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只以蛮力就可以一决输赢的战场上,猿兔绝对可以把睚眦揍趴下。

    尽管睚眦有一嘴交错的尖利獠牙,而猿兔不过是两颗透着风的大门牙;哪怕睚眦有锋锐的趾爪镶在脚足上,猿兔却并未因为变大而生长趾甲;就算睚眦具备一条孔武有力的尾巴,而猿兔的尾巴短得只像是红色蒲公英一样。

    真正教猿兔输给这头凶兽的,还是彼此间无以分庭抗礼的恢复力。

    二番战斗到终局,睚眦愈战愈勇,虽也没有了巅峰的身手,可不论精力、体力犹有七七八八;猿兔却已经软趴,血水止不住地流淌,精力和体力也没有初始变大时的一二,刻下还在不屈不挠地挺立、奋战着,就足够教万物都瞠目结舌了。

    它固然还能握紧树枝在空中挥荡,肢臂终究丧失了力道,竖砸横扫已是越来越慢,再也没有千军万马敌不过的凌厉气势。

    几次见缝插针地躲掠过枝条后,睚眦的龙心豹胆亦是愈渐膨大,身躯翻跳的同时,爪子也开始零撕碎扯在枝条上。

    靠着巨型桃花树的滋养,枝条的确蔓延滋长得粗壮,可其本质上仍不过是乔木,全然及不过睚眦锋锐爪子的硬度,又在失去了猿兔膂力的加持下,猝然就变作不堪一击,被睚眦削挠得节节败退,一时间木屑萧萧,在漫天纷纷扬扬。

    厮杀到最后,那一截本是三丈的树枝已裂断得三尺不到,无论猿兔如何挥使,都不再教睚眦忌惮。

    睚眦瞅准空档,用额上的龙角迅疾突撞,斩钉截铁地顶在猿兔腰身上。

    原先腰腹就有龙尾抽出的疤,片霎间,又被撞出了层层血花,它身躯一虚,轰然后仰,躺倒在汐潭。

    而睚眦再也不会放过它,骤然一扑,断然把它踩在脚下,跟着当空举起前足,撩开明晃晃的利爪,循着猿兔的脑袋,狠绝地刺扎。

    眼眶还挂着泪珠,颜子涵悲伤地哭啕道:“不要!”

    心狠手辣的睚眦又何以会听从渺小人类的叫嚷,双爪已经了结性命而去。

    “铮”。

    爪子并没有搅烂颅脑,而是直直扎进了湖潭里,激溅出“哗啦啦”的水响。

    恨恶的黑瞳陡然放大,它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猿兔刹那剧缩,须臾未要,便重新化回了不及巴掌大小的赤红绒兔模样,娇小的个子甚至浮不在水面上,默默想着潭底陷下。

    睚眦扬起凶残的眼目,就向不近的凉亭瞪望,岌岌可危之时,正是亭里那人拨动筝弦,使得猿兔倏尔变小,以此逃过了一场劫杀。

    一身雪衣的男子非但拨弄了丝弦,还由古筝当中抽出一杆银枪,枪尖一挑,雪衣动荡,竟也激出一股不逊睚眦的威压,又将荷谷桃汐潭这一方天地震荡,半空中悄然又开始有了桃花飘摇。

    跟着,那一杆银枪趁着威亚贯散之势飞纵而出,迸射之快,竟让睚眦也意料不到,枪尖透刺了八瓣桃花,不偏不倚地洞穿了躲不开的睚眦肩膀。

    一袭雪衣更是纤尘不染,步步都踩在飘拂的桃花上,跟着腾空扭旋腰身,落降时,已然踩在了枪杆上。

    与睚眦五丈的躯体相比,凡人的身形当然渺小,可他却用冷漠的眼睛藐视着它。

    君不羡寒声道:“她说了不要,你没有听到?”

