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蛮刚冲出殿外,便迎头撞上了徐福。

    她还来不及开口,对方已经愤声骂开:“怎么,一睁眼就想走?走吧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可知主子寸步不离的守了你几天?且当年若不是人出手相救,你如今只怕连骨头都化作了灰。

    “就没见过像你这般不识趣的蠢物,当年找我告暗状,想管我叫干爹的那份心眼呢?人就得像那样活着,却偏偏愈发蠢了。自顾自的去点燃把火,等那火又起了烈势,又转头丢下人离开。你是好日子过腻了吗,这么会作妖?当年逃亡路上,你病成了那个鬼样子,主子又是怎么待你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早知道会有今日,还不如当初扔了去喂豺狼好过!”

    论起嘴皮子的功夫,徐蛮认识的所有人中,没有谁会是徐福的对手。

    当年凌渊被遣往战场时,他还跪着痛骂过皇帝。一番撕心裂肺的痛斥,竟然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都给骂出泪来。

    再后来沦落至幽冥涧,所有来战的正道人士,就没有徐福不敢骂的。

    他可是生着八百个心眼子,骂人之前绝对会打听或暗查一番那人阴私。再找着人最痛的软肋点,进行犀利的攻击。

    上辈子在凌渊闭关后,他几乎就是掌控着整个幽冥涧了。靠着凌渊百年内新研制出的符阵,还有自身的修为。

    将那场堕落的狂欢,演入了极致里。

    拔舌挖眼,挑筋断足,了结他人性命,折磨她身边那些不肯低头的美男们。

    日复一日的,和他的主子在某些方面真的很相似。皆靠着证明人心的恶意,来找到共同感。

    可这世间风景万千,总要去相信美好,才有动力继续走下去,才能够得到善终。

    所以,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个极恶之徒。但要怎么办呢,也是这么个恶徒。在明知道会丢命的前提下,还是不顾一切的赶来救她。

    人心都是肉长的,又哪能不偏。

    是以,徐蛮忍了满腔酸意,几步上前的在人肩头拍了拍,轻声道:“徐福……”

    掀唇喊了这么句,她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懂她心间理不清的百般复杂。也被这主管一切的天道给掐住了喉管,无法直言他未来会遭人劈成两半的结局。

    无奈到最后,只能扬起道勉力的笑:“我知道他待我很好,可跟在一人身边太久,所有一切皆以他为尊,也是会感到厌倦的。我也想试试活出一片属于自己的人生,反正也都在同个宗门,又何必搞得这样苦大仇深呢。有事没事,你都可以来丹峰看看我的。”

    言尽于此,徐蛮已懒再费力多说些什么。

    恰逢此时,有人乘着只飞骑朝下俯冲而来。当那人轻盈落地,翩然而至时,二人也立即移开了挡在殿前坡道上的身体。

    徐福没有正式拜入天寻宗,一行一举皆是自由,只笑道了声琳琅姑娘便作罢。

    然后横了眼给徐蛮,暗道真是个蠢的。

    从前,徐蛮也是这样称呼傅琳琅的,但现今不同。她忙合掌至眉心,恭敬的唤了声霞光真人,才垂下的望着人升起些想法。

    便是眼前这么个娇如艳阳的女子,引得凌渊为她去屠灭了苍云派上下千人。让她与徐福也连同着,落得个凄惨结局。

    她形容不出心境的复杂,却又想到,这人可是先于她两百年多前便没了性命。

    尸身到是落了个囫囵。

    鲜血淋漓的遭剥去了外衫,无声无息的被挂在天寻宗灵壁外的一颗高大树上。

    那幕场景,刺痛了多少人的眼。

    徐蛮分不出她俩,究竟是谁更惨些。

    但从理性上去判断,傅琳琅肯定是个好姑娘与正义的一方。她待人遇事大方得体,在外行走也收敛锋芒的不随意惹事。

    而她上辈子里,却活成了无数人厌憎与想要诛杀的魔女。

    徐蛮怎么也忘不了傅琳琅的尸身被抱回天寻宗的那日,哭声与嚷着要去报仇的喧嚣是多么的震响不熄。

    人人都在为痛心,傅宗主也抱着女儿的尸身哭得痛断肝肠,就连凌渊也日日夜夜的守在她身边不离开。

    那时,哪怕徐蛮心有些妒意,也跟着哭红了双眼。毕竟比起死亡来说,其他皆是微末。她还没有恶毒到,借着她人命绝来认为终于少了个劲敌

    而那之后,事情也朝着最坏展开。

    他们杀了很多很多人,失去了立足之地。彻底的沦为了邪魔,与光明正义为敌。

    直至最后,她与徐福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冤肯定是不冤的,甚至能说声该当此结局方是。

