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愣了许久,涯叔仿佛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脸上的悲戚,那些时光带来的皱纹痛苦的扭曲在了一起,涯叔狠狠的擦了把眼睛,眼眶已然赤红一片,“很好,你长大了!少主,你已经长成一个优秀的男子汉了!”

    上官玄月惨淡的笑了起来,回想起自己这近乎三十个年头的人生,竟是一片镜花水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没有体验过快乐,没有享受过自由,没有过温暖,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已然不悔,哪怕生命可以重来一次,给他多一个选择,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这样的人生!因为这样残酷的人生,却让她在最后的几年,遇到了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颂钦。

    就算她不曾爱上他,可也叫他体验过了,什么是爱,什么是笑容,什么是快乐,什么是自由。

    三年,他认识她的时间跟他之前的二十七个年头相比,太过短暂,却更加的叫他铭刻在心,只有三年……他却觉得他拥有了从前从未拥有过的一切感受,此生足够了。

    上官玄月静静的看着颂钦,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如果这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刻……有她在身边,还能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这一切都足够了。

    不管有没有下辈子,他都会这样牵着她的手,不放开。

    “涯叔,待我们死后,请你将我与她一起,埋葬在西境最高的山上……她喜欢自由,在那里,她一定能看到整个世界。”上官玄月幽幽的闭上了眼睛,满足的勾着笑容,倒在了床沿上。

    涯叔张张嘴,最后只能让眼泪划过嘴角,他无力的垂下头,也是那一刻,他猛然看到地上的鲜血,落在船板的木质地板上的血,竟是那样的鲜红……

    鲜红!

    涯叔猛然一怔,目光看向颂钦的手腕,那里被上官玄月咬破了一个口,刚才流出来的血凝在她的肌肤上,本来的黑色已经恢复了平常鲜血该有的颜色!

    更令他诧异的是,从颂钦的伤口中新流出来的血,竟还是乌黑的!那些乌黑的血缓缓流淌出来,流到床铺上,不一会儿……黑色竟缓缓的退去,变成了红色!

    这样的情况涯叔从来没有见过,心中大惊,为何……在没有任何解毒剂的情况下,她的血竟然能将毒性稀释挥发?

    “不可能?怎么可能?”涯叔仓惶的摇头,脑袋里已经猛然开始思索起来他能想起来的所有医术……

    冥……冥氏?

    再生之血……

    这几个字猛然从涯叔的脑袋里跳跃了起来,让他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他的师兄鬼刹曾经在药王谷偷走一本禁书,书上面记载了有关冥氏的情况,所以当年鬼刹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冥氏族人上!

    可是后来他音讯全无,说是结仇太多,最终被仇家毒害!从那以后涯叔再也没有见过自己这个怪异疯狂的师兄。

    而如今……

    涯叔仔细看着颂钦的血,那黑色向红色的怪异转化过程,让他不得不想起了那传说中神秘的冥氏一族。

    难道颂钦是冥氏一族的后人?不,不会的!如果是,那么她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样的情况,似乎她血液里,再生之血的能量很少……很微弱,所以才连锥心的毒性都化解不了!

    这究竟是因为她体内冥一族的血液不纯净,还是……她只是曾经服食过大量的再生之血,导致身体里还遗留着那一股力量?

    不论如何……

    涯叔突然松口气般地笑了起来,现在没空管他猜测对不对,这总是一线生机!

    “有救了,少主,有救了!”涯叔迅速蹲下扶起上官玄月,可是此刻的上官玄月早已经昏迷了,趴在原地没有了声息!

    涯叔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再耽搁下去估计两个人都没救了。忙从怀里摸出了几个解毒丸,全数喂给了上官玄月,将他抱上了床放在了颂钦的身边……他知道,解毒丸无法保住上官玄月的性命,但是只要颂钦身上真有再生之血的能力,那么解毒丸能保住上官玄月一时半刻也就足够了!

    涯叔立刻行动起来,可是他的头脑完全无法冷静,甚至手都有些颤抖!

    可是涯叔下手的动作却也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利索地拿过了许多的碗和罐子,执起颂钦的手腕,然后将她的手腕割开……

    黑色的血源源不断的从她手腕涌了出来,一碗又一碗,整个屋子里全是一股令人恶心的怪异的味道。

    毒不断涌出体外,虽然现在在颂钦的体内无法挥发,只因为她的呼吸太过虚弱,但是就算再生之血的力量可以修复她因为毒性侵蚀而受伤的内脏,但是毒性已经深入没有办法全部排除!阵司扔巴。

    反复毒发,修复,再毒发,再修复……永远无止境,所以颂钦永远也醒不过来!

