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全都是不可信的假象,全都是不可信的假象!哪怕是当年的逃亡路上,他也会在危机来临之时将她护在身后或是提前掩藏好。

    只要护得密不透风,再拼尽力气去杀,那些狗东西便伤不了她一根发。

    他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唯剩下个不再对他笑的她。

    他是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人,什么也不怕,却怕她病重不起的再也开不了口说话。

    分明是个再卑贱不过的小女奴,究竟是在他心底种下了哪种惑人的毒?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红颜枯萎乌黑变灰白,还只能把这憋屈硬生生的往心底埋。

    但除此之外,他发誓真的无一日有弄丢她。所以,那鲜血飞溅头颅落地的惨状究竟是为何?

    绝无可能的是不是?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对,是他的阵法出了错!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她还活着在他怀中臂弯就好。

    只是,这总让他忍怒到崩溃的小女奴,为什么会重得让他就快要抱不住?

    “噗通”的一声闷响,他踉跄着朝前倒下。身畔有人焦急的喊着主子,一把有力的手腕伸来扶住了他。

    但他臂中已是空空,慌张得将身旁的人也一起绊倒。

    于是那道声又开始焦急,却也握住他的手,帮他一块儿寻找着那能将他安抚的人。

    “主子,您别急别急,在这儿呢在这儿呢!您现在眼耳口鼻都在往外冒血,灵气也外溢得厉害,也该当心一下自己!”

    他没理会这道哭腔,随着他的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朝前爬去。等终于摸到了那副温软,又顺着摸上那相连得完好的脖颈时。

    才将颤抖的手掌停落在人脸上,一半歉疚一半心疼道:“阿蛮,摔疼了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再抱你起来,再抱你起来,不会再摔了……”

    可是,灵气的外溢烧灼得他五胀六肺就快要炸裂。那幕身首分离的惨状,也刻入了脑子里怎么也挥不开。

    仿佛有什么夺走了他所有力气,让他的身体与双腿软得似滩烂泥。

    无力溃败中,有人再度扶住了他的手臂,低低哽咽道:“主子,我来给您抱如何?”

    不!不!不!在那幕场景里,徐福也没能救下她,没能救下啊。

    反被人用剑气劈成了两半……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来个人告诉他!所以,他不会将她的性命托付给任何谁,只能是他自己来。

    师尊曾对他说过,只有忘情弃爱了,才能挣脱人世间这七情六欲的苦。

    他被弃往战场,丢掉半点命时没觉得苦。因为早就猜透了最是无情帝王家,认下那段失败的命运罢了。

    他策马厮杀在敌军堆里时也不觉得苦,因为每次踏血而归时,总是有人在笑着等他。

    他生就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所有人都告诉他。想要在那皇城里活着,就要守住自己的一颗心,千万不能给人。

    就连徐福也曾对他说,“殿下,别对阿蛮那小蹄子太上心。瞧着是个年纪小小的,可一会告暗状,二懂得下苦功夫学规矩的伺候人。这样的奴婢,给条腿就会顺着往上爬。那笑里啊,藏着的全是野心与奸诈。”

    可这些人里啊,有十月怀胎生他的母亲,有给他精血的君父。明明已猜到有天会万劫不复,他仍是想要奔赴的试探一场。

    他拿命去赌了,他没有负他们。

    人不是都说,越缺什么,就越渴望什么吗。他或许只是简单的希望着这世间,终有一人会不负他。

    而怀中这女奴,便是那么的凑巧。在他被父母遣去送死的途中,宛如根刺样的破开了他狠毒的心肠。

    并告诉他,活着还有很多他没见识过的趣味。没了那权利皇城,还有那壮阔山河。没有了那整日算计,却落了个耳根清净。

    对他说,人不能什么都不信。若把所有人都隔除在心门之外,到了人生的最后结局,肯定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若打开心门去试着接纳,一个不行便再找一个。

    只要不放弃,总会遇到志趣相投的一二知己。

    然后,眼眸闪光的拍着胸口,正色道:“殿下,奴愿意将这颗心给您,发誓永不背弃,您可愿意接纳。”

    那么鲜活的眼眸,是他从没见过的新奇。

    所以那之后的一切,他都不觉得苦。唯有遭她嫌弃与不搭理时,才会觉得苦透了这颗心肠。

    然而这场人生,若连这份苦也没了,他还能何以为继?

