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结义

    江晏之为难了半天,“是不喜欢,但也不是不喜欢。”他眉毛胡子纠缠在一块儿,一脸复杂。

    “你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自然喜好也是不一样的,我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好,只是因为你不是我心里喜欢的那个样子,好比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是你心里周珏那种体面的读书人,可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好。”

    “哦,你倒说说你有什么好?我又有什么好?”邵月如看着他笑道。

    江晏之提着壶打算给自己倒碗茶水喝,提起来才想起来壶里得水已经被他喝光了,笑嘻嘻道:“我这说得口干舌燥,茶楼说书都还有两个铜板的茶钱呢。”

    邵月如嗔了他一眼,吩咐耘春拿茶水进来,江晏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你这个人,端庄体面贤淑,这些都是别人说你的,端庄体面倒是有的,至于贤淑……”他略作沉吟,看了邵月如一眼,没说话。

    邵月如拉下脸道:“怎么,莫非我不贤淑?”

    江晏之撇嘴摇摇头,邵月如气恼了,作势要打他,他抓住邵月如的手,笑嘻嘻道:“嗳,你看,哪家正儿八经的贤淑小姐会动手打夫君的?”

    邵月如抽回手剜了他一眼,江晏之给她也倒了一杯茶水,赔礼笑道:“小娘子,你莫闹,听我细细给你道。”

    “你起码不真的是众人眼中的贤淑,可是我们要那种贤淑干什么?须知贤淑二字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给女人下的圈套,听着好听,其实是为了全其私心,让你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能自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得自在,又要敬父母,又要侍姑舅,要柔要弱还要忍辱含垢,不能违戾是非,不能争分曲直。殊不知要你贤淑是要你心甘情愿给他当牛做马,要你柔弱是防着你不听话时他好欺压。”

    “有的男人把养家糊口说得好听,可多少男人一年往家里拿多少钱?就说那些寒窗苦读的穷书生,多少是靠娘亲媳妇养的,非但不念着恩,还自觉理所当然,或者嫌媳妇娘不懂诗书粗鄙,一朝高中就弃糟糠的弃糟糠,养小老婆的养小老婆,或是不中的,读个二三十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吃穷了娘亲媳妇,还要典卖妻儿供他继续花销。你若是拿着他们定的贤淑标准当规矩,那你这辈子尽早投缳死了下辈子重新投胎吧,不然有你的苦受。”

    “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哪有人任劳任怨还能忍辱含垢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若真有这样的人,可见不是个活物。”

    邵月如被他说得抿唇一笑,她用手绢遮着,可眼睛里的笑意是骗不了人的,江晏之感受得到她的高兴,继续道:“当然,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那种下作货,也还是有许多好的。”

    “你也有你的好,你聪明,能干,还是个会反抗的、性情坚韧的,不想嫁给我,知道找人掳了我去商量,不管我想不想娶你,被你掳一遭指定对你有意见,才嫁过来几天,就把家里管理的紧紧有条……”

    “这事儿是我错了,我跟你赔罪,你还要逮着不放说几回?”邵月如道。

    江晏之笑了一下,见她不是真生气,也没理她这话,“总之你的好处一大堆,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他靠在书案上,悠闲地呷了一口茶,看着邵月如,就像去年他偶然得的一套传奇小说,那时他被江敬回关在书房里压着读书,心里又不愿意,便在那传奇小说上套了四书五经的皮,看起来符合体面又合规矩,其实内里是一出荡气回肠的好戏。

    起码他现在看邵月如,不是真的死板,至于她有没有书里人物那么传奇鲜活,那还不得而知。

    邵月如听得入神,把他这番话放在心里暗暗琢磨,这种稀罕话她还是头一回听人说,可看他这幅不可一世的嘴脸,她讥笑道:“我看你正经书不读,满脑子离经叛道的想法,你却说,你成日耽于玩乐,将来预备做什么,又让谁来养你?”

    江晏之长长叹出一口浊气,“我也不预备跟那些人一样一门心思往官场钻,又不想当状元大相公,读书做什么?”

    “我继续当我的纨绔公子,吃喝玩乐、习武练剑,等我练就一身炉火纯青的剑法就去闯荡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肝义胆,除暴安良,所过之处将土匪强盗、贪官恶霸通通扫除干净,然后结识诸多英雄好汉!”江晏之沉浸在自己行侠仗义的美好幻景里,还起身比了个练武的姿势,不过被扯到伤口只好又坐下来。

    “再遇到一个同样侠肝义、胆坦率潇洒的侠女,我和她在各路大侠的见证下拜天地,从此一起纵马御风浪迹天涯。”

    “我想把我所有的爱和热情都给她,所以在遇到她之前,我想守着我这颗心这个人都是干干净净的。要是不幸遇不到,那我一个人过也不错,将来老了就找个门派当师祖,教小辈们继续伸张正义替天行道。”

    “来来来,咱俩拜拜,”江晏之讲得兴冲冲,拉起邵月如的手,两人一起跪在江家列祖列宗牌位前。

    邵月如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道:“列祖列宗在上,皇天后土见证,今日我江晏之与邵月如义结金兰,从今以后同甘苦、共患难,义气相交,永不背弃!”

    接着不由分说,按着邵月如俩人一并对着祖宗牌位磕了头。

    邵月如整个人都是懵的,谁要跟他义结金兰?

    她怔怔地看着江晏之倒来两杯茶递给她,对她道:“今后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有事哥哥罩着你!”

    邵月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人,跟自己媳妇拜把子?

    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江晏之你、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混账?!”

    她一巴掌拍掉江晏之递上来的茶水,江晏之无奈“唉”了一声,“你这人……这杯子又没招惹你。”

    邵月如甩了袖子出门去,压着怒火吩咐:“把大公子关好了,不抄完书不准出来!”

    江晏之蹲在地上捡碎茶杯,猛然听到这句话,火速抛了茶杯碎片,提上衣摆往门口冲,额头才到门前,只听一声闷响,他吃痛地捂住脑门,门被关得死死的。

    他整个人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倒吸凉气,忍着疼拍门往外喊:“邵月如,明天再抄行不行,这么多书我抄不完的。”

    “抄不完就死在里头。”邵月如又对守门的补充,“不准给他吃的喝的,也不准给他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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