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拖着膝盖,挪向谢鲲的位置。

    “王爷,小七不可能在香膏中下毒,其中一定有隐情。求王爷查明真相,不要冤枉了小七。而且…偷王爷印鉴的人是奴,也是奴让小七将印鉴送给宁王殿下的…求王爷惩治奴…饶了小七吧…”

    谢鲲起初看到她柔弱无助地跪在自己膝前之时,会有些许心软。可很快他便意识到,那柔顺与脆弱之下,深藏着一个极具韧性和欺骗性的灵魂。

    他发觉很有趣。

    逐渐撕扯下她的面具,摧毁她的意志,一步步将她驯化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兴奋。

    这是一场漫长的博弈游戏,而他是这场游戏的主宰。

    谢鲲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自嘲式地说道:“可本王…舍不得折磨你。所以只有让旁人替你承担所有。”

    说罢他蹲下,手肘衬在膝盖处,与青黛咫尺之隔,极尽温柔地抚摸她濡湿的脸颊:“乖乖地待在本王身边,你很聪明,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小七未能逃过厄运。

    青黛见到小七的时候,她已经归于祥和与平静,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若不是她衣衫上让人作呕的血污,很难将此刻的她与不久前濒临死亡的狰狞哀嚎联系起来。

    银雪死后,它的皮毛被剥下来,成为谢鲲试探青黛的工具。

    那时候她明明痛彻心扉,尚且能够佯装欢喜,谢他盛情。

    现下谢鲲故技重施,有意让她看到小七死后的惨状。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试探,而是警告,小七便是她的前车之鉴。

    青黛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悲恸,竟旁若无人地大哭起来。没有小心翼翼的克制,唯有由衷的悲痛带来的无尽战栗。

    谢鲲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许久。他终于看到她毫不掩饰的情绪,流露出真实的自己。虽然只露出一点点棱角,但是他笃定自己能一点点剥掉她所有的伪装,让她赤裸裸地站在自己面前。

    此后两三日,青黛的心情都十分低沉,除了教谢萩弹琴之外,全然不踏出藏书阁半步。

    此事的蹊跷之处,始终让青黛耿耿于怀。

    小七身份暴露,就算谢鲲要杀她,大可以直接下手,何必费那么多心思,借太后之手来铲除?

    而小七更没有任何可能在香脂中下毒,她将所有罪名揽下,唯有一个理由,那就是牺牲自己,以包住青黛。

    每每思及此处,青黛都心痛到喘不过气来。

    余茜月这几日倒是常来陪伴左右,劝慰青黛节哀。

    “在天潢贵胄身边伺候的人,大多如履薄冰,有人即便能一跃飞升,保不齐哪天也会万劫不复。”余茜月说得坦然,“倒不如普通百姓,与所爱之人平淡一生,也是毕生幸事。”

    闻言,青黛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笔轻轻放到砚台的边缘。

    “侧王妃所言,倒与奴的哥哥如出一辙。”

    余茜月随即笑道:“先前听姑娘说起,宋公子已然蒙难,不料前些时日,太后为九公主寻找书法先生,碰巧发现他竟没死。当年坠涯死里逃生,被浪迹天涯的游侠所救,后来便被带去了江南,这一去便是三年。太后娘娘颇费了些周折,才有幸请到他来为九公主教习书法”

    “昨日奴也曾听九公主提及此事,得知哥哥没事,奴当真欢喜不已。”

    “青黛姑娘可否想过,跟着宋公子去江南生活,不再过这般动辄丧命的日子?”余茜月小心翼翼地试探,当然更是一个提议。

    余茜月打心里希望他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并未去过江南,但却知道那是个极美极富庶之地,也是让历代文人雅士流连忘返的温柔乡。他们在那里,定会过得更加自由祥和。

    青黛知道谢俞放了哥哥,却全然没料到哥哥会来伽蓝园。

    余茜月说哥哥是太后找来的,还是谢鲲又在背后操纵?抑或是哥哥自己要来?

    无论是何缘由,青黛都想竭力阻止,她不愿宋祁为她涉险。

    “侧王妃还是念及对哥哥的旧情吧?”

    青黛淡淡的一问,让余茜月有些不知所措,她全然没想到自己的心思,早已被青黛看穿。

    余茜月佯装淡定:“青黛姑娘冰雪聪明,是何时看出来的?”

    “侧王妃与王爷多年来都很生分,平日里的装束用具,就连居所都是哥哥从小便喜欢的,刚开始奴只以为是巧合,未作他想。后来孙绍一事,便是侧王妃派人去告知王爷的吧?”青黛见余茜月微微点头,继续道:“奴曾听九公主说起,侧王妃珍藏着哥哥的书法,加之侧王妃的字,大有模仿哥哥字体的意味。”

    “既然青黛姑娘都知道,我也并不想隐瞒,和宋祁离开这里吧,你们若是留下,王爷和太后都不会放过你们。”

    “奴不走,只求侧王妃,想法子阻止哥哥来伽蓝园。”

    余茜月笑着摇头,“他为你而来,又怎会弃你而去?”