    只要把鲜血放出体外,毒性就可以大部分被挥发掉!也就是说……他们都有可能被救活,这个方法到底行不行涯叔也不知道,但是如今他只有这样做才有一线生机!

    不断的放血,鬼叔倾尽全力在颂钦的身上扎了无数的银针,护住了她的心脉。

    鲜血在碗里经过一段时间后,竟慢慢的发生了转变,颜色一点点的转化,最终黑色消逝。

    涯叔用银针试探了血中确实没有毒性后,扶起上官玄月给他喂下!

    上官玄月虽然喝了颂钦带有剧毒的血,但是毒性还不深,因为颂钦的血本有稀释毒性的功能,所以他喝下去的毒药是极少数的,只要再有颂钦的血替他稀释缓和毒性,那么他就有救!

    虽然理论如此,涯叔的心依旧没有放松,那些放出来转化好的血,他喂了上官玄月三碗,其他的又全部喂给了颂钦……

    这样忙活了整整一夜,涯叔高度集中注意力,并且提心吊胆的紧绷了全身每一根的神经,消耗是极大的!

    当天空传来一丝光亮时,屋内的蜡烛已经烧尽,火焰熄灭,留下一丝青烟袅袅。

    此时,颂钦全身上下暴起的青筋已然全数消退,虽然她看起来似乎更苍白了,但是却没有了刚才恐怖扭曲。涯叔替颂钦将伤口包扎好了,他不知道颂钦体内还留下了多少毒素,但是放血已经到了极限,转化好的血也已经全数喂给她了,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

    替颂钦把脉,感觉到她的脉搏,算起来应该比之前强健许多。

    涯叔站起来,俯视两人,颂钦能醒过来的希望很大,和上官玄月一样,两个人得救的几率都应该大大的增加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涯叔总算是放松了一下,只觉得已经快要到极限了,额边全是汗珠,他擦了擦汗水,一夜时间感觉自己瞬间又老了十岁。

    看着床上安静昏睡着的两个人,涯叔只能幽幽一叹,他不知道,将颂钦救活,到底是对还是错……

    忍着浑身的酸痛,涯叔轻轻的走出了房门……他现在什么也做不到,而他这一把老骨头,能做的,只有休息了。

    阴雨连续下了几天,积聚的阴霾的云层终于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顿时光芒万丈,一丝丝一缕缕的霞光照射到粼粼湖面上,山间晨间的雾气渐渐的散去,被雨水冲刷几日的山林越发的苍翠,阳光照射在枝叶间的露珠上,微微的闪烁着。

    画舫安静的停在湖边,静静的伫立着,在这晨间的阳光和雾气中如梦似幻,仿佛画中一点景致一般。

    太阳缓缓升起,温暖的光芒驱散了乌云,露出通透的蓝天来,光芒透过画舫上的窗户,温暖的照射到了床上。

    那种温柔的光线在颂钦苍白的肌肤上轻轻的跳跃着……

    苍白枯槁的手指突然微微一动,颂钦密长柔软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有阳光透过她挣扎着的眼缝中,照射进了她的眼里,微微骤起眉角,感觉阳光刺痛她的眼睛,颂钦猛然一下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深陷黑暗中的一双黑眸,仿佛猛然从黑暗中挣脱,看到光明时,有些畏缩的眯了一下,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回忆如同泉水一般涌入脑海,猛然一切都清明了,那种钻心刺骨的痛,那种天塌地陷的绝望,一下袭向了她。

    颂钦猛然瞪大了眼睛,惊得坐起了身。

    她在哪?

    一转眼,看到了身边昏睡的上官玄月,他的脸色苍白,阳光在他的肌肤上跳跃着,叫他的肤色显得越发的苍白通透,连皮肤下那些细小的青色血管也隐隐能看到。

    “上官……玄月?”颂钦不可置信的微微张着嘴,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迟缓,胸膛内的痛楚,浑身无力的酸楚,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是他救了她。

    如同以前的任何一次,他又救了她。

    颂钦轻轻的闭了闭眼睛,在她闭眼时,黑暗袭来的那一刻,她猛然看到了上官玄烨冰冷绝情的脸,耳边回荡着他的声音,那样尖锐,狠毒,不再是颂钦熟悉的样子,怀念的声音。

    “没用的人,就只有死!”

    “只有有用的人,才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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