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两国之间互送国书的事宜,对于孙秦高层和孙可望留下的那几个儿子该如何处置,朝廷也有着许多不同的声音。
部分大臣认为,孙可望是彻头彻尾的乱臣贼子,他又曾经谋害了前明的昭宗皇帝,应该将他的尸首送回江宁,当众鞭尸,挫骨扬灰,他的子嗣也应当悉数斩首,以此彰显朝廷的威严不可侵犯。
而另外一部分大臣则是反对如此残酷的对待,他们认为孙可望虽然劣迹斑斑,但他也在抗击满清的战争中出过一份力,而且他也是前明承认的秦王,应该给予他身为秦王该有的尊严,将其父子二人尸首都安葬在贵阳城郊,他的子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流放吕宋,永不允许返回中原。
当然,支持前者的声音隐隐有些高过后者,毕竟中国人讲究的是斩草除根,若是赦免了孙可望的几个儿子,他们始终牢记着父仇,暗自积攒实力伺机反抗朝廷,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股争论的声音最终还是在皇帝出面后彻底结束,苏言没有同意将孙可望挫骨扬灰,他下令以秦王待遇将孙可望和孙征淇二人的尸首安葬在贵阳城郊,而他的几个儿子,苏言明面上为了彰显朝廷的宽厚和皇帝的仁德,下旨赦免了他们的罪行,将其发配吕宋,但实际上,他命李元胤派出锦衣卫以护送的名义跟随,将其在海上勒毙。
这就和当初那些被发配西南的朱明皇室同样的死法,当初负责下手的王元用干的又隐蔽又漂亮,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那些朱明皇室已经横死了。
李元胤对孙可望并没有什么好感,准确来说,孙可望谋害永历皇帝的行为让他深恶痛绝,他在接到苏言的命令后,怀着为永历皇帝报仇的想法,让自己的亲信做好准备,只等孙可望的那些儿子回到江宁后再行动。
……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受傅鼎铨举荐,被皇帝召回京师觐见的贵州按察使傅兴华终于抵达江宁,船只稳稳靠岸后,他在那船家恭敬的问候声中缓缓下船,踩在繁华忙碌的下关码头。
下船后,傅兴华伸手弹了弹自己衣袖上落下的浮尘,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冠,与他一同前来的侍从低声说道:“老爷,江宁已至,是要先入宫面圣,还是先去傅侍郎的府上探望?”
“自然是先入宫面圣了。”傅兴华语气平淡的说道,“陛下召我觐见,怎能让陛下久等呢?”
说罢,他双手负于身后,道:“走吧,去寻一辆马车,这京师城中复杂,我们这两个外地人徒步行走,只怕很快就要迷失在城里了。”
侍从听了连忙连连应下,并主动前去寻找可以雇佣的马车。
与此同时,几乎在傅兴华下船的同一时间,苏言就从锦衣卫口中得知了此事,除此之外,在他的御案前还摆放着一份对傅兴华的详细的调查资料。
这份调查资料若是被那傅兴华看见,他一定会为此感到惊讶,因为这份资料中的许多内容甚至连他本人都不甚记得,这还是锦衣卫前去他的家乡,从他的乡里乡亲口中旁敲侧击得来的。
上面的一条文字吸引了苏言的注意——这傅兴华居然是傅鼎铨的远房表亲,不过这条关系已经疏远了好几代,在傅鼎铨的曾祖父那一辈时,傅兴华的祖辈就已经远居他乡,从此基本是断了联系。
苏言并没有因为二人之间的亲戚关系而对傅鼎铨产生猜忌的想法,他不介意傅鼎铨任人唯亲,准确来说,只要这个人的确有能力,那他就能默认下来。
接下来,一直到傅兴华入宫求见的这段时间内,傅兴华主仆二人在城中都干了什么,都被锦衣卫详细的汇报给了苏言,见他没有傻到入京后先去找自己的表亲,苏言暗自点了点头,等待接下来的谈话。
没过多久,傅兴华就被宫人带到了御书房内,站在了苏言面前——这位按察使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模样,身上自带一股成熟稳重的气息,身材高大,不符合传统羸弱文人的形象。
“臣贵州按察使傅兴华,拜见吾皇万岁!”
傅兴华躬身行礼,口中说道。
照例一番问候,苏言便让他平身说话,待傅兴华直起身后,苏言手中拿着那份关于他的资料,语气淡然地说道:
“傅卿是如何为那孙可望所用,出仕官场的?”
傅兴华身躯微震,还以为是皇帝不喜自己的背景,他连忙回答道:“回禀陛下,臣曾是崇祯十六年的举人,胡虏入关荼毒中原,臣为躲避战端返回家乡,永历五年时孙可望以朝廷名义命人征辟微臣,微臣这才接受,受任贵阳同知。”
他的回答倒和资料上的没有多少出入,苏言将资料放下,道:“朕召你进京,你可知晓原因?”