    而且便是用脚趾想想,也能猜到没了她与徐福的凌渊,会展现出何等的模样来。

    应该会更近乎疯魔的,去血战一场用作他的宣泄与报复。

    得到的下场,无非是他杀死别人,又或是被人杀死。

    而造就这一切不幸的源头,便站在她跟前。

    上辈子那些年里,徐蛮不是没怨恨过傅琳琅。但此刻人就活生生站在她眼前,再想到她所受到屈辱与惨状,心头那点子怨恨不知怎么的就淡了许多。

    是以,将面上伪装着淡然的回忆着上辈子,造成如此局面的最初原因。

    神思纷扰里,有只手落在她发顶揉了揉,道:“阿蛮,你这样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会慢慢适应的。我先进去看看他,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样发脾气。再说,也不能总这样拘着你,也不是离得有多远,至于这样吗,幼稚。”

    说着,傅琳琅又重重在人头顶揉了把。

    徐蛮不知如何回话,眼看着她坦坦荡荡地收回手,越过他们朝里边走去。

    望着她远去到背影,徐蛮说不出的羡慕。虽然同她一样命丧,但人家却有个为她哭得声嘶力竭的爹。

    而她的爹,却狠心将她贱卖。

    哪怕结局凄惨,却在生时得了满宗门的爱重。死去一场,也能引得某人为她疯狂。

    她讲不通求不动的人,总能因她而和缓下情绪。她得到了他所有尖锐,而她却得去了他所有宽容。

    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较的。

    这一比较之下,更是将自己衬入了悲切的尘埃里。

    心境愈差中,有人还火上添油的出声嘲讽道:“看懂了没,主子不让我们入天寻宗的心思。”

    徐蛮正情绪极差着,又哪有心思再猜的摇摇头。

    “主子那年说,卖身还债便由他一人去卖便罢,用不着将我二人也牵连进去。只要有他挡在前边,我们便是自由身的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徐蛮无言作答的愣在原地,诧异的望着徐福回味他话里的意思。

    原来,凌渊竟是这么个意思?

    但为什么半句也不对她解说,任由她猜来又猜去的升了诸多怨愤。

    说到底,还是习惯性的只将她当做个私有的摆件罢了。

    需要她永远的乖顺服贴,绝不允她对他说出半个不字。需要在升起那般念头时,便不管不顾可以捉了她的手去。

    他把一切强势都尽给了她,却又转面与别的女子笑着谈天论地,一起飞扬恣意。

    那她呢,难道是什么红帐的女子,凭什么要受了这般对待?!

    徐蛮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在这片阴郁里,须得尽快逃开的喘口气。

    她望着什么都了解,却偏是同那混蛋一个阵营来指责她不识趣的徐福,便止不住怒意升起的恨道:“于你来说,委身在主子身下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你岂能知我,要忍尽这里边多少委屈。以后若是再这样轻贱于我,小心我也不同你好过!”

