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涅瓦离开了至圣所的藏书密阁, 回到了卧室中,微笑着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
身形高挑的白发女郎走到了窗边,望着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 面色如霜。
“《万古诡秘之钥》?”她自言自语了一句,“为什么总有这种东西打乱我的计划……地球是不是太邪门了?”
瞧瞧那本书上写了什么吧:“祂垂涎于死亡,不止一次地追寻和吞噬着死神的力量”——好在芬里尔严格意义上并不算个死神, 否则史蒂芬就该对号入座了。
密涅瓦有些烦躁地在自己的卧室里走了几步, 十指上的红圈忽亮忽暗,像失灵的霓虹灯管。
属于魔狼的力量在她的灵魂中左冲右撞, 内心的渴望催促她去给世界带来毁灭, 就像她的本性那样。
“好吧,好吧。”密涅瓦轻声说道,微微眯起了眼睛,“夜还很长。”
像上次心情不好时那样去找个出气筒的事显然是不能再做了,给凡人带来痛苦毫无意义,而沾染了巴巴托斯的存在又全部被打包塞回了黑暗多元宇宙里。
但好在, 地球上仍然有一些生活在阴影中的、足以承载她宣泄本性的存在。
她放空自己, 沟通起星界下层的幽魂投影。接着,她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尤卡坦的丛林中,柯尔特斯摧毁了阿兹特克帝国的地方,羽蛇神的力量依旧遍布在奇琴伊察的土地上。这不是密涅瓦的目的地……但她在这里获得了她需要的一切信息。
古阿兹特克帝国消亡时,这个一度辉煌的文明消失本该令它的信仰也一同消亡。但一些愚蠢的西班牙殖民者带走了这里的图腾, 将它们带到了美国境内,其中也包括着冥王米克特兰堤库特里。
这个掌握着死亡开端的神明在微弱的信仰力量下苟延残喘着,期待着重获力量的那一天。
但那一天再也不会到来了……密涅瓦的双脚重新落回了地面上,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破旧损毁的神庙,在心里想着。
“你是谁?”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很高兴见到你。”密涅瓦没有回头,她轻蔑地看了一眼远处堆积如山的牲畜尸体,“——可怜虫。”
“你好大的胆子!”声音的主人被激怒了,随着一阵风声,一只苍白的骨爪猛地朝她刺了下来,“我乃冥王,阿兹特克帝国的正神!”
“哎呀。”密涅瓦侧了侧头,那尖锐的爪子从她的脸边擦过,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她伸出左手扼住了那只几乎和她的头等大的巨大手爪,右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看着那一抹淡淡的血色,弯起了唇角。
冥王又惊又怒地咆哮道:“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是谁?”
他高大的身形渐渐坍缩下去,那由发亮的骨骼和黯淡的金饰组成的身体随着密涅瓦的脉搏频率一阵阵地崩毁委地,最后变成一滩烂泥。
只有冥王那由骷髅和华丽的圆形王冠组成的头部依然维持着原状,方才还俯视着密涅瓦的米克特兰堤库特里现在只能抬起头看着上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的白发女人,于剧变之中语气慌乱了起来:“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把我有的东西都给你,但别杀了我……”
密涅瓦无趣地松开了手,那一节骨头手臂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而空洞的回响,在空荡荡的神庙中余音袅袅。
“我曾是上百万人的信仰,他们为了祭祀我又将数百万人献祭给我。”古阿兹特克帝国的冥王哀求道,“我知道很多……阿兹特克有很多遗产,没有被搜刮干净,我的图腾依然能提供神力,我愿意把它们都提供给你……”
“米克特兰堤库特里。你有一个多么辉煌的曾经啊。”密涅瓦弯下腰来,露出了那双永远清澈的美丽眼睛,“你与哈迪斯、埃列什基伽勒、海拉、奥西里斯,甚至是阎摩和泰山府君平起平坐,你掌管着尸骨与灵界之门,还有死亡开端……”
随着她的话语,冥王也想起了自己那叱咤辉煌的过去。他享受着活人的祭祀,掌握着凡人的生死,直到该死的西班牙人灭亡了他们的文明,让他从一个地球的本土神王变成了如今这副在屠宰场下方吸取死亡能量以苟延残喘的模样。
他与那些遮掩行藏的失去信仰的旧神不同,一直积极地展现着自己的踪迹,期待着某一天他被他的信徒发现,重新跻身支配世界的一员。但百年之后又百年,他没有等来自己的信徒,反而等来了眼前的这个……
怪物。
“但依靠信仰活着的神就是如此可悲,你如今竟然对着敌人求饶。”密涅瓦的手按在了他的头骨上,盯着他空洞眼窝里跳跃的火焰说,“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冥王颤抖着说,“我请求你……”
喀嚓,那头骨变成了一堆粉末。头骨内幽幽燃烧的火焰变成了一团小小的火球,飞到了密涅瓦的手心里。
“神格啊。”密涅瓦打量着它,轻笑着说,“你身上唯一还有些价值的东西。”
那团火焰在空中一闪,消失在了她的手心中。密涅瓦感觉到冥冥之中与某些存在多了一些联系,命运的牵绊越积越多,她忽然感觉到南美大陆丛林中的风吹过她的耳畔,血的气味弥漫在这片土地上。
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正在呼唤她……哦,不,是在呼唤米克特兰堤库特里。
命运的安排如此巧妙,冥王在数百年后终于等到了一个试图寻找他的凡人,但他本人却再也没有机会见证这一幕了。
更别说这呼唤声还有些耳熟呢……密涅瓦出神地看着正在熊熊燃烧的神庙和那些灰飞烟灭的血腥场景,陷入了渺远的思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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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折叠军刀,一把割破了自己的手心,鲜血淋漓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复杂的法阵。
他喘了口气,定了定神,念道:“米克特兰堤库特里,掌握尸骨和灵界之门,以及死亡开端的神,我有一事相求……”
砰!
