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烈的马蹄在陡峭的山径中踏踩。

    只见他白皙的脸上染满尘泥,浓密的眉宇始终紧凝,令那条生长在额心的红丝斑点不禁显得冷厉,自然破坏了他固有的清雅儒俊,却又赋予了他不一样的英武坚毅。

    这位打马疾驰的男子正是徐绻云,此时正竭尽全力地奔赴距风暖城八十里开外的望枫庭,那庭院落建在云丘山里,委实是一处盛夏纳凉的宝地。

    花红、柳绿自然打马追在两翼,刻下扯了扯马缰,想将马拉入一片悄红的枫叶林,然而日行八百里的骏马却对林径分外恐惧,无论二人如何操持,都不肯前进。

    徐绻云翻身下马,道:“我们步行上去。”

    花红道:“小少爷,此处距离山脚至少还有二里地。”

    柳绿也道:“即便走完了二里,登山的台阶还有一千九百一十九级。”

    徐绻云坚定道:“那也好过陪这几匹畜牲在这里寸步难行。”

    他既发了话,二人再有疑虑,也只得前行。

    花红还好,倒是苦了柳绿,右脚板钉着的那半截断枪时不时会扎进泥土里,二里的路简直让他提拔了三十一次,属实废了老鼻子劲。

    直到踏入枫林,三人才看清红的非但是树叶,还有蛇影。

    漫山遍野竟都是遍体赤红的细蛇,难怪吓得骏马无胆踏入此里。淬着毒的赤蛇不时向三人吐信,却因为柳绿脚板上的枪不时与碎石发出“咯叮、咯叮”的碰撞声,而迟迟未敢全力出击,终是妖娆挺着蛇躯、眼睁睁地放三人离去。

    它们不急,这里的食物岂非多得紧,只闻“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赤蛇回首,立刻就看见了一具被人从山腰抛下来的尸体!

    穿过了那片阴气森森的枫叶林,三人总算抵达了登山的阶梯,黑白相间的阶面倒是平整至极,看得出修缮之人花了苦心。

    徐绻云举目向望不见边际的山顶看去,阶梯麻麻密密,看来那传闻中的一千九百一十九级台阶并非是胡言瞎语。

    他登阶岂非没有分毫犹豫,根本不顾身后的柳绿。

    花红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道:“我帮你。”接着他伸手把断枪幽微提起,保证枪尖不会滑穿脚底。

    柳绿搭了一把花红的肩,感谢道:“好兄弟。”他却没有发觉花红的面色皱紧,原来这一搭肩竟让对方左肩胛的剑又下陷了几许。

    徐绻云暗自留意,赫然发现每隔百级,山阶两侧就有两名青衣人伫立,动也不动,如似僵躯,好在终究会眨眨眼睛。

    对于三人登山,青衣人默许,直到他们行至半山腰的小憩亭。

    一条飞瀑越过亭宇,左右各有歇息的凉亭,于边缘俯望下去,已可尽收云丘山的美景。

    可假若你想由小憩亭在向上去,便会有一名红衣男子把手臂横举。

    红衣男子拦住了歇匀气后的三人去路,道:“再向上去,就是青炙帮的地境,不对外人放行。”

    徐绻云冷然着一对眼睛,道:“我若非要前进呢?”

    红衣男子道:“那就莫要怪我们不客气。”

    只见他蓦地在小憩亭一蹬腿,无动于衷的青衣人立时有了动静。山腰下的青衣人阻截了退路、山腰上的青衣人隔断了进路,前前后后把三个人包围住。

    徐绻云的心头未曾惧怵,忽由怀中掏出一块铜令牌,高声喝道:“吾乃精羽卫统领徐缱风之胞弟,今日贸然入山,实是想向陈总舵主求助。”

    他功力全无,这一声何以能穿透云雾?

