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光。

    无瑕璀璨的星光,皎洁清纯的月光。

    清慈宫有光。

    微弱却明耀的萤火光,永生且不灭的烛火光。

    江青寒也有光,血光!

    猩红的血顺着他高挑而锋锐的颧骨流淌,然后一滴滴落在江青寒轻拂脸颊的指节上,血液独有的黏滑感令他倨傲孤高的脑袋不禁阴沉下,缓慢扭转来身,居高临下地低头迎视李拓,翻挑的白色瞳仁里逐渐烁动起凶光。

    被星光、月光、萤火光、烛火光、血光、凶光包裹的李拓分毫不怕。

    他幽微探出右手食、中二指,淡淡在空中一夹,夹住的赫然是随风缭动起的披风下??里的第三柄刀。正是这把刀撕开的血光,此刻岂非还残留着猩红的血花。

    他食指随意弹动,干净利落地把血珠抹擦。

    任谁看来都有血挑衅的举动换回来了江青寒的一缕邪笑,紧接着两人便对峙起来了。

    如沉凝对峙静默,两人都是绝对无声,却又振聋发聩地撼彻观战众人的心窝。五名死士身子一缩,万万不想牵涉进战局中;花红、柳绿断损静脉的手竟也开始颤动,冷汗已然挂满了额头;本该去通知王洁青下落的孟卿衣脚步再难动,凝皱的眼眸直望二人身上落。

    颜子涵和王湘冬则不约而同地将十指紧扣的双手抵在胸膛,为李拓做着祈求。

    大抵也就只有徐绻云满脸的冷漠。

    风絮悄悄在李拓身畔流动,吹着他的衣袂披风,竟难得让颜子涵也误以为他潇洒了许多,然而这份洒脱却在刹那过后,即被淹没。

    就在江青寒将左手把持的唐刀交予右手执握的刹那过后!

    倘使左手携刀的江青寒像是不知深浅的池水,那么右手握刀的江青寒必然是广袤无际的汪洋。仅仅是右手攥紧刀柄的小动作,身间徒然暴涨的气势就把徘徊李拓周遭的风絮淹没,原本兀自在半空恣意曳动的灰扑扑披风忤逆不得,只能垂落。

    破开风絮后,浩瀚的气势更进一步,向着李拓压迫,竟逼使他行不由衷地半步退后。

    一涨一消,李拓已然于对峙中落入下风。

    而江青寒更是抓住他稍退的半步猝然蠢动。虽未拔刀露锋,可刀鞘亦能利落,裹挟的刀意大气磅礴,赫然是雄浑壮烈的「江山刀」。铁骨铮铮的唐刀奔流狂涌,海阔一刀仿佛只为取李拓胸膛上的一点朱砂红。

    被万顷江山全然笼罩其中,形单影只的李拓霎时与恒河一沙的蝼蚁无甚不同。

    贪生的蝼蚁只得抢在被彻底倾轧前施展身法轻功逃脱。以李拓的算计,只用六分劲即可堪堪闪避,凭他刻下的身子,当然要把每一分体力都挥洒精细!

    便看他身子于空中飘逸,果真就要把唐刀躲去;江青寒的手腕却在同时一拧,凛然的「江山刀」陡然使出一招「尺水丈波」,三指宽的刀身恍如间弥涨至九指多,立刻让李拓逃不过,带鞘的刀锋几乎就要把李拓的腰身斩中,李拓发狠踢蹬在悬空之中,「风流百转」像是手一样拨折他的躯体,险而又险地让腰身由刀口掠过,只以左臂硬受。

    倘使斩中的是刀锋,李拓不断一臂,也要破个洞。

    颜子涵和王湘冬无疑被骇得身躯颤动,好在于半空翻转两周后,李拓还能抻开的双腿和右臂在平地上稳稳趴落。只是闭住一只眼睛,隐忍几乎骨裂的疼痛,另一只眼里同时有惊异,直直朝江青寒望觑。

    江青寒扭着脖颈。

    他的头颅仍然邪邪垂低,脸上的冷寂可以让宫殿内的八十一根永生不灭烛都打起寒栗,火光晃抖不已。跟着,脚步再起,前两步还有闲庭般的随意,踏下的第三步则陡然令他变做了滚浪,一心奔着决堤。

    依旧是磅礴无匹的刀意,斩空而来,欲图踏浪破天地!

    李拓也不得不在此刻下定决意。

    他收起退避三舍之心,以足踝迸力,凭莽腰抖劲,旋撩开的披风朝天动去,五柄刀锋展做水泼不进的刀扇,尽显凌厉,于那由天而降的唐刀以强抵强、以硬碰硬。

    只是看破李拓思绪的江青寒又怎会遂他心意!

    江青寒手腕翩翩一抹,气吞山河的厚撼刀意蓦然无形无迹,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四散开来的寥落刀意,非但将李拓挺撑出来的强硬完全规避,更有少许星点朝刀扇里透进,「涸泽刀」挟着几分荣枯的萧瑟劲,再使「尺水丈波」,一刀的涟漪倏然扩散为三刀,鞘尖接连斩击在李拓的右胸膛。

    李拓被击得连连跌退,直退了六步,才把身子稳住,片霎后立即有三口热血从唇边喷出。

    颜子涵吓得将嘴巴掩住,王湘冬岂非已不忍睁目。

    孟卿衣却突然道:“傻小子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连绵的三口血喷吐其实是在掩护,给第二口裹挟着唇舌力道、疾射如利箭的血箭做掩护,这突施的冷箭悄悄贯射向江青寒的小腹。

    李拓当然是在赌,赌夜色可以血箭遮住,赌江青寒的眸子凝看着别处。

    李拓无疑赌输了。

    这点微末的伎俩又何以瞒得了江青寒尖锐的眼目。

    唐刀呈弧圆在清慈宫里抖擞开,如烟如雾,缥缈虚无,一记“水流花谢”就把血箭斩得冲势不复,跟着飘忽不定「云梦刀」起,又是一招「水剩山残」,向着李拓的咽喉剜出。

    连孟卿衣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江青寒的可怖之处。”

    别过脸的颜子涵不禁向他看来,幽幽听着他接着叙述:“每个同他初次交手的人都将被逼进绝路,实在因为他的刀招已然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别扭地步。”

    颜子涵摇晃着头:“别……扭?”

    孟卿衣点头道:“只消稍略了解一些覆水流的路数,就会知道「**三刀」和「断水七势」是他们的基础。”

    「**三刀」说得自然是大气磅礴的江山刀、枯竭寥落的涸泽刀与芳踪难寻云梦刀;「断水七势」则有水楔不通、尺水丈波、水滴石穿、出水芙蓉、水流花谢、覆水难收和水剩山残;分明是两套绝无纠葛的系统,却被江青寒水乳交融、融会贯通!

    整个覆水流里,大抵也只有他可以用「江山刀」的澎湃刀意去使小巧优柔的「出水芙蓉」,又以「涸泽刀」的枯竭刀意为弥散的「尺水丈波」所用。

    孟卿衣接着道:“一旦江青寒以「**三刀」倒行逆使「断水七势」,原本摸透了覆水流基础的好手与之交战,立即就要被这股别扭打得落花流水,倘使又太认死理、太过执拗,怎能不败于他之手。”

    颜子涵惊惧道:“那李拓岂不是必败无疑?”

    孟卿衣突然笑起来:“方才我还有些担忧,可现在,却已看见了他的灵秀!”

    眼看唐刀就要砍中咽喉,李拓忽而施展出「春风化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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