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有苍生黎民,有江山百姓,唯独不会有他。◎

    楚袅袅没有留太久。

    赫连笙没有问她太多的问题,最终只是还问了她赫连衡的情况。

    对于他来说,现今,在这偌大的京城中,也只有这么几个人是他关心的了。

    “梁王殿下现下被关在牢里。”楚袅袅想了想,“您……在宫中,若是再处置梁王殿下,朝中说不定有人会有微词。”

    “六殿下性子单纯。”她道,“皇帝应该暂时不会对他动杀心。”

    至于其他的,他们其实也没办法。

    赫连笙默然。

    不过他也估计,赫连瑾暂时不会杀赫连衡。

    这阶段,也就只有保住命最重要了。

    等到谈完,楚袅袅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奴婢该走了。”她轻声道。

    然后,她犹豫了一瞬,看向了猫窝中白色的小猫。

    “奴婢知道,殿下在顾府有诸多不便。”她顿了顿,“不过还请殿下暂时忍耐一下,若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奴婢。”

    说罢,她福了福身,出了门。

    晨光熹微,赫连笙看着门被关上,垂了眼眸。

    少顷,他把自己团回了猫窝。

    猫的身体有诸多不便,不过,也有一些别的好处,比如现在,他只要把自己往软绵的猫窝里一塞,就可以抵御寒冷。

    楚袅袅既然混了进来,那么以后,他就有了接应的人。

    他暂时放下了心,却想起了楚袅袅的话。

    他从前追着顾渊,满心里只有对方。

    现在想想,想必满京城都看尽了他的笑话。

    而北殷那边,既然有人在京城……

    想必也是知道的。

    他们会怎么看待他呢。

    他想。

    会怜悯他么?

    还是……

    觉得他丢了北殷的脸?

    无论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其实都能接受。

    但是……

    他想回去了。

    他看了那么多年梁楚的风光,如今也看够了。

    他想回去看看北殷大片大片的雪原,漂亮得不像话的火熘驹。

    还有天空盘旋的玄鹰。

    对他来说,在北殷,他不需要勾心斗角,也不需要阴谋算计。

    更不需要整天费尽心思讨好任何人。

    ……他只要活着就行了。

    一转眼,赫连笙在顾府度过了两三天的时光。

    对于他来说,这两三天还算轻松愉快。

    他逐渐适应了作为猫的身体,无论是跑跳还是食物。

    他甚至在对着人类撒娇这一条上自己说服了自己。

    反正他撒娇,别人又不知道他就是赫连笙。

    他只是一只小猫咪而已。

    既然对着愚蠢的人类亲亲蹭蹭抱抱,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

    那为什么不做?

    赫连笙忽略了楚袅袅有的时候路过时欲言又止的眼神,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合理。

    而……

    这两三天对顾府来说,可谓是惊心动魄。

    首先,是赫连笙的死讯传到了顾府。

    先前赫连瑾的圣旨到的时候,顾业潭就已经放下了心。

    眼下,赫连笙身死,再无与顾渊纠缠的可能。

    他虽然也觉得赫连笙年纪轻轻的颇为可惜,但终究是皇家之事,感怀过后,更多的,他还是为顾渊松了一口气。

    但是很快,他发现他这口气松早了。

    某一日,赫连笙路过书房,就听到了顾渊跟顾业潭的对话。

    两人俱是刚从朝上回来。

    前脚刚跨进门槛,后脚,顾业潭就脸色阴沉地拉上了门。

    赫连笙脚步一顿,片刻后,跳上了窗台,趁着两人没注意,躲到了摆着的盆景后。

    他现在需要知道朝上的情况。

    这对他能否救到赫连衡很重要。

    屋子里很安静,赫连笙趴成一团,一边用爪子玩面前的叶子,一边竖起了耳朵。

    “那份弹劾邹毅的奏折,是你上的。”一进门,顾业潭就看着顾渊,沉声开了口,声音里带了些怒气,“为何要写那份奏折?”

    “奏折里写得很清楚了。”顾渊淡淡地道,“南羌河水患,除了地方上初期疏忽大意,也有拨赈灾银不及时的原因,南羌河那一带的钱粮归邹侍郎管,一应事宜也都是他在负责。孩儿上奏,有什么问题么?”

    他顿了顿,“孩儿与唐侍郎商议过这件事。”

    “那姓唐的为何不自己去,你不知道么?”

    顾业潭看着他,气急攻心,“邹毅在圣上还是皇子之时就与其颇为亲近,有从龙之功!如今圣上初登基,你这样,是逼圣上寒老臣的心!”

    这话一出,赫连笙就在心底笑了一声。

    顾业潭还是不了解赫连瑾。

    他想。

    赫连瑾亲近的人多了去了。

    若是个个都有从龙之功,那可犒赏不过来。

    他留着邹毅,纯粹是因为他会舔、说的话好听,又寻不出错处罢了。

    他抬起眼,漫不经心。

    想看看顾渊有没有被顾业潭的话吓到。

    抬起眼,他却愣了一愣。

    他看到顾渊勾了勾唇。

    “父亲,您错了。”他轻声道,“圣上初登基,最重要的事是安抚民心。”

    顾业潭一愣。

    与此同时,赫连笙玩着叶子的爪子顿了一顿。

    “南羌河水患刚平,数万流民流离失所。”顾渊垂了眸,“孩儿亲自去过南羌河,那里的百姓吃不饱也穿不暖,即便水患平息,许多人接下去的生活也艰难。”

    “推出邹毅,是给百姓一个宣泄的出口,若是贪官污吏被除,那便是大快人心。”

    “之后,朝廷再拨钱粮安抚,百姓便会称新帝手段严明。”

    “一个邹毅而已。”他轻轻道,“没了一个户部侍郎,还有大把的人顶上。圣上登基,是众望所归,哪来从龙一说?”

