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办案,奉天子之令,缉拿嘉定伯杨承祖,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锦衣卫百户此言一出,原本乱哄哄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站在人群后面被军官们簇拥着的杨承祖只觉得在这一瞬间,似乎有无数道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那目光就仿佛太阳一般刺眼,照得他一身的肮脏无处可藏。

    他还注意到,原本簇拥着他的军官都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几步,似乎是想要和他撇清关系一般。

    “我……”杨承祖张了张嘴,他看着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士兵们,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营中将士沉默地为那锦衣卫缇骑让开了一条道路,如狼似虎的缇骑扑向自己,拿出那叮叮当当的铐子和链子,当众将他锁住,带离兵营。

    等到杨承祖被带走后,沉默地目睹整个过程的一名都指挥同知才站了出来,张了张嘴,道:“都指挥使大人被带走,各部归营,切勿因为此事自乱阵脚,朝廷自会指派新任都指挥使。”

    他说完,军官们便集结自己的部下,带领他们返回营房,另外一名都指挥同知见状,不禁暗自责怪自己反应慢了一步,要是他能先站出来的话,说不定补上都指挥使之位的概率也就更大了。

    类似的情形在其他地方也正在上演,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刚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马泰刚从都指挥使衙门回到府邸,就看见手持北镇抚司令牌的锦衣卫已经在家中等候多时。

    他看着那充满威严的北镇抚司令牌,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面露苦笑,只能低头就缚。

    ……

    有太子的直接责问,三法司的会审速度很快,短短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三法司就收集到了相关的证据和口供,上呈给太子查阅。

    太子知道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表现机会,因此并没有去询问苏言应该怎么办,而是由他的东宫属官们帮忙参谋。

    武安二十年八月,三法司会审在太子的主导下降下帷幕,一众涉案官员都遭到了严惩,首恶阮美被查抄家产,其全家和其余涉案贪官一同被流放瀛洲,嘉定伯杨承祖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同样夺去爵位官职流放。

    平国公周鹤芝念其罪行较轻,从国公降为侯爵,贬官罚俸,重罚家产,其族中涉事子弟流放海外。

    当太子在朝会上公开宣布这一结果后,朝臣皆称赞太子的雷霆手段,那些还没有被查出来的蛀虫不敢再张扬,一个个缩着头偃旗息鼓,苏言则是乘胜追击,下旨令都察院每年都要派出御史到县一级巡视,纠察不法官吏,惩戒害民乡绅。

    这一切就和阮美没什么关系了,在听到了对他的宣判后,阮美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十多岁一般,满头的黑发一夜之间变得斑白。

    宣判数日后,阮美和他的家人们一同被押上前往瀛洲的船只,他在锦衣卫的押送下从下关登上海船,在登上甲板后,他留念地回首看着这座繁华的城市。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恐怕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回来了,不仅是他,他的子孙也都是如此。

    阮美长叹口气,认命般被押入船舱,数个时辰后,承载着数百名被流放的罪犯的船只缓缓驶离下关港口,驶出长江进入东海,又顺流而下,穿过台湾海峡进入南海,在漫长的旅程后,最终于半年后抵达瀛洲岛。

    瀛洲都司,瀛洲府,此地为大夏在瀛洲岛的首府,数年前第一支登陆瀛洲岛试图定居的汉人就是在此登陆,他们在此地兴建居民区,建造城墙,设置学府,随着登岛人数愈发增加,加之与土人的矛盾加剧,朝廷便将原本的几内亚宣慰司改为瀛洲都司,几内亚岛也更名为瀛洲岛。

    经过数年的经营和开垦,瀛洲岛南部沿海皆为瀛洲都司辖区,再往里深入几里地则是那些被迫收缩生存空间的瀛洲土著民。

    因为瀛洲土著民生性凶残暴虐,喜好食人,瀛洲都司允准平民百姓自发组成保乡团抵抗土人的袭击,瀛洲汉人以半军事性质的土楼定居,若是土人胆敢入侵,他们可以直接躲进土楼内,依靠射击孔向外射击。

    当然了,那是在靠近内陆的移民才需要如此做的,在瀛洲第一大城瀛洲府,这里有着高大的城墙保护着从四海而来的移民,他们完全可以像是在汉地的时候生活。

    随着船只驶入瀛洲港港口靠岸,阮美他们被吆喝着陆续从船舱内走出来,刚刚走出船舱,从天而降的阳光就晒得阮美一时间睁不开眼,连忙伸手遮挡头顶的阳光。

    其他犯人都和他相同反应,在从京师到这里漫长的航行中,他们都被关押在船舱内,不允许随意走动,更不用说是登上甲板晒太阳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们这半年多以来第一次晒太阳。

    如此恶劣的条件自然无可避免发瘟疫了,在海船经过吕宋的时候船舱内突发瘟疫,许多人死去,尸体被迫扔入海底喂鱼,好在他阮美运气好,或者说是沙场出身的他身体要比那些文官更好,他扛了过来。

    “走,都快点下船,不要拖拉!”

