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寂阳咧嘴一笑,一边起身,一边拍掸着灰尘,道:“看来看去,都是那些老招,他狄青篪还能弄出什么新花样?问他剑里究竟藏了什么奥妙,他不也总是摇头不教!况且这次的对手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娃娃,至多四五重玄的境界,又能拿他怎样?”

    被他亲切称呼为“魏老六”的中年人赫然正是李拓的师傅,魏南征。(详见第四章)

    魏南征对徐寂阳翻了个白眼,道:“别忘了冷小哥学的是穆雨时的「严冬一凛、天地寒寂」;何况剑神比的本就不是玄境,而是剑招。”

    徐寂阳挠了挠耳朵,显然是听烦了这套说辞,道:“照你这么说,不过是剑来剑去,与江湖武夫的打架又有何异?”

    魏南征逼视着他,道:“这么多年了,对于江湖武夫,你怎么还是看不起?”

    徐寂阳伸动懒腰,道:“要令人看得起,就该拿出些本领,而不是耍嘴皮。”跟着,他拍按魏南征的肩颈,随后举步向屋里踱去,也不顾魏南征既未让、也没请。

    童子愣住原地,对于这个闯门就入的男人满脸惊异,扯了扯魏南征的袍子,道:“二叔,用不用我赶他出去?”

    魏南征瞥了一眼徐寂阳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不必了,你也进屋去。”跟着顺手把几欲被敲折的木门闩起。

    童子谨慎地钻入房厅,只见徐寂阳悠然走在堂厅,手指向桌案上的碗沿摸去,随后指尖幽微一勾扯,便将盛满了荔枝肉的瓷碗划到自己面前,拎起一粒,塞进自己的嘴边,咀嚼着果肉,口腔里立刻溅出了香甜的汁液。

    徐寂阳吐了吐核,又拎起一粒递向童子面额,童子不由惊彻,可除去用嘴巴接着,哪里还能有第二选择?

    也吐出荔枝核后,童子对他岂非有了好脸色。

    徐寂阳暗笑着,毕竟是慷他人之慨,令他委实很愉快。

    魏南征徐徐进得屋来,道:“好在你的话说不入顾神锋的耳畔,否则这么当今大荒名列第四的人物、巅峰的武夫,可得让你好生地交代。”

    徐寂阳灌了口酒,携着一点豪气,道:“虽然必须得承认顾神锋的厉害,可依我看来,他能胜利其实都靠谋定后断。只要下了战书,他就会缜密地研究对手破绽,再以那具九变的星盒想出破解之法。倘使碰上不期而至的遭遇战,随便哪个宗流玄士,恐怕都能教他好看。”

    魏南征坐回主位,讥诮起来:“一个戏水的家伙,排名不过在二十开外,倒是可以不要脸面的对名列第四的发表厥词论断。”

    徐寂阳如猫踩尾般跳将起来,道:“喂,你个老六说话怎么还是这么胡乱?我可是由青花楼公正、寇昨年亲口承认的大荒第十九,”他把剑往桌上一拍,道:“厉不厉害?”

    魏南征捧起书,连白眼都不舍得向他望看,勉强给一个“呸”,都算是自己心慈手软。

    徐寂阳战斗的眉梢蹙起来,专门去戳对方的短:“我知道你为武夫说话何以总是那么不厌其烦,实在因为修了半辈子都没能臻至七重开圆,大抵是连宗流玄士也不能称算。”

    他这一刀扎的极狠、极准,立即就让魏南征也露出獠牙来。

    魏南征猛地将手中书本一展,毫不迟疑地向徐寂阳的脑袋砸来;徐寂阳的手腕不过一转,轻轻巧巧便把来势化解,托接了下来。

    他眯着老眼朝书封一看,不由“嘿”的一声叫起来:“《隔岸秋琵琶》,这不是’霓裳六壁’之一,杜思甯著的情爱小书么?你个年过半百的老光棍怎么开始欣赏起这些了?难得是贼心不死?哎,若非是你年轻时眼高于顶得厉害,凭你的家世,总还是有些人老珠黄的姑娘上赶着想嫁的。如今一人孤寡,知道错了吧?”

