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东西啊,是会日久生情的。你们四个觉得你们师妹的模样,生得如何?”
阵阵清风薄雾中,男人慵懒的拢手站于四人身前。几缕碎发因风起而拂面,却根本遮不住他眸中迸射出的冷厌。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沦落到此番的一天,男人厌憎的眸中,仿若藏着冰雪万丈。
察觉到道投上来的不善目光,他瞬间扑捉过去的对上那双眼,阴沉着面色道:“行了,就从你开始吧。”
南圆手脚一僵,几日前才被元婴大能威压压制的恐怖记忆又浮现上心头。
他嫉了恨了又实在打不过人家,只能松下满身的戒备,扬起道讨好的笑。
“道君,师妹长得挺好看的,但我心中只有变强与再变强,装不下其他。”
这话落下,却见男人瞬间由袖口伸出一只掌来。他本能地又绷直了身体,却见人只是从山壁吸附过来块石头握于手中。
然后更是满眸高冷厌色地将他望着,一把将他掌心的石头化为了灰飞。
片刻后,才尖锐冷道:“真?”
南圆额角都溢出了冷汗,因为发现自己已身不能动眼不能闭的,只能望着那双眼。
暗中挣扎了一番无果后,他只能饮下这番厌恨的大声道:“真!且看我与几位师兄一百多年来都事事锱铢必争就能知道,日久并不一定能生情,还能升起互看相厌。”
一句互看相厌,又刺得男人心口泛起剧痛。他瞬间恼怒得加大威压,致使人单膝跪地的大口喘息,才寻回些报复的快/感。
数息后,终于敛了威压的踱步到另一人身前:“到你了。”
南奋抬手扶额的笑了笑,才迎上那双寒冰般的眼,“师妹长得是挺好看的,性子看起来也很软乎。不过人各有所喜,这款不是我心头所好。但我身为师兄还是要照拂一下师妹的,见她手头比较紧,还给了她几百灵石。”
男人因这番话胸口一窒,尖锐起眸色的看着这人,连齿根都在泛酸道:“她收了?”
南奋的笑意忽然就僵住,“收了……”
所以,为什么他给的不要,收下别人的却如此干脆?
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把所赚来的灵石与好物都堆砌在她面前。可她只拿走其中一块,笑着对他道:“我也不知道这灵石和凡世间里的月钱是怎么个算法比例,我拿这一小块就行了。”
至那后,他恨得不再给她半个子。
而此刻,满腹翻涌的嫉意让他灵府又激起戾气,而体内深重的符咒又趁势开始生效,绞得他抵挡不住的喷出口血水来。
幸而南奋躲得快,不然就会被喷个满面溅红。他站稳脚后,忍下心头复杂的出言提醒:“要不,道君先回去养养伤?”
男人抬手发狠的抹去嘴角艳红,满心钝痛的从储物戒内掏出袋灵石,朝人递给过去道:“以后不准再给她半个子,记住了吗?其他的也不准给,什么也不准给!”
说完这话,他嘴角又是涌出股鲜红。
他在她手中得不逞的事,谁也别妄图办到。他才不管,那究竟是用着什么心意。
真是可笑啊,他还要为她做到什么地步她才能懂。
明明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却偏偏要舍了他的又朝其他人来行这卑躬屈膝。
太可恨了,实在太可恨了!
南奋身怕人会吐血的倒在他身前,忙伸手接过那袋沉甸甸,愣愣的见人垂首无言的又走到另一人身前。
南仁可没三师弟四师弟那般大胆,战战兢兢的急红了眼:“我、我、我、我早年在凡间界里喜欢过一女子,是不会对师妹有什么想法的……”
男人低垂的眸,忽然便因此抬起的朝人望定,“……后来呢?”
“什么后来?”南仁不懂就问。
“你与那女子的。”
南仁也灰败了眸色,叹了口气道:“已嫁作他人妇了。”
“有将那野男人戳骨扬灰么?”
