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时候有?”
说完,男人便因她这滑落脸颊的眼泪,再也无法进行清醒思考。
他不知自己究竟又错在了哪里,也不明白还要退让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她满意的不离开。
心底磅礴怒气化作万千柄利刃,朝他胸口无情捅绞。
让他触底而返的微抬起下颌,扬起抿冷笑:“阿蛮,你知我耐性的。我们都给彼此些宽容的各退一步,把埋在心底的话坦诚布公聊一聊,再把悬而未决的问题全都根除掉,如何?”
这样强势的语气,哪里有半分想认真解决隔阂的态度。
徐蛮费力忍住了泣音,朝面前这双倨傲的眼眸望定,“你真的想听?”
男人点点头,“想听。”
“那好。”
她吞咽了番喉头苦涩,尽量让自己用最平静的语气缓缓开声:“我记得你教过我,让我扔掉那个卑微身份所带来的俯首屈膝,挺直脊梁的抬头做人。”
见她面色总算是阴转晴,男人终于松了口气的将人又一把给搂回了怀里。
“我的确是这般教你的没错,可你做到了吗。而且,我教你这些,并不是想让你与我顶着来的。”
徐蛮再度将人推开,略带些可笑的望着他。
“我有很努力在改变的。可,是你……是你,总不满意我的一言一行,嫌弃我蠢笨得跟不上你的思维,嫌弃我能力不足的无法跟你一道出门去历练。正是因为你这种种的嫌弃,才导致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能让你满意的是对,才能跟上你的脚步。我被你逼得惶惶不安,被你逼到无数次崩溃,你又知不知道?”
“我是徐阿蛮,不是你或任何谁。我爹娘生我就给了个这样蠢笨的脑袋。我无法开窍,哪怕你教上百千遍也懂不了你那些繁复的阵法。甚至在你的逼迫中,厌极了那些七弯八拐的符纹与解说!”
男人忽然因此而僵住。
那些话,他确有说过,可那些只是他太孤寂之后的随口抱怨。
她应该不知道吧,他太希望她能听懂他讲解符阵的每一句。因为那样,他就可以找着话题跟她闲聊。
而且他每次出门没带她在身边的任何一刻,都在忍受着孤独。
他迫切地想让她伴在身侧,陪他看尽所有的好景色。又唯恐一个看护不及,让她伤到了哪里。
所以,才会生气,才会如此急迫的逼着她上进。
原来这些对她来说,皆是苦楚么?那他与她隔着的距离,又要如何拉进?
他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万般寂寥地颤栗着双臂将人又抱得紧紧。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从眼眶里涌落出来。他实在不惯这姿态,死死忍耐片刻后,才哽咽道:“抱歉了,我不知道……”
虽这声低若蚊蝇嗡鸣,但徐蛮还是听见了。
她再度将人推开,看向那双泛红的眼:“如此,还要我再说么?”
男人抬起发颤的手掌,在那绝情的眼尾抚了抚。
“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罪便一并听了,一并受着吧。”
若分成几回来听,他如何能遭得住。
其实徐蛮也不想如此狠心的。
但有些话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不如就痛痛快快的说个清楚。
她容人将头靠在他肩头缓和,才鼓足了勇气继续往下说。
“凌渊,你或许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与至小相伴长大的情份。你一边教我要挺直了腰杆做人,一边又把所有衣食住行全都依赖于我之手,还想把我按照你的喜好节奏来改变。”
“若我就此朝你妥协了,那么从此以后我的人生,是不是就要一直这样朝你躬身称奴的以你为全部的活着?”
“压弯我脊梁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你啊,你明不明白?只有离开了你身边,我才能真正丢开这个奴婢的包袱,学着去做个不朝人弯下脊梁的人……”
原来他才是那个压垮她的包袱?
男人无言以对,明显感到她在一步步的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却又无任何办法可做改变与挽留。
明明人就近在眼前的还未离开呢,他就已经开始疯狂的想念起来。
难道这还不算是喜欢?
他被弄糊涂了。
而且如这样一番分说之下,他们又岂能再在一起?
因这没顶的绝望,他全身骤起冰凉。
浑浑噩噩中,又听人泣音再起,便红着眼的又将只手掌朝人眼下抚去。
“你莫再哭了,我走……我走……”
说完,男人颤颤巍巍的下了床。好几次险些跌倒,又扶着墙壁的稳住身形。
师尊曾说过,是人便有劫。
那劫就像勒在人颈间的绳索,只要争断了,就会海阔天空的不再受缚。
那么,他要用何种办法才能不承受此番痛苦?
要试试吗?
他忍不住升起至暗想法,顷刻便回转身去的掐紧了她喉管。
果然的,使她停下了这般哭泣,他会好过许多。
于此中,他努力回忆起她初次被徐福带来时,他平和的心态。
比起她将来会遭他人身首分离,不若就死在他手中吧。
只要断绝了她的呼吸,她就再也无法说出刺伤他的话,也再不会离开他身边。
他可是位符修,有太多种办法让具尸体,看起来栩栩如生的像她活着时那般。
如此一来,他便终可得平静了吧?