    ……

    一声撕心裂肺的咒怨划破在枯木林的苍穹之间。

    青松道长连脖颈的青筋都突冒了出来:“李拓!我艹你祖宗!”

    跟着,他含恨刚刚举起右掌,蕴藏了四十年功力的一掌第十七次轰拍在压覆着小腿的石块上。“砰”的一声,早已被先前十六掌敲击得“筋脉”俱断的嶙峋怪石终于化作了碎屑齑粉,伴着林野里悄悄又起的阴风,飘入了幽暗中。

    只一声咆哮何以泄愤!好不容易撑着石头站起身的青松道长又一次咒骂道:“李拓!我艹你八辈子祖宗!”

    胸膛起伏难抑,他想试着挪动右脚,钻心的剧痛令他立刻放下念想。庆幸只是骨折,并没有伤着经络,只消等上数月半年的修养,大抵就能好。

    可有件事他却绝对等不了,他一定要立刻碾烂李拓的头脑。

    而他的运气也委实是好,岂非已听到有人在气喘吁吁地叫嚷:“师弟!”

    天底下会喊他“师弟”就只有黄梅道长,他并没有关切黄梅,而是严厉地喝问道:“看见李拓了么?”

    黄梅道长沉默了片霎,随后道:“看见了。”

    青松道长心头狂喜,嘴脸猝然变得凶狠,道:“他——在——哪?”

    黄梅道长道:“就在身前,与贫道一样动弹不了。”

    青松道长冰凉的讥笑肆意嘹亮:“好,很好。”

    跟着就把牙关紧咬,将一旁的剑插回背鞘后,用一只手攀扶着碎裂成各式模样的岩壁,前艰难地迈出左脚,然后另一只手抬着右腿紧随其后。

    循声走出十五六步后,他果然从一片狼籍中发现了黄梅道长和李拓。

    假山的倾塌是由岩心开始逐渐向外崩溃的,于是原本的山巅无疑陷落了更多,甚至形成了一个坑洞,烙印在乱石当中。

    置身山腰的青松道长此刻站在上峰,瞳孔一寸寸收缩,只盯着距离黄梅道长只有七八尺距离的李拓。

    李拓已是无能为力地倚着难得光滑的岩墩而坐,绽裂的眼眸连闭上都痛,索性就那么干巴巴的睁着,如果不是偶尔还能瞧见有几口呼吸吐露,谁都要以为他已然死了。

    事实上,他也的确离死不远了。

    青松道长绝不让,绝不让他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于是他连右脚或许会落下残疾也顾不上,再也不似方才那般徐缓,宁可让右脚在地上拖行着,宁可指腹被凹凸的岩石戳破,都绝不稍停一二。

    终于跨过了最后一堵石障,彻底来到了坑洞下。

    黄梅道长便像是瞧见了救星一样:“师弟,过来搭把手。”

    他正被困在岩块下,只消将垫在一角的碎石拨开,岩块顺势一滑,便能脱身了。

    只可惜他的左手未有长。

    青松道长却根本没空理他。

    黄梅道长看着他残酷地向李拓走去,又乞求了一声:“师弟——”

    青松道长这才回头望了一眼状况,不耐烦地拔出背后长剑,扔在一旁。

    然后,他怒睁着猩红双眼,脸上刻着残毒模样,摇头摆脑地贴近李拓,额头与额头强硬地相撞。

    “砰”,青松道长被撞得跌退一步,反弹的力道却也教李拓的后脑勺磕在岩墩上。

    青松道长露着青面獠牙,道:“王八蛋,你他妈的为什么就是不肯欣然去死!”

    他撑开五指,在李拓的面门上一按,用力地扣住落寞的脸,陡然拎起,旋即朝岩墩砸去。

    “啪”,鲜血立刻由李拓的颅脑晕开。

    “呃——”痛苦让颓然的李拓也抑制不了嘶喊。

    青松道长残酷地咧开狞笑,又一次把李拓的脑袋拎起,猛然向岩墩砸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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