他的话还没说完,法阵下方的地面就轰然塌陷,康斯坦丁在空中大叫着旋转下落,然后咣的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一股冰冷的气息扑了过来,康斯坦丁痛哼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这个古阿兹特克帝国风格的神庙中正燃烧着苍白的烈火。这火焰没有温度,反而冰冷彻骨,令康斯坦丁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就成真了。
“哎呀,这不是康斯坦丁吗?”一个柔和的女声说,“你还没死呢?”
密涅瓦像拨开帘幕般拨开霜寒的火焰,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一股死寂的寒风呼啸而来,给康斯坦丁的胡茬覆上一股寒霜。地狱神探打了个寒战,干笑着回答:“哦哟,这不是苍白盛宴阁下吗?哈哈,这可真巧……”
“是吗?”密涅瓦双手背在背后,笑容可掬地说,“你说这个场景是不是有点眼熟?”
康斯坦丁顿时脸色一黑。
若说他们之间门有什么渊源,还得追溯到若干年前,至尊法师依然是古一的时候。
当时的康斯坦丁已经开始了在地狱坑蒙拐骗的辉煌生涯,而他听闻长生不老的上都夫人在法国大革命期间门曾在监狱里失去了青春秘药,在垂死的绝境中用一把小刀召唤出了“死亡”。
在进行了一次塔罗牌谈话后,上都夫人成功避过了必然到来的死亡,一直活到了今天。
康斯坦丁通过各种花样成功弄清楚了上都夫人的召唤仪式,他把这归类到了自己那花样百出的保命方式之中。
他当然不能召唤“死亡”,毕竟他确信自己的话术没法逃过死亡那温柔的怀抱;他也不能要求与死神玩塔罗牌,他本人可不擅长这个。
只需要经过一些变体,再改变一下条件,他可以召唤一个在死亡的国度呆过的死神,接下来……当然是用赌术,来躲避死亡的惩罚。
……于是,在一次被数个地狱领主外加恶魔甚至还混入了一个天使的围攻中,他召唤出了密涅瓦。
“你奉上的是什么东西?”苍白女士从虚无中浮现,表情嫌弃地说,“那不是星空中的陨石,也不是被人遗忘的诗歌——你压根就不知道什么被人遗忘的诗歌,那所谓早已灭绝的生物之骨是老鼠的骨头!只有你的鲜血和名字是真的……但我要它们干什么?”
“但你还是听到了我的召唤,女士。”一身是血的康斯坦丁喘了口粗气,捂着自己受伤的肋骨忍痛笑道,“……至少我吸引了你的注意。”
“是的,所以我来了。”密涅瓦点头回答,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但你有什么可以用来支付你想要的东西的代价吗?”
康斯坦丁的大脑飞快地转动了起来。这位死神对他的灵魂不感兴趣,这对康斯坦丁本该是个好消息,但对眼下的情况来说可是大大的坏:他的灵魂可是他最常用的筹码!
如果死神要带走他的灵魂,外面那些同样是他灵魂债主的东西势必要和死神打上一架,那样康斯坦丁就能顺利脱险,溜之大吉。现在除了灵魂他还有什么能许诺出去?他的肾脏?
“我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取悦您。”康斯坦丁苦笑着说,滑坐到了墙角边,“我想我要死了。但看在我向您奉上了鲜血和真名的份上,请您满足我最后的愿望:我想再打一次牌。”
密涅瓦闻言撇了撇嘴,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这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要求。”
康斯坦丁顿时暗喜,这就是他的后备计划,只要死神和他开一次赌局,他就能想办法骗死神去帮他打发掉外面那些债主……
了……
康斯坦丁瞳孔地震地看着密涅瓦随手扔了一副牌到他手里,然后再次随手从他布下的结界外面像抓鸡一样捉过一只恶魔扔到了他面前。
在恶魔满是脏话的背景音下,这位白发的不知名神灵朝他一笑,然后说:“我看到外面有很多在叫你的名字,所以随便给你找了个牌友。再见,康斯坦丁。”
即使是以康斯坦丁的心理素质,也不太愿意回忆起那天后面他经历的事情——尤其是当他后来得知上都夫人的远古族裔们创造的仪式到底会召唤出哪些存在的时候。
而现在,仿佛是上次倒霉事件的悲惨复刻,这位如今化名密涅瓦·爱德华兹的白发美人正站在寒冷彻骨的火焰中央,饶有兴致地对他说:“你找我什么事呀?”
“哈哈,你在说笑吧,阁下。”康斯坦丁移开了目光,“我可能是走错了。”
“真的吗?”密涅瓦睁大了眼睛,指了指他身后,“也许你是要来找他?”
康斯坦丁回头一看,一个穿着古阿兹特克帝国神灵装扮的骷髅巨人正站在那里,威严地俯视着自己,眼中闪烁着幽幽光芒。他顿时心下一喜,开始盘算起怎样最大化利用这两个神明的关系……
然后,随着一声仿佛放烟花般的巨响,米克特兰堤库特里就在他眼前轰然坍塌,变成了一滩发着光的粉末。
密涅瓦在他身后发出一串笑声,愉快地说:“好啦,现在你只能找我了。找我什么事?”
康斯坦丁觉得自己需要抽根烟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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