“臣不知。”傅兴华回答道。
“吏部右侍郎傅鼎铨曾在贵阳为朕办事,他向朕举荐你,说你曾经几次为他出谋划策,挫败土司叛军的进攻,朕向来不会埋没人才,既然他如此夸赞你,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苏言说到这,顿了顿,看了看傅兴华的反应,见他神态淡定,又继续说道:“你在回京师应该从朝廷邸报上看到了,朕欲于漠北设置漠北都护府,由临国公出任首任大都护,对此你有何想法?”
来了。
傅兴华知道,这是皇帝准备考问自己,来试探自己的能力了。
他的脑筋飞速转动起来,思考该如何回答皇帝的询问,只过了数十息,他就有了腹稿。
“回禀陛下,臣大胆猜测,漠北蒙古四部已臣服许久,循规蹈矩,突然设置漠北都护,其目的恐怕不仅是为了稳定漠北蒙古,更是有其他原因吧?”
傅兴华如此说道,朝廷邸报上并没有说明设置漠北都护的目的,更北边的罗刹国也只在京官中广为人知,傅鼎铨也没有告知他此事,因此身为外官的他对此知之甚少。
能够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他倒是有点能力的,苏言因此稍稍惊讶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道:“那你说说,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大胆畅言,不必顾虑什么。”
有了苏言这句话,傅兴华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他思索了一阵,试探性地问道:“可是防备漠西蒙古?据臣所知,漠西蒙古虽然分裂,但其中有一汗国名曰准噶尔汗国,其实力日益强大,且喜爱扩张,想必是准噶尔汗国屡屡在边疆挑衅挑起战端,朝廷才不得不防。”
苏言摇了摇头,道:“继续说。”
傅兴华虽然没有猜中真正的原因,但他能够说出这番言论,也着实让苏言感到惊讶。
见皇帝摇头,傅兴华又开始思索起来,既然漠西蒙古不是目标,那也必然不可能是已经稳定下来的东边的女真诸部和南边的蒙古各部,唯一可能的,就是更北边的未知地域的因素了。
不过他对更北边的情况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漠北蒙古更北边是辽阔的小海(贝加尔湖古称),蒙古诸部时不时会前去那一片放牧,而其他的,他就完全不清楚了。
想到这,他也只好无奈的说道:“陛下,请恕臣孤陋寡闻,臣对极北之地知之甚少,不过既然并非为了漠西蒙古,那就只能防备小海以北的未知敌人了。”
“的确如此。”苏言点了点头,他耐心为傅兴华解释道:
“小海以北乃无尽广袤的冰天雪地,其地常年寒冷,都为冻土,不利耕种,在万历年之前都只有三三两两的土人部落游牧,万历年后,从极西之地杀来一国,名曰罗刹,罗刹人形似西夷,但身材高大,野蛮好战,占据极北之地,又侵占黑龍江上游,修建堡垒,意图染指东北之地。”
三言两语,就将极北之地的敌人为傅兴华解释清楚,傅兴华听后眉头微蹙,道:“如陛下所言,那罗刹人的确为北疆大患,不过臣有一疑问,彼罗刹国军备与我朝相较如何?”
“罗刹人军中大多装备马刀火器,与我朝步军相比,我朝步军略胜一筹,但关内至小海以北路途遥远,调动步军北上劳师动众,得不偿失,仅能以骑军攻之。”苏言语气有些凝重,如此说道。
的确,他若是要与罗刹人开战,那广袤的蒙古高原虽然无法挡住步军北上,但补给线将会拉得特别长,从关内调拨物资送往漠北,沿途消耗的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所以苏言立即就否掉了调遣大股步军北上的念头。
不过这又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俄军在西伯利亚的统治主要依靠各地修建的堡垒维持,若是步军无法北上作战,攻打堡垒的任务就只能落在骑兵肩上了,三个骑兵旅装备的6磅骑兵炮磅数、威力较小,强攻堡垒不便,只能尝试以炸药包开路。
苏言没有将这些问题说出来,不过傅兴华却自己想到了这些,他同样神色凝重,思考了许久,缓缓说道:
“陛下,汉地到漠北路途遥远,运输多有不便,朝廷只能在漠北部署少量兵马,主要还是依靠当地蒙古各部,臣斗胆谏言,可在蒙古各部中就地征募军士,操练骑马步军,驱使蒙古兵攻打罗刹,这样国朝只需要付出一些必要的钱粮,就能让蒙古兵与罗刹人相互消耗,让蒙古各部无暇反叛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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