埋地下,世人便默认,花开花落都是同一朵茉莉,可是去年已经亲眼看见花瓣掉在bbl地上了,凭什么认为今年茉莉花还是去年那朵?

    隋知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总觉得她现在思考的东西……越来越奇怪-

    一层棺外,除了随葬了一些衣物,剩下还有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子,不起眼到当时有同事看到那枚石子,还以为是谁不小心扔进去的,幸而细心的同事拿起来发现石子重量非同一般,文物才没有因此不明不白丢失。

    那枚小石子,经过仔细清理后发现是一层石粉包裹着一枚玉印,玉印上的文字,出现一个和装有五铢钱的椁底板一样的“谢”字,而其他部分,不知道是被石纹挡住,还是已经被磨平,看不见其他字样。

    如此一来,又有两个研究思路,一个是用现代手段将石纹破开,破解里面的文字,还一个是就让它如此,有多少算多少,不再动它,维持它的历史原貌。

    经过商议后,大家一致选择后者,因为就算石纹破开,里面也有可能没有文字,反而会破坏文物原本的形态,得不偿失。

    衣服和石头玉这两样东西,在写完报告后,和之前已经研究完毕的文物一样,妥善放入绥陵博物馆保存。

    一层棺研究结束,在打开第二层棺之前,又要接待一波官媒的采访,以前在绥陵偶尔还需要留几个人,把已经出土的文物放回去几样,拍文物出土的镜头,这回在实验室拍内棺,终于彻底不用留人了。

    几位专家教授留在实验室等待采访,其余同事又开开心心放了几天假。

    隋知行李都没拿,坐摩的到了村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出租车一听她说要去市里,忙问是她疯了还是他聋了,隋知没答,只说钱会照付。

    司机怕她反悔,一脚油门把小现代蹬上两百迈,噌一下超了旁边来旅游的兰博基尼,窗外树木退后的速度肉眼看不清。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骂了句混蛋,谢徊回她一个问号那天。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隋知搓了搓手指,想了想,发了两个字过去打钱。

    许久,界面都没亮出那个橘红色转账框,但是手机屏幕上方亮了一行短信。

    您的账户6154于1608转入1,000,000

    隋知:“……”

    这是让她自己买个房单独出去住吗?

    身处金融中心顶层的谢徊转了账,紧拧了半年的眉头终于浅浅舒展开一些。

    他靠在椅背上,本想在她来之前闭眼休息一下,稍不留神,竟然睡着了。

    她离开这半年,他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眼下已由淡青转为乌青,眸底血丝没有一天干净过。

    隋知家都没回,穿着实验室里常穿的那一套卫衣牛仔裤,径直冲到中漾集团,她那一身格格不入的装扮,像是误入现代社会的古人,安保人员自然要上来盘问。

    只是还没等到他们开口跟隋知说上话,身后出来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保镖,替bbl她开了口,并一路把她引到电梯间,帮她按了顶楼按钮。

    于是隋知就知道,她来这里,谢徊已经知道了。

    电梯打开,早就秘书等候,引领她到谢徊的办公室。

    隋知本来在电梯里都想好,等一见到谢徊,她第一句话就得高声质问:你心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吗!

    可当办公室的红木门推开,隋知见到撑着手臂睡着的男人,准备好的话,忽然说不出来。

    阳光透过玻璃直射到他面前的黄花梨木长桌,桌上钢笔反着刺眼金光打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可他大概是太疲倦了,连这样强的光都感受不到。

    室内无风,肌肤被阳光照到接近透明的谢徊,一声不响的坐着,好像古画里的温柔仙人。

    “你回来了。”谢徊嗓音沙哑,像是被砂砾磨过,到了几乎颗颗分明的地步。

    隋知三步并两步冲到他面前,扑进他怀里,抱的死死地,狠狠地,把她自己的手臂都勒疼了也不肯撒手。

    可是只有这种疼,才能让隋知觉得自己存在,否则心里永远有一道缺口,填不满,无底洞。

    秘书见状,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

    这姑娘常年用考古铲,看起来文弱,实际上力气大的很,真就把谢徊抱得喘不上来气,声音从胸腔里艰难挤出来:“你是被派来谋杀亲夫的吗?”

    隋知被这句话逗的“噗嗤”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不听话的往下扑簌扑簌掉,一开始还能数清一滴两滴,后来流成两行粗粗的面条泪。

    谢徊抓着她两条细胳膊,往他后腰带,哄着说:“没真不让你抱,别哭了。”

    隋知抽回自己的胳膊,边擦眼泪边说:“又不是因为这个!”

    谢徊回身抽了两张纸,在指尖搓了下觉得纸糙,就把纸攥在掌心,拿手指侧边最软的肌肤给她蹭眼泪:“那是怎么了?”

    “一开始哭,是因为想你。”隋知哭的抽抽搭搭,氤氲余光里瞥见他好像扬了扬唇角,使劲儿咽了下口水,顿了顿说,“后来哭,是觉得我一直哭好丢人啊。”

    后面这半句,让谢徊笑得不行,给她擦眼泪的手都在颤。

    半年不见,她倒是越来越可爱了,更重要的是,越来越愿意把心里话跟他说。

    “我以前,从来不哭的,教授骂我我都不哭。”隋知还是觉得丢人,辩解道,“就是遇到你以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哭,你是不是泪腺精转世啊?”

    谢徊:“……不是。”

    隋知愣了下:“不是什么?”

    谢徊:“不是泪腺精转世。”

    隋知:“……”

    这是什么冷幽默。

    “你好像也不是从来不哭。”谢徊想了想,认真问道,“不是每次做梦都会哭?”

    他记得她说过。

    “不是!”隋知梗着脖子,强调道,“我是只有梦到那个女人才会哭!”

    “那个女人”,这是她对那个无法言说的梦中女人代称,没有尊敬,没有畏惧,坦坦荡荡。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谢徊都bbl羡慕她,活得自在无忧。

    毕竟人活一世,多少惆怅起于见得多,解得少。

    房间里倏然沉默下来。

    玻璃隔音效果极佳,无声的环境,隋知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古画里。

    她生平第一次对安静产生恐惧,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谢徊单手抱着她,垂眸问:“你想听什么?”

    他一双凤眸,眼睛有些女相,漂亮似琉璃,摄人心魄,让她只看一眼,就不由自主地陷进去,忘了刚才想说的话,只想把整个人都给他。

    隋知后背稍一用力,身子小幅度前倾,以吻封唇。

    主动的人是她,身体里仿若有过电般酥麻感的亦是她。

    与他越近,隋知越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地方被填的越慢,于是,她开始不满足了。

    谢徊捞过桌子上的遥控器,上了电子锁,百叶窗徐徐关闭,遮去了光,昼夜难分。

    青天白日,房门紧闭,铸男女之两体,范阴阳之二仪,

    知廉耻,畏天地。

    作者有话说:

    谢总:给老婆花钱好开心。

    那啥那段,出自天地阴阳大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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