    红衣男子举手一挥,青衣人拳脚便向三人加诸;花红、柳绿拔出长剑、断枪,与二十个青衣人战在一处。两人皆是顶尖武夫,青衣人哪怕再是训练有素,也远未达到二人的地步,拳脚虽是无情,却根本打不中他们的衣服;可两人毕竟一路行途,精力耗费了无数,又兼之一条胳膊弹动不得,固也只得防守,一时间难分胜负。

    好在这时有位老人领着一席竹轿下得山腰,尖利道:“住手,赶紧住手。”

    听得此人吩咐,青衣人的拳头断然停住。

    跟着老人与徐绻云对上眼目,旋踵道:“徐公子,总舵主请您去山上会晤。”

    徐绻云急忙由人群中走出,立刻坐入四人扛抬的竹轿,花红、柳绿也像跟着一道,却被老人拦下来。

    老人道:“总舵主只与徐公子会晤。”

    徐绻云点点头,道:“好。”

    花红、柳绿拦阻道:“小少爷,万万不可啊!”

    徐绻云的目光却极其执着,为了王洁青,他连自己的安危也已不顾!

    ……

    山上的太阳总是率先垂暮,陈则先幽幽立在望枫庭的阁院里,享受着一片孤独。

    然后,他听出了脚步声的急切。

    急迫的徐绻云遮掩不住面容上的疲倦,可从小浸染的华贵之气即便在此时也不曾消绝。

    陈则先并不转身,背对徐绻云道:“究竟是什么事把徐公子这样的贵人吹到敝人眼前?”

    徐绻云以往是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拿腔拿调、居高临下的,刻下却顾忌不得,道:“内人被恶徒所挟,刻下未有强人待命身边,这才铤而走险,希望能向总舵主调借。”

    陈则先大笑道:“徐公子能想到敝人,已是很给我们青炙帮颜面了。”

    徐绻云作揖道:“还请总舵主能够驰援。”

    陈则先朗声道:“于痴情人,敝人一向是佩服得紧的,更何况徐公子敢单枪匹马上来相见,足见信得过敝人。放心吧,有青炙帮在,徐公子高悬的心大可安放在肚子里面。”

    徐绻云居然躬身,道:“大恩难谢。”

    陈则先幽幽转过身,来到徐绻云的身前,伸手将他托起,笑道:“也不是不能谢。”

    徐绻云道:“总舵主想我如何谢?”

    陈则先称兄道弟:“我知道救出弟媳是老弟最大的心愿,可老哥岂非也有不忘的念念。”

    徐绻云不接这一茬,道:“总舵主但说无妨。”

    陈则先也未揪着不放,道:“云唐城的买卖不好做啊,不知道徐公子的兄长可否给我们谋条出路啊?”

    徐绻云答应道:“只要青炙帮能帮我把洁青救出,我一定替总舵主谋鹏程万里的路。”

    陈则先双手一合,道:“好,我这就派五名死士追随老弟去救弟媳。”

    ……

    那五名死士果真凌厉,一入清慈宫,发难便不绝。

    率先出手的死士钻入地底,藏匿之隐、行进之轻,让那刀客也没能反应,紧接着粗壮的手臂就像藤蔓,蓦地将地板顶开,张狞起的十指如同紧箍一样把对方足踝缚紧。

    随之而来的是一柄软如青蛇的快剑,倒不奔着取命而去,如她身姿一样妖娆的剑锋目的明确,刹那间就将刀客的手腕和刀鞘一并缠挟。

    由刀客身后又闯出一名死士,身形步伐看着摇摇欲坠,一对夹棍却是金刚不摧,一左一右纷至沓来,一根抵着腰间,一根抵着胸怀,令刀客动弹不得。

    跟着一把宣花斧横劈出来,斧势刚猛强烈,却又能收敛得妙到毫巅,于千钧一发之际悬停在刀客的天灵盖前。

    最后破空而来的是一杆枪,快枪,枪锋擦过刀客的脖颈,重重压在刀客的肩膀上!

    刀客幽然道:“我岂非说过了让李拓来救尊夫人便好。”

    徐绻云道:“我的妻子,轮不到别人来救!”

    刀客冷淡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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