这么想着的下一刻,他更是用力的缩紧了掌。
起初时,徐蛮还因难受而奋起挣扎。
可很快的,她就松开了握在他腕上的手。因为了解,他这人从来咽不下仇。
如果他真能下得了手,便将条命还给他也罢。
可惜吗,当然……
因为她总幻想着,他们虽成不了最亲近的人。却是不是可做个高于主仆之上,类似友人这样的关系。
到那个时候,他们都不会朝彼此要求太多,终于可以轻松的面对。
看来,还真是她奢望了。
而撑着只手臂的男人,看着张胀得几近紫色的脸颊,终是忍不住松开了掌。
大量的气息瞬间涌入,使徐蛮匍匐在床的剧烈咳嗽起来。
可也就在这股难受里,她撑在床沿的一只手背上,有一滴又一滴的猩红滴落下来。
她喘着气息的抬头看去,就见男人的眼耳口鼻,都在往外冒血。
差点被一把捏死的人都还没如何,他这个施虐者反成了这样。
还真是让她感到阵无力。
但她极快甩去了这股不支,抬起双手托高了那张垂着的头。
“要我敞开了说的人是你,如此受不住的人也是。如此无能的家伙,如何能让人信服与依靠……”
边说着,徐蛮边抽出张手帕替他擦拭着涌出的血红。只是无论她怎么擦,也止不住那持续渗出的红。
而男人却任由着她施为了许久,才惨然的荡开抹笑:“……那么,要多久才能学会挺直脊梁,再回到我身边来?”
徐蛮不知怎么来回答这句。
她只想让这个男人稍有成长,却不想他这般的偏执入骨。
他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分明期待的是那种能与他并肩而行,与他同样优秀与骄傲的女子。
她见过很多次,他与傅琳琅聊着符阵,对方轻易就被点拨通透,惹他发笑的样子。
那才是极适合又和谐的相处。
所以,不要太将这种至小伴着长大的情份,看得太重了些
分开久了,总会接受与习惯。
想到这,徐蛮扔掉了帕子,推搡着人道:“别让我瞧不起你,回吧。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多想想我的坏。想着想着,那厌恶感总会压过如今这些微的不舍与不惯。”
说着,又扬起些苦笑:“只盼到时候,你能真正对我宽容些,别老这么把手掐到我脖子上来。你说你总是这般待我,让我能作何想呢。……我会恨你惧你,会觉得陪伴了你这么多年也毫无意义,因为换不来你半点的怜悯与仁慈……”
说话间,她推在人胸口的手背,被一颗颗血染的泪珠滴落着打痛。
可她没办法,只有直面了这道坎,才能迈过去。幸而,她有过一回几百年的慢慢抽离。所以,也不见有多难受。
只是面前之人已陷入愣怔里,明显有些不适应。
但会好的,时间会将一切都湮灭成烟云般的再不见痕迹。
是以,便再度朝人催促:“离开吧,凌渊。如此的拖拉,太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这话说完,又是无言僵持了阵,终于有双手臂颤抖的朝她伸来。
紧紧抱了数息就松开,跌跌撞撞撞地朝外冲走。
直至不见了那道身影,徐蛮屋子的两扇门都还在夜色里,关不上的晃悠悠。
然她却真不见多少伤愁,反长长松了口气的摸去眼角不多的泪迹。
因为倾吐出了上辈子埋在心间几百年的怨气,很有种卸掉所有负重的敞亮感。
让人极为轻快的没了睡意。
既是如此,那就来干点什么吧。
这么想着,徐蛮翻掌放出了团小火焰,再借着这份亮光,从储物袋里摸出好几份礼物摆在膝前。
身为个丹修,最吸引她的自然是其中的两个丹炉。
她把染血的手背擦了个干净,才咬破手指将两个丹炉分别认主。
等完成了这个,又打开炉盖。见其中个莲花形的是七品,另一个是五品后,挡也挡不住的欢喜跃然于眼角。
然不同于她的另一边,却是翻了天的愁云惨雾。
徐福眼睁睁地看着主子,无声落泪地拉倒了所有放置符箓的柜子后,又朝满书案的纸墨笔砚开始下手。
等将桌面的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稀烂,将案台也给踢翻后,男人才气喘吁吁躺倒在地的横臂于眼。
见此,徐福这才敢几步上前的扑跪在人身侧,“主子,您这究竟是怎么了,到是说句话啊……”
男人将压在眼上的手臂拿开,红着双目的望向一脸紧张的仆从。
“徐福……我跟阿蛮,可能再也好不了了!她说,我才是那个压弯她脊梁之人。怎么会呢,我明明是如此的紧张在意。拼了命的,想给她争个容身之地。可忙碌了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
他忍着崩溃,断断续续的说完,眼眶又再泛红的涌出湿意。
徐福的心都跟着疼得揪起,忙开解道:“主子,好女怕缠郎。只要您肯舍下了这张面皮,还有追不回的人吗。这男女间啊,如果硬着来弄不好,就得转变策略的动动脑子。”
陷入绝望的男人,仿如看见了根救命稻草。
“……怎么动脑子,你说说看。”
徐福见总算把人给哄住,又赶紧道:“您也是在宫里走过遭的人,当初也是精于算计的弄死了您那么多兄弟。怎么到了这修仙之地,反而还退步了呢?”
男人低低嗤笑了声,又抬臂遮在了眼上,“能用实力碾压的,还需动什么脑子。阿蛮是我最亲近之人,若对她都使些阴谋诡计,又何以为真心。你个连根都没有的奴才,又哪能真懂些什么。对你抱有期待的我,也真是糊涂了。”
面对这话,徐福可就不怎么服气了。
“奴才可能不是太懂女人心,但奴才见多了后宫那些娘娘们是用些什么法子将陛下的身子与心给勾到手里的。”
男人因这话又愣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道:“……我从前只顾怎么‘关照’我那些好兄弟们,到忽略了这群女人。都有些什么手段,你详细的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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