    负责押送的锦衣卫在一旁大声吆喝着,面色不善地盯着拖拉的犯人,谁要是敢慢了一步,他手中的软鞭就会毫不犹豫地抽下来。

    放在过去,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可到了这边,他们只是最为低贱的犯人。

    在犯人们陆续下了船以后,岸上等候接收犯人的小吏簇拥着一位穿着绿色官袍的官员迎了上来,负责的锦衣卫百户主动上前向那官员行了一礼,道:“在下北镇抚司百户陈庆丰,奉命押送人贩三百四十五人,路上发了疫病,只到了两百八十人。”

    “死了这么多?”那官员眉头紧蹙,道:“这可有点麻烦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不是。”百户讪笑着说道,那官员也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并没有过多纠缠,命人拿着名单在这里清点了一遍,便宣布交接完毕。

    随后,他让手下的人给锦衣卫的弟兄们一些银子,让他们在瀛洲府内游玩几天放松放松,待锦衣卫的人走后,他才冷眼看着被集中起来的犯人们,清了清嗓子,道:

    “本官乃瀛洲都司经历司经历,若是放在过去,各位大人恐怕不会正眼瞧我一眼,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各位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让你我都感到不快的,当然了,谁要是不想当这个聪明人,那本官就只好劳驾亲手教他怎么当这个聪明人了。”

    他说到后面,一旁的小吏们都轻声发出嗤笑,他们发出的笑声落在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耳中,显得格外刺耳。

    犯人们都沉默地听着,经过这半年来的“磨炼”,他们每个人的棱角都被磨平了,在那船舱上可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曾经的身份,动辄打骂,吃的是连猪都嫌弃的猪食,喝的水也是发臭的。

    从那里挺过来的,都不会像一个愣头青跳出来给人当出头鸟打。

    那经历见居然没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他还想挡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曾经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呢。

    不过他很快恢复心情,这些人就在自己手下,想什么时候戏弄就什么时候戏弄,有的是机会。

    于是,经历大手一挥,命人将这些犯人一并带走,阮美他们就像是被驱赶牲畜一般,在那些小吏的大声呵斥下被迫前进。

    在他们走出港口,进入街道后,很快就引起了城中百姓们的围观,不过他们只是看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朝廷每年都要从大陆发配来许多犯人到瀛洲和绝岛,那些被流放的犯人基本都被分配到非常危险还很累的工作岗位上。

    比如官方发现并开掘出来的矿场,大部分男丁都被送入暗无天日的矿场内日日夜夜的采矿,他们要么累死在矿洞里,要么因为恶劣的安全环境出现事故而死,很少有人能够善终。

    相比之下,那些女性的遭遇就比较好了,因为苏言禁止官方经营青楼之类的机构,所以女性一般都会被送入劳动强度较低的工厂进行强制劳作。

    大夏在南洋开办了大量的工厂和种植园,这其中也不乏有私人投资开办的,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因为朝廷严厉打击从本国诱骗汉人充当苦力,所以劳动力的来源就只能是被官府流放的罪犯,以及从东南亚、印度甚至是非洲卖来的奴隶,那些野蛮的土人因为他们不服王化,一般都没有人会愿意收留,直接就被处死。

    南洋的工厂和种植园众多,有大量使用纺纱机的纺织工厂,以南洋特有的水果和泛滥的渔业资源为主要加工原料的罐头厂,还有面向欧洲而种植香料的种植园等等,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还没有到需要广泛使用橡胶的时代,那么橡胶厂也会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阮美他们的去处无非这几个,在百姓们怜悯的目光中,他们很快就被送入专门给罪犯开辟的收容营,他们需要先在这里待上几天,等上面的人将他们的去处决定好以后,再将他们送到未来的“葬身之所”。

    或许是因为知道他们未来的命运,负责把守收容营的卫兵对他们的态度温和许多,一些头脑活络的犯人就连忙抓着这个机会向那些卫兵询问他们未来的去处之类的问题。

    虽然有纪律不允许他们向犯人透露,防止犯人心生绝望提前自杀,但这些老兵油子并没有严格遵守,他们自以为好心的向询问的犯人透露了一点,虽然没有明说,但那些犯人联想起自己之前落势之前听说过的传闻,都意识到了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于是,他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暗了下来。

    阮美并没有去问,他看着那些昔日同僚们的脸色,直接就明白了一切,不过那些同僚并没有去自杀,而是猛地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向阮美。

    其中一人朝着他怒吼道:“你这个哈麻皮,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就算是死之前,都要把你一起拉下去!”

    说着,他直接朝着阮美冲了过去,他的话煽动了那些心中悲凉的犯人,他们也都意识到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阮美功不可没,他们也都大声咒骂着向阮美靠近。

    阮美的长子阮朗和次子阮凌见状,不顾一切地挺身护在自己父亲身前,阮朗挺起胸膛,怒吼道:“你们想要干什么?要想伤害我父亲,先从我们兄弟俩的尸体跨过去!”

    阮朗在这之前曾经是禁军中的一名都司,他的气场哪里是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文人能够抗衡的,带头的犯人看着他那壮硕的身躯,咽了咽唾沫,却是不敢贸然上前。

    就在这时,负责把守的卫兵终于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他们一边朝这边跑过来,一边大喊道:“反了你们了,想要聚众闹事不成?都给我散开!”

    那些被阮朗震慑得进退两难的犯人见状,好似找到了台阶一般,松了口气,又恨恨地瞪了阮氏父子一眼,赶在卫兵跑过来之前自行散开。

    那卫兵见犯人自行散开,便也没有继续跑来,不过他们也多留了几个心眼,生怕这帮犯人又惹出其他事端来。

    “倪子,是为父拖累你们了。”阮美长叹了口气,他的身子缓缓瘫软在地上,双手抓着白发,充满自责地说道:“如果为父没有被调回京师,就不会有今天这般下场了。”

    “父亲,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我们一家同心协力,挺过这个难关才是。”阮朗跪在自己父亲身前,轻声说道。

    “是啊,父亲,大伯还是辽国公,堂哥的官职也没有变,这说明天子没有完全放弃我们阮氏,等过几年风声变了,大伯一定会想办法把我们一家捞回去的。”次子安慰地说道,尽管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个可能性很小。

    阮美苦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虽然他为自己的兄长没有因此而夺去爵位有些惊讶,但兄长的兵部左侍郎职都被卸下了,天子肯定对他有意见,只是不知道因为其他什么原因,高抬贵手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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