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熠熠,清风徐徐。

    风里有两条身影疾行。他们刻意挑着人迹罕至的偏窄巷弄前进,偶尔遇人,脚步还会不显山不露水地停一停。可不论怎么掩蔽,人们的眼睛都会向他们扫去,谁让那男人身着的淡粉浴衣属实怪异,谁让穿了羽蓝色水仙戏蝶裙的女子格外美丽。

    何况二人还争执得紧,譬如那男人就抱怨道:“你爹也太不是东西了。”

    女子寒起脸,道:“他可是我爹,你最好把臭嘴放干净些。”

    幽幽传来的争吵声简直让人以为他们是因为拜舅姑而生闹出不愉快的情侣。

    他们当然不是情侣,他们是颜子涵和孟卿衣。

    扛着李拓在肩颈的孟卿衣诉苦道:“我可是差点死在你爹手里。”

    颜于野岂非是悄然出手的,那条阴沉木了无踪迹,甚至避过了月光,陡然朝着他的腰身抡袭。

    颜子涵板脸瞪眼睛,道:“别把自己说的无辜行不行?你斩向我爹的刀难道就手下留情?”

    孟卿衣于危在旦夕间做出反应,手与清风一块把薄刀送了出去,却是不顾阴沉木的侵袭,纯粹向着颜于野的眼睛回击。他能博得第一快刀的荣誉,正是因为出手不给自己留剩余地。

    好在彼此都未打算当真拼命,阴沉木尖只是抵住孟卿衣的肚脐,薄刀刀锋终在颜于野的睫毛悬停。

    刻下颜子涵明眸上的睫毛高高在上地翘起,和颜于野实在相似得紧。

    孟卿衣道:“点到为止么,他在我肚挤眼戳一下又安得什么好心?”

    颜子涵理所当然道:“你敢对我爹爹动刀子,他没把你拍成白骨,你就得心存感激。”

    孟卿衣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道:“昔年湮离教的不枯右使果真是你父亲?”

    颜子涵白了他一眼,道:“你若也想认他做爹,多你一个弟弟我也绝不介意。”

    孟卿衣“嘿嘿”坏笑,一只胳膊向着颜子涵的肩头搭过去:“或许多的不是弟弟,而是夫婿。”

    颜子涵连连歪着肩膀,将他躲避:“我就是嫁给醉猫,也不嫁你,娘娘腔。”

    孟卿衣道:“我不过是穿了件粉色浴衣,你总带着如此批判的目光又是何必。”

    颜子涵补充道:“女人的浴衣。”

    孟卿衣摇摇头:“旧事重提,可不讨我师弟欢喜。”

    颜子涵冷笑道:“他爱喜不喜。”

    忽而潮水叠浪的声音传到耳朵过,由小巷穿出来,居然就到了熙熙攘攘的江边。

    孟卿衣狐疑道:“我们到底是去哪里?”

    颜子涵道:“去男人都愿意去的地方,只是要委屈你。”

    ……

    口说不去青楼勾栏的男人都是假正经,心底对姑娘怀窝的思念早就是千丝万缕。

    然而今日蒋老板却实在无甚心情,即便被妙龄女子左环右抱,也解不开眉梢愁郁,总算等待王妈妈盈步而来,立刻发起牢骚、脾气。

    他恶狠狠地道:“那个姓秦的,果真不是个东西。”

    王妈妈挥挥手,让伺奉的女子退下去,随后缓步走进,将一杯水酒添入碗里:“怎么了?”

    蒋老板举起碗,“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往桌上一拍,道:“他奶奶的居然跑来向我辞行。”

    王妈妈失神几许,想起那个曾喊自己“姑娘”的身影。

    片刻后,她笑问道:“哦?”

    蒋老板烦郁地再添酒,再狂饮:“玉瑶,你给评评理,我给他千两纹银,放在哪里不是大手笔,他居然说离去就离去!”

    王妈妈叹了口气:“昨儿就想同你说的,像秦先生那样的男子,本就不是我们这方浅池里的鱼。”

    她却很明了蒋老板的个性:“可老蒋你当然不会允许。”

    蒋老板痛苦地把脑袋向后仰去,道:“我何止是不许,甚至派出左膀右臂去威吓他哩。”

    王妈妈道:“未曾就范?”