    师尊也常说,以他的资质,飞升只是个早晚罢了。可那上界里,有阿蛮吗?

    如果无她,那还有何意义。

    所以,这无力的腿,快点站起来啊,快点站起来啊!

    如果只在这里就被吓住,那以后该要怎么办?

    “噗……”的一声响,他嘴里又是喷出股腥红。但也终于借着这股愤怒,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而一只负累的臂弯处,也恰巧伸来一掌的将他扶住。

    然后那把声,低低的带着泣:“主子,您有什么事可千万别堵在心底想不开啊。您若是有个万一,奴才也会活不下去的。”

    就像那年阴雨连天的路上,在得知他割过腕后,也哭跪在他面前这样求着。

    他无法再开口,因为一旦开声必然会呕出口鲜红。只倾尽最后气力说了声走字,然后便将涌了满嘴的腥血给咽回。

    明明是不远的距离,但为何会如此吃力。

    黑暗茫茫中,直到有道声音开腔,他才松了口气。

    “到了到了,主子,快把阿蛮放下。”

    他这才忍着四肢的颤栗,将怀中的人轻轻放下,然后再无力支撑,跌倒在地的捂住胸口喘息。

    但也不过几息,便从储物戒里拿出一瓶瓶丹药放在满是血腥味的鼻下嗅着。

    在扔碎了一瓶又一瓶后,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几种,才一一拔开瓶塞倒出几粒往人嘴里塞去。

    跟着,转面依靠着床榻,茫然地看着一个方向久久,才出声道:“徐福,还在吗?”

    在他看不见的不远前方,有人脸颊挂泪的应道:“在的在的,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对外就说……阿蛮已快到了大限的年岁。我眼见不下去,便强行对她使用了渡灵阵,但阵法却出现了点小失误。别的……什么也别提,让琼峰的一群人也把嘴巴都闭上。至于丹峰那边……我书房里那些,他们想要什么就拿走什么吧,都随他们了,都随他们了。……我想要静一静,若有人来找,就说我一律不见,明白了吗?”

    徐福伏低叩了叩头的应是,却又爬过去抓着那双染血的掌,担忧道:“主子,您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抬起虚脱的手,慢慢放落在人肩头,却又奋力的抓紧。

    “别担心,什么事都没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去吧,让我安静的想些东西……”

    徐福不敢再追问,慢慢的退走出去。

    剩下寝室内的男人,一身染血的坐在地面久久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他想了许久也想不通为什么。识海里那个男人在逼问于她,说什么会将她的人头斩下来送给“他”。

    那么这个“他”,是意指他吗?

    还有后边那个山头,男人嘴里的大魔头,又是意指谁?

    能让徐福甘愿替着去赴死的,还能有谁。能让她紧闭上嘴的,还能有谁。

    ……所以,真的是他吗?

    他成了个魔头,还累及了他们性命?

    哈哈哈……哈哈哈……他成了魔头,却又因何而起呢?

    好吧,他本来待一切都感到厌憎,心性意志又不坚,确有成魔的可能。

    若要得到他猜的这些答案,必再走一遭人的识海才行。

    可他在不久前才吐着血的退出来,真的无法再在短时间内,去承受一遍那裂心之痛。

    容他再缓缓,再想想更妥善的办法……

    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或许根本就是场假象,而且也还未发生。

    他所担忧紧张的人,正好生生的躺在他榻上。平稳着气息,睡得一脸安然。

    所以,他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绝不!