南仁摇了摇头,有些羞于出口道:“人家明媒正娶,是她的正经男人,我才是那个野的。”
“杀了那个正经的你再上位,不就也可以变做她正经的男人了。”
若是某人也为他人披上身红妆,他说什么也会让那个野男人灰飞于天地间再不见踪影。不,他绝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连试着想了下都激起一阵痛心的不适。
百般滋味暴躁中,又听面前的人轻声叹气:“说实话,我也起过那种念头,但实在下不去手。她会恨我的,我遭不住那种恨。”
“……那现在呢,勘破了么?”
南仁低头深思了番,才认真回答:“虽然想起来时还是有些遗憾在,但心境已经平和下来了。这样,应当也算是放下了吧。世间文字千千万,唯有情字最伤人。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所以我此后,是再不会再碰这个情字了。”
因此番认真,男人再度想起了她识海里那幕身首分离来。若是真的,他们可是比别人的故事更惨。
还说什么只盼下辈子再也不见。
所以,他的执念真是场错吗?
那他心间的这份不甘与痛疾,又要用什么来抚慰?若走到尽头真的只能落得个悲惨的空,那他来这人世一场也未免太苦了些。
踉跄着倒退几步,他已无任何气力再向谁逼问与警告,一切都无趣透了。
此般思绪升起,他厌得迅速转身朝天遁走了身影。
山间平地上的四人过了好一阵,才彻底松出口气。
南玉轻轻拍了拍二师弟的肩,温和笑道:“多亏了你。”
“也是个可怜人。”南仁这时到同情起来。
南奋可没这么多悲伤春秋的想法,赶紧拉开手中储物袋的系绳往里看。
嗯,他给出去只是几百下品,收回来的却是一袋子上品。这样的好生意,真想多做几笔,可惜人不允许啊。
不过也罢,财和命比较起来,还是命更重要些。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人疯魔得不轻。
一边南圆羡慕地瞥了眼师兄手中的袋子就收回了眼神,心底最想要的,还是那种可凌人之上的傲然与强大。
若哪天,他也能像刚才那个疯子一样强大就好了。这种羡慕,激得他血液奔腾得充满了干劲,先前被压制在地的颓丧眨眼就不见了。
是以,他迅速由地面起身,朝大师兄道:“快走吧,还愣在这里能增长修为吗?”
这话让其余几人收回了各种心思,同迈开步子朝主峰那边快速走去。
他们到达师尊寝殿时,刚引发了场波动的小师妹,正安静的站于他老人家身边。
再细观一眼她周身萦绕的灵气,才发现短短几日不见的时间里。她的修为已由原来的练气三层,飞升至了练气八层满。
看来帮她提升至此的,应该是她身边那个人偶的本尊了。
只有那样惊艳绝绝的人,才能办到这样狂妄的事。所以老话说一人得道飞升,跟随的鸡犬皆能随同升天,是极有道理的。
而另一边的徐蛮,见师兄们全都盯着她满眸羡慕,也起了几分心虚羞愧,毕竟她并不是靠自身的努力才晋升的这番修为。
为了打断这份难为情,她忙合手至眉心,微微朝几人躬了躬身道:“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早。”
几人收敛目光,对先前在山头遭遇的那出,极有默契的闭口不提。
因为男人世界里的纷争,最好别与女子扯上任何相关。毕竟她们与男子比较起来,更容易坏了名声。
哪怕这个起因,确是因她而起。
但那也绝非是她本愿。
如果真能忍着过下去,在那样一个奇才的身边,什么资源会得不到手。又哪须逃到他们丹峰从最低微开始,还被追上门来恶缠。
想想那人不管不顾的疯魔性子,几人都忍不住对师妹投去了道怜悯的眼神。
但又极快收敛,朝她还了一礼的又朝师尊问安。
莲凤在四个徒弟来之前,已将入火冢有变的事情对小徒弟解释了一番。这会儿见另四人也到齐了,就打算再说一遍。
“那什么,为师打算带你们师妹入火冢寻火种,也让你们几个顺带再进去一趟的碰碰机缘,万一还能找到更好的呢。”
他这话一出,并排的四个男人都心中一跳。有人忍不住心底激动,朝师尊那儿跑去的伏案确认道:“您说的是真?”