    魏南征在桌上一拍,道:“你有完没完?”

    徐寂阳突然语塞,摆摆手,道:“完了,完了。”眼底里不禁浊入几分黯淡,仰天一叹:“说的跟我有媳妇儿一般。”

    他猛然抬起酒壶朝嘴里一灌,随后揉了揉童子的脑袋,道:“这一入江湖啊,十有八九得光棍孤单,唯有眼下的这口酒可长陪作伴,所以啊,绝对不能辜负了。”

    看着童子眼里含光的点起脑袋,他又洒然一笑,小心翼翼地点了一滴在自己的指腹,递至童子唇前:“抿一口,尝尝看。”

    魏南征大袖一挥,便把他的手拨开,跟着连忙将自己的侄子抢至身边来:“滚滚滚,到婆娘的肚皮里发牢骚去。”

    徐寂阳道:“欸,多年不见,就不肯同一起穿开裆裤的朋友闲扯几句?”

    魏南征道:“放屁,明明是你把老夫的裤头偷了去。”

    徐寂阳“嘿嘿”一笑,道:“那还不是屁股凉飕飕的,不得劲。”

    魏南征捂住侄子的耳朵,瞪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憋了什么屁,一股脑儿放干净。”

    徐寂阳突然满脸的喜庆,道:“你家那片月牙开了,不给点反应?”

    他说的,无疑是清慈宫里,李拓对上江青寒的那一役。

    这十来年,他虽对魏南征贬损得紧,可一旦对方的心愿果真成了,岂非比自己突破九重辟天地时更要高兴!

    魏南征却是一脸的平静,像是看傻子般剜了他一眼,道:“给什么反应?那小子倘使没有开月牙的潜力,我一辈子的心血倾囊相授又是何必?”

    徐寂阳连壶带酒向他扔过去,道:“装什么装,我猜你一个人的时候,早已经笑岔了气。”

    魏南征抬手将酒壶拎起,利落向喉咙里灌去,“咕噜咕噜”一连几口,喝得徐寂阳肉疼地将十指揪紧,随后才停下来品了品。

    他点点头:“云唐城的桃花酒,算你还有点心意。”

    跟着,他将犹剩三分的酒坛掷回去,又道:“听小孟说,他只在空中绕了五周六旋,你也说了,月牙而已,有什么可欣喜?等他哪一天能转出九周九旋后,才称得上彻底领悟了「几时月影弄华堂」的要领。”

    徐寂阳不满道:“嘿,你个魏老六,蹬鼻子就上脸是吧?分明自己都不曾施展上,居然大言不惭的说起要领来了?”

    魏南征晃着脑袋,道:“就算施展不了,世人也得承认那一招由老夫创造,你又能怎样?”

    徐寂阳分明气得牙痒,却发作不了,只把掰起指头,数道:“九周九旋,那岂非是八十一刀?你在开玩笑?”

    魏南征认真道:“岂止是八十一刀!那小子披风上悬着五把刀,倘使当真能教月亮圆满,陡然间袭来的就将是四百零五刀。”

    徐寂阳惊愕地长大嘴巴:“四百零五刀?这世间有人能接得了?”

    魏南征自信满满道:“没有人接得了,即便关独往来了,也只能兵败如山倒!”

    几年前,他甚至还当着关独往的面这样讲,当然惹来了无情的嘲笑;唯有关独往一脸兴致勃勃,等候着那天的来到。

    那天还没来,徐寂阳却已经望魏南征的身边靠,压低了嗓音,道:“魏老六,莫要藏私,跟我说说看,这一招的难点在哪?”

    魏南征瞪了他一眼:“你叫老夫什么?”

    徐寂阳垂下头:“魏先生!拜托了!”

    魏南征这才心满意足,摇头晃脑道:“难点么,有两个。”

    徐寂阳瞳孔紧缩,道:“哪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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