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溪展开那纸团。

    那是郁溪从英语习题册上撕下的纸,上面三笔两笔,明明用的是最普通不过的水性笔,却把江依美好的侧影,勾勒得栩栩如生。

    郁溪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扯痛了嘴角的伤口还是怎么的,她笑得冰冷,眼神里也透出一股嫌恶。

    接着她甚至有些暴戾的,把那张小纸片三扯两扯,撕了个粉碎,然后又团起来往溪里一扔,直到那些纸屑被溪水浸透,又被汩汩的溪流彻底冲走,郁溪脸上的表情,才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好像她根本不愿看到那画似的。

    郁溪又双手插兜在溪边站了一会儿,确定那画没“生还”的可能了,才冷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郁溪是被一阵轻轻的叫声吵醒的:“溪姐,溪姐?”

    郁溪缓缓睁眼,看到曹轩一张微胖的脸出现在她隔间的门口,逆着光,浮出一抹憨憨的笑。

    其实郁溪今早已经醒过一次了,按照平时上学的时间,早早的醒了一次。可她想到今天不用上学,加上昨夜睡得又晚,她闭上眼想再睡一会儿,没想到很快又被曹轩叫醒了。

    郁溪哑着嗓子问了句:“你爸妈呢?”

    舅舅舅妈在家的时候,曹轩一般是不敢来找她说话的。

    “今天地里有活,他们一大早下地干活去了。”曹轩说着脸微微红起来:“门口有个漂亮姐姐找你。”

    郁溪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曹轩说的应该是江依。

    郁溪心想美貌的杀伤力真是大,就算曹轩这种可能喜欢男生的男生,看到江依还是会不自觉的脸红。

    郁溪一下子从床上翻起来。

    曹轩不让郁溪讨厌的还有一点,就是这小孩儿挺有分寸感,比如即便郁溪这小隔间没装门,曹轩也从不私自进来,这会儿郁溪一起床,他就很自觉的退到门边:“那溪姐,我去上学了。”

    郁溪匆匆洗了把脸,就跑出屋外。

    时至盛夏,一大清早的阳光就熠熠灼人,江依像第一次来郁溪家那会儿一样,斜倚在门框上,不过今天她没抽烟,而是捏着一根油条。

    炽烈的阳光把江依轮廓打得好似半透明,轮廓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伸嘴咬着油条,丰腴的双唇显得油润。

    郁溪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吃根油条都能吃得活色生香。

    江依听到动静,腮帮子鼓鼓的扭头过来:“小孩儿,你今天又想偷懒?”她咬着油条笑:“你表弟都去上学了,你怎么还不去?要迟到了。”

    郁溪想起刚才曹轩那涨红的脸:“你对他做什么了?”

    江依觉得好笑:“他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我能对他做什么?我就对他笑了一下呗。”

    郁溪心想你这一笑杀伤力真够大的。

    她想起江依昨天还说她是“小妖孽”,真不知谁才是妖孽。

    郁溪说:“我被开除了还上什么学,会被赶出来的。”

    昨晚走回舅妈家的路上,她已经把跟程林打架的事对江依讲了。

    江依这会儿懒洋洋的,没捏油条的手从背后拎出一个双肩包:“不是说了姐姐给你兜底吗?”她走过来两步,把双肩包往郁溪手里一塞:“上学去吧,不会有人赶你的。”

    说着还嗔怪的瞟了郁溪一眼,像是在怪郁溪怎么不相信她。

    郁溪手里的双肩包沉甸甸的,看来江依已经把习题笔袋什么的全给她收好了。

    还有那断了半截的书包带,也被江依缝好了。

    郁溪站在原地犹豫。

    江依看她发傻,像是觉得好笑,把一节还没咬过的油条往她面前一伸,晃了两晃,郁溪也不知被她摄了什么魂,乖乖的张嘴就咬了一口。

    江依笑出了声,把自己咬过的油条扯出来,又把剩下的往郁溪手里一塞:“好了,吃饱了快上学去吧。”

    她伸手,纤长手指在郁溪肩上一点,郁溪觉得自己肩胛骨一烫,也不知江依给她施了什么法,她真就捏着油条拎着双肩包,乖乖向前走去。

    走了两步心里还是没底,回头。

    江依重新倚回门框上,悠悠闲闲吃着油条,见郁溪回头,懒洋洋冲她一笑:“小孩儿,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都有姐姐给你兜底,知道么?”