    顾业潭沉默了一瞬:“……你怎么知道邹毅有问题?”

    “户部这些年,出的事还少么?”

    顾渊淡淡地道。

    顾业潭默然。

    邹毅有问题……

    他其实也知道。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是最肥的肥差。

    南羌河一事确实颇为蹊跷,曾有线索指向户部,但是先帝那时已病入膏肓,有心无力。

    等到新帝登基,便无人再提此事。

    而邹毅,是朝中出了名的会钻营。

    他抬起眼,看着低垂着眼的儿子,突然感觉到了一丝陌生。

    在顾渊刚入仕之时,他曾经告诉过对方。

    为官,固然要学会与人相处之道,但也不可太过随波逐流。

    必要之时,也要敢于直谏。

    顾渊聪明,有治世之才。

    若是他想,假以时日,必会成为朝之重臣。

    但是他又性子温雅,顾业潭一直以为,比起朝堂,对方会更愿意留在翰林这样的地方。

    而今日在朝堂之上……

    他第一次看见了顾渊的另一面。

    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满是寒凉的锋芒。

    事实上,他之所以并未太过斥责顾渊,也是因为……

    这件事,顾渊办得极漂亮。

    他并未将矛头直接指向邹毅,只是将水患一时作了有理有据而逻辑缜密的奏报。

    而奏折的最后,他才附上了自己的一些猜测。

    这些猜测字里行间皆未提到邹毅,但是赫连瑾何等聪明,一眼便看出来了是哪里有问题。

    邹毅当即就脸色惨白。

    顾渊比他想象中适合入仕,顾业潭本该高兴。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没什么喜悦的表情。

    他不说话,顾渊便也不说。

    他的眼底一片青黑,那是这几日不眠不休操劳的结果。

    不是他想这样。

    而是……

    他不得不这样。

    他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就是赫连笙最后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模样。

    赫连笙是半月前出的殡。

    生前尊贵的皇子,死后,因为身上背着的罪名,就连葬礼也一切从简。

    几乎没有什么来吊唁的人。

    树倒猢狲散,本是人生常理。

    但是顾渊看着空荡荡的灵堂,却只觉得胸口闷痛。

    这是他近些日子以来常有的反应。

    他清楚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操劳过度,外加思虑过多的缘故。

    因而,他瞒着任何人没请大夫。

    疼的时候他就忍着,有一次,他疼得受不了了,伏在案上的时候,他突然想到:

    当初赫连笙跪在殿前的时候,是不是也是那么疼。

    这个念头闪过,疼痛就突然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说来奇怪……

    顾渊那一日只想带着赫连笙走,但是等到赫连笙的灵停在了顾府,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去看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么。

    是怕看见那张曾经会对着他笑的脸如今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怕一看,赫连笙死去的事实就又会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几乎是逃避一般地处理着事务,几乎住在了工部。

    一直到做成了想做的事。

    他才缓过了一口气。

    他走着神,无意中抬起眼,却发现了花盆背后一团白色的东西。

    他怔了怔,意识到了什么。

    他刚打算过去,顾业潭就又开了口:

    “渊儿。”

    他的声音很低:“你说实话,你弹劾邹毅,还为了什么?”

    话音落下,空气里一片寂静。

    少顷,顾渊动了动唇。

    “子不教,父之过。”他轻声道,“父亲,不是么?”

    顾业潭看着他,眼眸深沉。

    顾渊看着他,脸色苍白而平静。

    这一次,邹毅出事。

    轻则邹家势衰,重则牵连整个邹家。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

    邹宏济都完了。

    他会把赫连笙遭受过的屈辱,一样一样还给邹宏济。

    这是……

    他唯一能为对方做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另一侧,原本还有些好奇顾渊为什么无缘无故弹劾邹毅的赫连笙听到这句话,神色一顿,有些讶异地抬起了眼。

    子不教父之过……

    那么,顾渊针对的人,其实是邹宏济?

    这两人有什么仇么?

    好像他跟邹宏济的仇比较大才对。

    他思忖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僵了一僵。

    不过很快。

    他就平静了。

    顾渊怎么可能是为了他。

    他在心底笑了笑,想。

    他的心里有苍生黎民,有江山百姓,唯独不会有他。

    他对顾渊费尽心思,而顾渊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

    他唯一对他费过的心思,是为了报复他,假意和他在一起,然后又为了梁楚,对他虚与委蛇。

    就是这些……

    顾渊看起来,也已经够委屈了。

    他怎么可能为了他……

    费这样的心思。

    是因为邹宏济平日里欺男霸女,他看不过眼了吧。

    想到这,他就释然了。

    屋子里没动静,他趴得有点麻,正打算起身溜下窗台,却猝不及防撞上了另一个人影。

    正是路过书房,准备来找顾渊的柳黎。

    对方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的薄衫,面色红润,气色看上去比之前赫连笙见他,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赫连笙思索了一番,意识到这可能是因为他死了。

    他沉默了片刻,兴致缺缺地打算避开对方,对方却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看到他眼睛的那个刹那,脸色骤然一变。

    随即,他的面色就难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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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前夫的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陆沉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0章 狸奴,重生后我成了前夫的猫,一本书并收藏重生后我成了前夫的猫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