    蒋老板摇头道:“不仅没就范,还把我的手下打得抱头鼠窜。”

    王妈妈惊讶道:“他居然也有打人的手段?”

    蒋老板长声一叹:“倒不是他,而是一个青年,脸上刻着疤、嘴里叼着草、手里握着刀,挑挑眉头,就骇得人动弹不了。这样的人物,也不知他是由哪里请来的。”

    王妈妈一念惆怅,还是走了,没有多一刻盘桓啊。

    她倒也没给蒋老板出主意,而是让他宽心:“最不济,就把咏叹坊关了去,反正个把月前,你也有此心意。”

    蒋老板道:“那可不行,我才更新的门脸儿,说关闭就关闭,岂非亏到姥姥家去,我还得努努力。玉瑶呀,今日来就是想同你商量让尚姑娘隔三差五去坊里,你看可不可以?”

    王妈妈道:“自然不可以,诸梦楼无这规矩。”

    蒋老板拉住她的手,道:“规矩不都是人定的么,出场的银子我主动交来楼里,也算是让尚姑娘偶尔歇息歇息。对了,她不是爱看杜思甯的小书么,我让后台准备准备,就从《玉楼春》开始讲起。”

    他的提议倒有些钻入了王妈妈的心窝里,她思忖了一二,道:“老蒋,容我再考虑考虑。”

    蒋老板心头的大石虽未落地,但既然考虑,就可能有戏。

    “叩叩”,门扉忽而被人敲起,探头的当然是个小婢女,道:“妈妈,有位姑娘来找你。”

    ……

    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王妈妈的憩寝里。

    看到颜子涵时,她还是满脸笑意,可等看清昏迷不醒的那人是李拓,眉头简直冲着天灵盖皱紧,待到颜子涵说明来意,蒋老板方才说道的那句话立刻在她的脑筋里萦绕起。

    她气鼓鼓地嗔道:“你这小妮子可真不是东西。”

    颜子涵咧着左右两枚酒窝,伸着柔荑向王妈妈的臂弯拉拢,随后笑嘻嘻地道:“别生气么。”

    刻下的王妈妈白瞳岂非比黑眸更多,探出手指在颜子涵的眉心轻戳,忿忿开口:“要我怎么不生气?别说你不知道这位李爷如今是什么处境,现在满天下的刀客涌入风暖城,就是为了砍他的脑袋取他的命,你可好,悄无声息地就把他送到我们诸梦楼里。”

    颜子涵摇晃起手臂:“人家也就想请妈妈再悄无声息地把他送出城去。”

    王妈妈叉着腰,道:“你是要我顶风作案咯。”

    颜子涵噘嘴道:“在人生地不熟的风暖城里,也就只能仰赖妈妈的通天本领!”

    对于昨天驱赶了无礼铁牙汉的二女,王妈妈无疑是感激得紧,虽说不知如何同李拓纠缠在一起,可既然对方都开口了,她当然会尽力思量主意。

    王妈妈叹了口气,吩咐道:“今夜你们先在楼里住下去,让我好生想个由头既把你们送离,又可以做到隐蔽。”

    颜子涵欢天喜地:“妈妈,我看好你哦。”

    不知何时闻讯赶来的尚乔伶也道:“我也很看好你哦。”

    王妈妈薄恼得青筋凸起,伸手指个空房间,恨恨道:“你们两个给我带着他滚进去!”

    两人谁也不愿抬脚,于是心有灵犀地互相眨了眨眼睛,一人挽着一只胳膊,把李拓由地上拖了进去。

    一盏油灯清亮起,尚乔伶为李拓把上衣脱去,看着昨天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龟裂,四处还添了新鲜血迹,恨恨道:“这人就当真不顾自己性命?真是个坏东西!”

    她简直在心里给他定了性。

    为尚乔伶打下手的颜子涵难得替李拓开脱道:“其实他那般拼命,并不是为了自己。”

    尚乔伶望着她眼底的温柔,猜测道:“是不是为了你?”

    颜子涵一惊,立即否认道:“才不是呢。”

    她扭捏地捋了捋自己的云鬓,旋即转移话题道:“对了,孟卿衣说是去找你了,怎么不见人影?”

    尚乔伶莞尔一笑,道:“他啊,现在岂非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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