莲凤收拢羽扇在人头顶重重敲下一记,又用扇柄将他推离开距离。
“这次正逢了宗门大收,丹峰也有入新弟子的份额。昨儿个晚上我还答应你们师妹说今天带她进去的,可过了几天后的入峰仪式还要再带一批新弟子进去,一来二去的太累人。
“而且大殿的弟子们,也都如狼似虎的紧盯着这次大收开火冢的事。虽说你们是我的亲传弟子,他们只是普通弟子,但在这种事上也不好太厚此薄彼的寒了人心。所以为师跟你们几个师伯商量了下,决定大开火冢的让丹峰所有弟子们都进去走一遭。”
“什么啊,居然是全都进去!”南圆泄气的哀叫这声,面上的欣喜刹那便消失不见。
毕竟只是几人进去的话,概率就极大,说不定瞎猫撞上死老鼠也能撞上个。
若整个丹峰两百多号人进去,机率就太低了,但、但也好过一层都没有。
无奈的认了这个,南圆又迅速转变了想法,面上更显出坚毅之色。
靠捡漏得来东西,还不如拿出实力去拼一场。男人大丈夫,就是要在大流中厮杀出条血路,才能获得登顶的快乐。
到时候他每炉都能开出中品或是上品,整个丹峰乃至整个宗门,谁不对他惊艳相待,将他高高供起的视如尊者。
单只靠想想,他都可以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桌案这边的莲凤,用膝盖想都知道对面的傻徒在妄想些什么,不忍直视的挥出阵劲风将他推出老远去。
“当初我的脑子肯定是被驴踢了,才会收了你这么个家伙做徒弟。”说完,朝大徒弟看去的洗了洗眼睛,终于找回些安慰感。
接着,又侧目朝小徒弟看上去。
“阿蛮,火冢已商定了几日后再入,你现在跟你师兄们去丹殿找你的炼丹房去吧。”
先前来时,徐蛮得到这个消息也有过失落,毕竟她期待了一夜。
但丹峰这种安排,让她说不出半句怨言来。
天资出众者,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都会绽放出耀眼光彩的立于众人之巅。而似如他们这类的资质普通者,只能在条拥挤的道上,汲汲营营的渴望个可以跳跃的机会。
这回,人人都有个能公平竞争的机会,是输是赢就各凭本事与临场发挥了。
徐蛮虽然也对这次入火冢感到兴致盎然,但对能不能得到个好火种却没抱什么太大的期待。
一者,以她现在练气八层的修为,最厉害也只能炼出练气期的丹药来。修仙的路途何其漫长,好的火种还可以从其他地方得到,并非是一定要从火冢里取。
二来嘛,她并不很贪心。她们这类人,虽然与天资出众者不能比,但比起只能一辈子呆在凡间界里生死皆由命的那些人来说,又好上太多。
世间万万众里,惊艳绝绝的人物真是只是少众,而大部分皆是平凡者。
所以,保持住颗中庸的心态,让自己感到舒适很重要。
是以,徐蛮点点头,动身走到师兄们那边站好。等大师兄又与师尊聊完各种事物,预备出发去丹殿时,才不紧不慢的跟上。
经由了这么阵光景,外边金乌已驱散了薄雾。
丹殿离得很近,徐蛮刚走几步就忍不住凑在南玉身边,眉眼弯弯的朝人笑问:“大师兄,能给我大概讲讲火冢里是个什么情形吗?”
上辈子的几百年里,她都被圈在一人身边。他出去历练时没她什么份,带她出去也看心情。在极度奢望的时候被克制了念想,到后面沦落至幽冥涧时又逼着她上进,她哪里又能真体会出其中的趣味。
南玉垂眸看了眼身边预备认真听教的人,笑了笑的边行进着边讲解开。
“四大修行的取物冢,剑修是寻剑,器修是寻心,寻他们内心对制造某物的最爱之心。符修是寻符并种下本命符,丹修是寻火种。但我们丹修的这个火冢,又与其他三类略有些不同,更像是个庞大的蛊场,里边的火靠吞噬其他的火焰来使自身变得强大。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模式,明白了吗?”