    恨恨丢下这番话,徐蛮再懒里会徐福在原地的跳脚。飞奔着踏入个最近的传送阵内,急慌慌摸出几块灵石扔进了阵眼里。

    可恍惚一瞬,她也想不出来先该去哪里为好。凌渊在丹峰大闹了场,让她耻于去面对那些无妄受累之人。

    眼下她能力又太过微薄,实在拿不出什么可用的赔偿之物。

    而造成她如此纠结的家伙,还安然高枕的有心思对她行那无耻之举。

    简直是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再憋屈下去她都要原地爆炸了。

    想到这,徐蛮使劲擦拭了某只掌心,又摸出几块灵石放进阵眼里。

    冰蓝色灵力之光骤然升起的一阵眩晕里,她由浅浅浮空里踉跄着落地。

    静默片刻后,才平稳的走出传送阵。

    巍峨的大山脚下,还是那么的浓阴沁凉。

    徐蛮顺着条走过数次的路,直直奔向她住过的那栋小木屋。

    等见着了那片埋着樽泥土人的墙角,便飞扑过去的徒手挖动起来。

    她的这一行为,很快就引来了不少的围观和些窃窃私语。但徐蛮已懒管这些,只想快些将底下那个似极了某混蛋的人偶挖出来,好好发泄一场她心中憋屈。

    幸好当初力竭埋得较浅,现下也不用费多少时辰就挖了出来。

    人偶的脸还是那少年的模样,半点也没融化的直挺挺躺在泥土里。

    浑身脏污兮兮的闭着眼睛,或是嗅到了些不同,才缓慢睁开的满眸呆懵着望上来。

    徐蛮将手递给下去,朝祂道:“乖,把手给我,我拉你出来。”

    人偶的眸色微变,似在理解这句的意思。片刻后,神色依旧懵懂,却僵硬的扯开嘴角,直直的抬起只手臂。

    徐蛮一个握紧,将其猛力拉出。

    在祂刚站稳的瞬间,就抬高双手死死掐住了祂脖子摇晃道:“混账东西,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人偶终究是人偶,不会因她如此愤怒悲伤而有所感触,也不会因她如此施虐而受半点伤害。

    任由徐蛮喊哑了嗓子,摇累了胳膊,也没给出半点回应。

    力竭的喘气与窃窃私语中,有道清冽的女音忽然扬声道:“让开。”

    徐蛮还来不及回头,就被阵劲风扫去了一边。诧异里便见着个灰扑扑的女子挡在她身前,持剑摆出着个飒爽的挥姿。

    嘴都合不拢的哑然里,又见这女子单脚跺地的朝天冲起,凌空又是一剑的将那朝下坠落的人偶给抽飞出去。

    于此中,还朝下边淡淡丢下一句:“都让开点位置,伤到谁就不好意思了。”

    徐蛮觉得这女子应该不会不好意思,呆愣的短短光景里。只见这女子如幻似影般在剑光里穿梭闪现,一次次的将那人偶给无情抽飞。

    直到声断裂的轻音传来,才显现出个完整的身影站在她身前。

    将手中半截断剑朝地一扔,不喘不急道:“没什么所谓,一件垃圾罢了。”

    徐蛮并不认识这人,也不太习惯交浅言深。无言中,见她直直走来的又越她而过,然后便响起了一下下捶击的闷重声。

    难耐好奇的转过面去,却见这女子正坐在人偶的胸上,一拳拳猛砸着祂的脑袋。

    直至将那颗头颅砸得又陷入了泥土里,才抬头迎向她视线,微喘着的荡开一笑。

    “发泄情绪,要像这样拳拳到肉才可以,要来再试试看吗?”

    徐蛮踮脚往那坑里瞧了瞧,只见人偶的脸都没个样儿了,还沾染着些鲜红的血迹。

    一樽凄土人偶哪可能会流血,她赶紧上移的看向女子没松开的拳头,那上边果然还在往下滴落着血水。

    “你这是……”

    她不懂这女子,何以要做到如此程度。

    女子却随意的甩了甩拳上殷红,朝那微微歪着头,闪着疑惑的眸子望去。

    “我叫林蔍,林深见鹿的林,林深见鹿的鹿字加个草头。”

    她姓甚名谁又与她有何关系,认都不认识的人来这样的亲昵适合吗?

    徐蛮歪头暗自否决。

    抬脚走到女子身边,朝她指了指坐下的人偶,疏离又客气道:“这个,我的,我不太喜欢别人不经允许,就随意碰我的东西。”

    女子忽地一怔,双眼一红的又再忆及了记忆里那张凶残又可爱的脸。

    捡着根破木棍子,将她护在身后,朝那些高壮过她们的男童们厉声喊道:“你们这些混蛋全都给我听好了,殷漓漓是我姐姐。谁要是再敢碰她一根头发丝儿,我就弄死谁,弄死谁!”

    喊完那番话,就抓着棍子冲出去胡乱挥打。等事后,却满面抓伤,发髻散乱手脚颤栗的走回来。

    捧着她的脸,急慌慌的给她拭泪:“姐姐,别哭了,我狠狠教训了他们,他们说再也不敢了……”

    小傻瓜,究竟是谁在哭啊。

    她的妹妹,果然是天下无敌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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