    祝镇有多穷呢?穷到整个镇只有一个油条摊。

    说来可笑,就像江依给的咪咪虾条、棒冰、棒棒糖都是郁溪第一次吃一样,江依给的油条,也是郁溪第一次吃,她自己总是习惯性选择吃馒头,便宜又顶饱。

    油条脆脆的,泛着一丝丝甜。胃里满了,郁溪的心里也稍微定了些,走进学校的路上碰到一个老师,老师朝郁溪看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郁溪大着胆子向教室走去。

    今天的早自习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教语文,是个戴眼镜的古板老头。他看郁溪背着双肩包站在门口,只说了句:“郁溪,你也有迟到的时候。”

    就让郁溪进教室坐下了。

    郁溪带着些惴惴不安,上完了一天的课,也没人赶她,校长也没来找她。

    就连程林也没来找她。

    昨天的“开除”,好像一场根本没发生过的闹剧,只是郁溪的一场噩梦。

    放了学,今天不用去书店打工,郁溪背着双肩包,呆呆向台球厅的方向走去。

    台球厅还是一如往常。

    闷热的天。潮湿的风。吱吱呀呀的老式电扇根本不顶用,热得人浑身上下像被人舔了一遍。

    江依还是占着角落那张桌子打球,她今天穿的无袖连衣裙,正是她借给郁溪穿过的那一条,白色柔软的纱上印着蓝色的小花,在盛夏看上去是一抹难得的清凉。

    郁溪想起她穿那条裙子的时候,还能闻到江依身上的香气,包裹着她,不自觉红了脸。

    她又忍不住想,那江依现在穿着那条裙子,也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吗?

    转念又觉得自己傻,这么大热天的,她那天穿过裙子以后,明明是洗了才还给江依的。

    那裙子上就算有她留下的味道,也不是她身上的味道,而是她用洗衣粉手洗过的味道。

    但这也够了。

    郁溪大着胆子,背着双肩包走到江依身边。

    这条裙子,虽然她和江依都穿过,但穿在两人身上感觉特不一样。即便这么柔的裙子穿在郁溪身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胸前的一片平、又或者因为她略带英气的五官,竟透露出些少年气的感觉。

    而这会儿穿在江依身上,薄薄的纱包裹着胸前的饱满,腰肢纤细,浑身就很有起伏的线条。

    像什么呢?像旧时候写意的山水画,胸前是傲然挺立的山,眼里是波光潋滟的湖。

    对,这会儿的江依,就是美得像一幅画。

    郁溪背着双肩包站在江依身后,觉得自己洗得松垮的旧t恤,和从表弟那儿捡来的旧牛仔裤,甚至还有脑后过分单调的马尾,都显出一种透着少年窘迫的傻气来。

    不像江依,江依是成熟的,撩人的,妩媚的。

    无论穷还是不穷,江依自有她的享受,自有她的过法。

    这会儿郁溪站在江依身后,看江依穿着那条她手洗后归还的白裙,在台球厅混杂的汗味和廉价香水味间,她用力嗅了嗅。

    然而那白裙上熟悉的洗衣粉味,早已闻不见了。

    属于她的那么一点点味道,到底没能存留在江依身上。

    郁溪心里一阵失落,而且这会儿江依没理他,两个混混作为江依的客户,正缠着江依打球,江依人长得漂亮,球技也挺好的,她拿起球杆俯身,浑身姿态懒洋洋的,指间还夹着抽了一半的烟,可“砰”的一声,球就是很利落的进了。

    混混们集体鼓掌。

    江依直起身挺不在意的笑了下,烟含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声音更添一种妩媚:“姐姐厉不厉害?”

    “厉害死了依姐。”

    “依姐你别光只打球,要不你也打打我。”

    郁溪清秀的眉头皱起来,这句明显带有挑逗意味的玩笑,在台球厅其实挺平常,但现在听在她耳里,就是猥琐的刺耳。

    她看了眼江依。

    江依混在台球厅,是有套她自己的生活哲学的。这会儿江依当然没恼,对着空气假装虚虚抽了两下混混的屁股,然后很快收手,拿过自己唇间的香烟,像是忙着抽烟。

    大概她抽烟的姿势太过妩媚撩人,她这么虚虚的比划一下子,混混已经高兴得什么一样,“啊啊”怪叫两声,好像真挨了打似的。

    江依抽着烟在一边笑。

    明明她什么好处也没给。

    郁溪仍觉得胸口一阵气闷闷的不高兴。

    她看着江依跟那群混混调笑,觉得江依在人前的时候,跟江依独自与她相处的时候挺不一样的。

    江依独自与她相处的时候那么温柔,笑盈盈的桃花眼里全是她,好像她是江依世界里挺重要的一个存在。然而这时,江依看着其他人,也笑得那么好看。

    明明郁溪都进来站了好一会儿了,江依却连理都没理她。

    其实她平时来台球厅的时候,江依忙着打球也不怎么跟她说话,就让她一个人老老实实坐在前台桌边写功课。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

    直到江依的一个小姐妹走过来:“咦,依姐,今天你的小妹妹来了啊。”

    江依这才转过来,冲郁溪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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