徐蛮点点,道:“我还是懂一点的,这个叫养火。我从前听人说过,火冢里会间隔一段时间就放进去很多很多的火,靠一代代的人不停坚持下去,才能养出强大的火种。”
“没错,正是这样。”说着,南玉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如此认真求教的乖巧模样,真的很难让人不疼爱。
就这么一路的交谈间,丹殿很快就到了。几人齐步迈上高台,一同进入了大殿里。
对于丹殿,徐蛮是陌生的。上辈子在天寻宗呆了快一百年,她是属于符峰,属于凌渊个人的私有物。
而且宗门内也有不成文的规定,别峰的不相关弟子,最好不要随意去其他峰严谨练剑造物或炼丹与制符的地盘里乱走,因为很容易打扰人的出现差错。
那会儿,徐蛮连个正式的弟子都不是,又哪有胆子私自的四处乱走。生怕惹出了什么麻烦,要凌渊这个主子去担责。
所以大多数时间,她都只蜗在琼峰里,踏过那里的每一寸地界与草皮。
还有就是去剑峰,给傅琳琅送礼物。
而此刻,她终于挣断了上辈子被人赋予的那道枷锁。用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踏足了符峰以外的地界。
重重的呼出了口自由的呼吸,徐蛮稍微平息了下内心的激动,才举目四下望去。
从外边看,丹殿是个庞大的方形殿宇。但走进来后,才发现里边居然是个圆形的。
最底层的宽阔平地正中央,立着个超大的大丹炉,边上又呈圆形的围着一圈比例小些的丹炉。
徐蛮暗暗数了下,就那中间的一块地上,就摆放了十个丹炉。
而呈圆形绕一圈的墙壁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药柜和些高大的架梯。几个宽阔的楼梯往上层,是圈分隔式的小房间,一间紧密的挨着另一间,一层大约有三十多间的样子。叠叠往上的,居然有十层那么高!
正仰头望得呆怔中,她边上有道清越的声音扬开:“大伙暂且出来一下,我有事情要说。”
这句之下,层层往上的一间间屋门,依言打开走出来一个个身着丹峰制式衫服的弟子。
这些弟子有男也有女,层层往上的全站在围栏的边上,齐齐拱手朝下道了声师兄。
南玉也往上朝众人拱手回了一礼,才又再扬声道:“师尊与众师伯商量过了,也告知了宗门。说这回会大开火冢,让丹峰所有的弟子都进去走一趟。”
话落下,整座庞大的丹殿陷入了寂静。
但忽然的下一刻,便喧嚣震天响!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没听错吧,我没听错吧,火冢要大开,我们都可以进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快来个人来告诉我,说我的耳朵没听错……”
“哈哈哈……你的耳朵没听错,没听错,我们都可以再入火冢了,谢谢莲凤道君做出的这个决定,谢谢大师兄送来的这个好消息……”
“呜呜呜……我终于……终于有机会换个好火种了……我发誓若得了好火种,一定比现在更勤奋用心的炼丹。”
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浪中,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开心狂笑。
徐蛮被这阵奔走相告,相互抒发心境的场面激荡得血液止不住沸腾。
很多年前,她历经过比这更庞大,更声势震撼的场面。
那会儿,他们正干着保家卫国的大事。
每每发兵前,她都会站在高台的一个边角里,听那少年说些激励下边将士的话。
于是那些年里,她不知道多少次听着战鼓如雷鸣般激昂,见那点兵场上躁动的马儿将足下的地界践踏得寸草不生。
然后,那片一望无边的黑压压旷野里,那赫赫战旗与长矛激奋挥扬里,便会响起声声不灭的血性狂喊。
杀!
杀!
杀!
当时,是他们喊着去杀别人。可到了后来,却是别人喊着来杀他们。
所以说,还是站在大义的这边才好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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