    两日后。

    青黛便在伽蓝园见到谢萩蹦蹦跳跳地走在宋祁身边。

    谢萩年岁尚小,又最喜欢鲜艳活泼的服饰衣衫,今日又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衣裙,格外娇俏动人。

    旁边的宋祁则穿着水色长衫,头戴青玉发簪。一张俊脸如月光般皎洁,明朗的桃花眼绽放着瑰丽的色彩,随着嘴角的勾起而弯成优雅的弧度。

    翩翩如意郎,温润世无双。

    用以形容宋祁,再适合不过。

    青黛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猛地朝宋祁扑了过去。

    “哥哥!哥哥!”她一声声地唤他,泪水浸湿他的衣衫。

    他微笑着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哥哥以后再也不离开黛儿,哥哥会带黛儿走的。”

    “我不答应!不许走!”谢萩听得宋祁的话,立即抗议。

    她早已将青黛视作最闺中密友,自然心生不舍。

    青黛将方才的眼泪拭净,拉着谢萩的手,“九公主别担心,我与哥哥会陪着九公主,直到九公主厌倦我们的时候,再离开。这样可好?”

    谢萩笑得绚烂如春花:“我自然不会厌倦的,你们便一直陪着我,这样才好呢!”

    青黛问起宋祁的落脚之处,伺候谢萩的李嬷嬷连忙上前回话。

    “原本将宋公子安顿在客房,可王爷说客房简陋,加之伽蓝园多女眷,外男不便居住,所以便吩咐人将伽蓝园附近的草堂居收拾了出来,暂且供宋公子落脚,又派了两个小厮伺候。”

    青黛神色诧异,“哥哥见过王爷了?”

    “嗯,今日一早入伽蓝园,恰好遇到王爷出门,因此得以一见。”

    谢萩忙不迭地补充道:“我四哥是去西坞山,又去见那个石头人孟若虚。”谢萩说着便盯着宋祁打量,“诶?嬷嬷你来看,宋先生的长相和那孟若虚倒有几分相似,是不是?”

    李嬷嬷揉揉那双已然有点花的眼睛,细细一看,大笑一声:“哎呦,还真有几分像,不过宋公子清秀俊逸些。”

    “嬷嬷好眼力!”

    谢萩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在青黛和宋祁的脸上来来回回,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哈哈,黛姑娘倒是和宋先生长一点都不像兄妹,倒像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哎呦,我的好公主,您可少说两句,亲兄妹都被你说成了璧人,这还了得!”

    谢萩呵呵直笑,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傍晚谢鲲刚回到清虚院,便将斫琴叫了去。

    斫琴往日都跟在谢鲲身边,每日都有许多去处,自然有大把施展自己武艺的机会。

    自打被谢鲲指派了跟着青黛的活计,他没有一日是开心的。

    因为青黛每日的活动区域十分有限,不是在藏书阁,就是在九公主处,而他超强的武艺简直毫无用武之地。

    今日突然被谢鲲叫回去,他心里便想着是不是王爷改了主意,要让他回到清虚院伺候。

    不料谢鲲才一开口,他的希望便落了空。

    “近来你在藏书阁伺候得不错,继续保持。”

    谢鲲说罢,斫琴的眉毛已然拧成了一根麻花,他差点哭出来。

    谢鲲放下手中的茶盏,挑眉问道:“宋祁今日有何动向?”

    斫琴除了擅长武艺,另一项独门绝技便是整理,其余所有事情,他一概不擅长。

    不过观察别人的动向,他勉强还是能做一二。

    “回王爷,宋祁见了九公主,然后又见了青黛姑娘,然后便被小厮带去了草堂居。”

    谢鲲瞄一眼他,神色寡淡,却未开口说话,只静静看着茶盏上的几片罗勒叶。

    一旁的润木替斫琴捏了一把汗,小声提醒道:“宋公子与青黛姑娘见面,是何情形?”

    “哦,青黛姑娘可开心了,抱着宋公子又哭又笑的,宋公子像安慰小姑娘似的安慰青黛姑娘。后来九公主说他们长得不像亲兄妹,更像一对璧人。”斫琴抠抠脑袋,“润木,什么是璧人?”

    润木声如蚊呐地提醒:“你继续说,回头我给你解释。”

    “宋公子还对青黛姑娘说,要带她离开伽蓝园”

    谢鲲的神色越发地冷,随即轻嗤一声。暗想分明不是兄妹,大庭广众之下都能搂搂抱抱,私下不知成什么样。

    他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每每听到宋祁与青黛之事,心中便像有块石头堵着一般,让他呼吸都不顺畅。

    让他不痛快的人,他自然也要让对方不痛快。

    “吩咐下去,从今天起,之后每晚都叫她来伺候笔墨。”

    润木和斫琴对望一眼,各自眼中都充满了疑惑。

    她?他?

    到底是谁?

    润木只得试探性地说道,“王爷要与宋公子切磋书法,想必宋”

    谢鲲瞪他一眼:“藏书阁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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