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七年的十二月,对于已经入主中原七年的满清朝廷是一个多事之冬。
首先是平南王尚可喜与靖南王耿继茂攻陷广州城,入城后对平民百姓展开屠城,屠杀兵民七十万余,史称庚寅之劫。
攻陷广州府的捷报送至京师后还没让清廷上下高兴几天,福建送来的噩耗就给了清廷上下一个迎头重击,十二月初, 被永历朝廷册封同安伯、福建总兵的苏言联合漳国公朱成功先后攻陷兴化府、漳州府与福州府三地,闽浙总督陈锦遇刺身亡,平南将军金砺于军中自刎,汉军镶红旗全军覆没。
再然后,皇叔摄政王多尔衮出猎古北口,行猎时坠马受伤, 于十二月初九日薨于古北口外喀喇城, 时年39岁。
皇叔摄政王多尔衮的逝世,让清廷的精力全部放在了朝廷内部的争权夺利上,暂时无暇顾及福建的接连败仗,也得利于此,苏言和朱成功便得以趁机继续攻略福建、巩固现有的地盘。
十二月十一日,苏言亲自领军来到分水关视察。
分水关,自古是闽浙边境的兵家必争之地,号称闽东北门户,攻取分水关之后,便能从浙江长驱直入,攻克闽都福州,由此可见此地的重要性。
不过在清军拿下福建以后,对分水关并不太重视,因此在明军发起强攻后,此地便顺利被明军占领。
进入分水关,走上大块坚石堆砌而成的关隘城墙, 苏言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墙垛,眺望北方, 一种难言的情绪在他的心腹之中酝酿。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不知为何, 他想起了宋代诗人陆游的这首千古名句,这具诗句用来表达此时还在坚持抗清的众多忠志之士的决心,可能是再好不过的吧。
“大帅,出分水关后,应该就是温州府的地界了吧?”
这时,站在苏言身后的林兴珠好奇地问道。
他前二十年都是在永春和德化两县之间活动,对于泉州府以外的世界都懵懵懂懂,更不要说是福建以北的地方了。
苏言点了点头,林兴珠继续问道:“那从温州府打到应天,需要多长时间?”
苏言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们才刚刚收复福州不久,你就已经想到攻打应天府去了?”
林兴珠也咧着嘴,他挠了挠后脑勺,随后抱拳说道:“属下知道大帅的志向不在偏僻的福建,您肯定会继续北上,建功立业,属下想要效法开平王,成为您的先锋, 驱除鞑虏,北定河山!”
“好。”苏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而梁有如此志向,我心甚慰。”
开平王,便是明初名将常遇春死后追封的爵位,他欲效法常遇春,由此可见林兴珠的志向远大。
两人在关隘的城墙上巡视了一番后,便顺着楼梯走下城墙,而在这时,一名身后插着小旗的传令兵快步跑了过来,他单膝跪在苏言面前,抱拳行礼,道:
“大帅,捷报!延平府及顺昌、沙县、将乐、尤溪四县皆被我军占领,斩首清军三百余,俘虏三千余!”
苏言虽然已经从系统那里得知这一府四县被占领的消息,但还是露出了笑容,他点了点头,对林兴珠说道:“延平已定。”
随后,他又对那名传令兵问道:“大军接下来如何行动?”
“回禀大帅,苏辞苏将军攻克沙县后向永安、连江进发,赖洵赖将军北上攻邵武,黄提督已领水师南下,返回福州。”
听后,苏言点了点头,两路大军都在按照预定计划行军,邵武、汀州二府平定之日只近不远了,那他也不能拖后腿,等泉州来的援军到了以后便立即出发
……
建宁府并没有府城,其府署位于建瓯县内,此县连同建宁府下辖各县皆坐落于群山之中,交通不便,唯有靠水路与外界联系,也因此这一片地区一直都是穷乡僻壤,民风彪悍,在清军入闽后也有多次抵抗。
最后一次是在三年前的顺治四年,原明将王祁挟宗室郧西王起兵反清,响应云集,攻陷数县,并在建宁府大封官爵,顺治五年清军反攻,建瓯县百姓上下顽强抵抗,最后县城沦陷,清军在城内大肆屠杀,幸存者不过三百,又称“戊子屠城”。
从那以后,建宁府内的人口一直没有恢复过来,三年的时间,县城的人口还没有明朝统治下的一半,当地百姓都被清军杀破了胆,因此清军在此地的驻军并不多。
十二月十四日,建宁府再次迎来了战火。
大量悬挂着明军旗帜的水师舟船出现在建瓯城外的崇阳溪上,在建宁府守军惊恐的目光中,大量明军于岸边登陆,一门门火炮也被从甲板上运下来,那黑洞洞的炮口遥遥指向建瓯城。
在示警的铜锣声响起后不久,驻守建宁府的副将就和知府等人慌忙爬上了城头,他们看着那些正在登陆的明军,一个个脸上的血色顿时退去,尤其是清军副将,他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
虽然在得知福州沦陷后,他们就在城内征召训练了一些乡勇民兵增加城防兵力,可在看见敌人打过来以后,他们就都没了继续打下去的斗志,守城的清军是知道自己守不住城,城内的百姓也担心“戊子屠城”的惨剧再次重演。
就在这时,明军派出一骑策马来到建瓯城外,向城头上的清军高声劝降,要求他们识时务主动开城投降,否则开战后后果自负。
被明军这么明晃晃的威胁恐吓,建宁知府和副将一番思索,还是决定开城投降,他们连忙下令打开城门,迎接城外明军入城,同时组织城内的百姓拿上家里的食物和水,来到路边欢迎王师。
于是,等苏言亲自率军入城后,看到的就是沿街百姓箪食壶浆,迎接王师的场景。
不过苏言麾下的明军有军纪约束,不能擅自去拿百姓装在竹筐里的食物和水,因此当地百姓便惊讶的发现,那些身着红色战袍的兵丁一个接着一个从自己面前走过,居然没有一个人伸手从自己的筐中拿东西。
看到这一幕,人群中一个从沿海迁徙过来的老人不禁喃喃自语,道:“戚家军,这是戚少保的军队回来了啊!”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这是戚家军的军规,也是唯一一支有如此军纪的明军,这位曾经有幸见过戚家军威风的老人难免触景生情,双眼一红,想起了自己孩童时期曾经见过的戚家军的英姿。
再想想这六十多年过去,天下换了个主人,自己头上的白发也被迫剃成丑陋的金钱鼠尾辫,他终究是忍不住,流下了几滴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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