    想到这,他终于吐出口浊气的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又趴在地面在那堆丹瓶的碎片间摸索,等找到自己需要的疗伤药,才胡乱的一把朝嘴里塞进去。

    可真苦啊,半点也比不上那年他去掉半条命时,她亲手喂进他嘴里的那份甜。

    那时候的她待他,有颗滚烫的心,一双炙/热的眼。

    他真真是怀念那年的阴雨连天,他躺在她膝上,听她悦耳的声音说着那些绵绵不绝的故事。

    那萌动跳跃的小芽苗,奋力挣扎了再挣扎,还是挡不住开始无声无息的悄悄生长。

    羞耻的,隐忍的,又酸涩的像世界里开满了花……

    ……………………

    徐蛮不知道她身在哪儿,漫天的红霞映照下,一望无际的原野里开满了花。

    那花海里,躺着两个人。

    若没看错的话,一个是她,一个是少年时的凌渊。而他正俯于女孩的身上,轻轻撩拨她的发。然后,慢慢将那脸凑低,试探又若即若离的吻上她的唇。

    忽然一瞬间,她又置身在一片金戈铁马的杀场。耳膜鼓噪的声声冲杀之间,又转移在了个大帐。

    而大帐的床榻,正交叠着两副身体。男人将少女的手腕翻转压住,一下下的奋力耕耘。

    徐蛮捂上双眼发誓,她与凌渊从没做过这种事。

    正疑惑间,有股外力拉拽着她离开。

    奇怪得像是做了场与现实反着来的梦,而这梦也总算远去的迫使人醒来。

    徐蛮眼膜鼓动了一番,清楚的感觉到体内比以往更丰沛涌动的灵力。

    她的修为提升了,从练气三层提升到了练气八层。

    不,不对,这种强行被拓宽经脉灌入灵力的痛苦,她上辈子也狠狠经历过一回。

    难道不是该通关筑基了吗?

    那次,她已近九十高龄,修为是练气五层。

    凌渊不知发了哪门子疯,回来之后连个招呼就不打,就强行启动了个阵法,给她来了一番大改造。

    硬是将她的修为从练气五层,提升通关到了筑基一层。

    她大怒他这种不征得人同意的行为,却遭他冷道了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言论。

    可去他的鸡犬升天吧,她才不愿意做他身边的一只鸡犬。因为心底起了份贪念,她想为着这份贪念把自己变得更优秀,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不堕了他颜面。

    而不是靠施舍,将那份心意变得低廉。

    而这辈子,她挖空了心思打算远离,想要改变他们上辈子的轨迹,却还是逃不开他魔掌的受了这出。

    上辈子那次之后,他们便开始了冷战。

    果然不适合的人,勉强凑在一起就是段孽缘。

    他知道强行拓宽经脉的那种疼,是会疼到哪种程度吗。一剑割断头颅的,只能算是个短暂刹那的痛。

    而强行拓宽经脉,可以痛到人的魂魄都散掉,是那种漫长的折磨。

    所以,为什么总要做这种不经人同意的事。可要知道,他又走了上辈子的同样轨迹,便是推着她往身首分离又近一步。

    徐蛮狠狠捶榻的说不出这种恼怒,却听有道清越的声音落下:“既然醒了就睁开眼吧。”

    她怒而睁眼的侧目望去,却见榻边之人的神色,似大病了一场。

    她咬了咬牙,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

    男人看着那双鲜活极了的眼,感觉再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安慰的,便低柔了嗓音:“练气期最多也只得一百年的寿岁,我怎么能眼见你大限将至呢。”

    徐蛮更是气急,拍着床道:“那你动手前也要先跟人打个商量吧,被你强行动手的是个人,不是只牲畜!”

    “好,我记下了。”

    “好什么好,你这根本不顾及他人的主。”

    “以后会与你商量的。”

    “商什么量,商量你个鬼!等等,你……你说什么?”

    “与你商量。”

    “……”这人怕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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