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你识府让我进去!”

    话虽是由他先开的头,但辛追还是微微愣怔了下。因为侵入他人识府的同时,也会对被侵入者敞开自己的识府。

    每个人心底都藏着不可示人的隐私,没有谁会愿意将自己毫无遮掩的坦露给人看。

    所以这项术法虽极为简单粗暴,却又是绝大部分修真者不愿碰触的禁忌。

    且还有最至关重要一点,他是死过一回的人,知道太多还未发生的事……

    或者,让他提前看清这些会更好?

    喉管被捏的狼狈里,辛追忽又想起点什么。

    因侵入他人识府,会生成两种状况。一种是像个旁观者样的窥探对方所有过往,而另一种则是融入被侵入者的灵识里,与本人一同共享所有最残酷的记忆与情绪。

    想到后者,辛追在遍体疼痛之余,产生了些隐秘的报复感。

    他实在难忍这愉悦,牵唇荡开抿浅笑:“……好啊,只盼殿下别后悔……”

    说完,费力的抵墙坐好,开始自我摧毁抵触的壁垒。

    并开始刻意的展开些回忆,想给眼前之人一个他难以想象的最痛暴击。

    神识与神识的较量,可不比实际里只能用能力来分高下。它还有另一种用法,可先引诱再困缚,最后甚至有机率反绞杀!

    见人这样,凌渊也升起些疑惑。

    但獠牙已然伸出,又岂有收回之理。

    侵入他人识府之后可施展的最暴虐手段,是直接摧毁他识府。这种手段会造成几种情况,轻的一种会另对方丧失过往所有记忆,包括最执念之人。

    而重的,会直接让对方成痴傻,但更严重的是会让自己也被这两种情况反噬。因为侵入他人识府之际,自己的神识也在其中。

    无情摧毁之下,焉能幸免。

    但这种情况对于他这样一个级别的符修来说,是不存在的。

    先在人识府种下道符咒,将神识退离之后再来引爆,简直不要太轻易。

    是以,他毫无半点怜悯的释放出威压,顺着人敞开的灵识侵入进去。

    原本以为自己绝对是胜券在握的出不了任何差错,可当两人神识在片茫茫白雾中对上的刹那。

    他就发现,愤怒与修为上的悬殊差距,使他太过大意的轻敌,被个才筑基期的家伙,给狠狠耍了把!

    通常情况下,遭人攻入识府或是夺舍时,会本能的倾尽全力抵御或进行绞杀。没有人会像这样反其道行之,彻底放弃身体与识府掌控权,任人侵入得这么彻底。

    醒悟到自己的身体,或许也会遭人侵入神识,甚至可能被夺舍后,凌渊心起尖锐的想要往外退离。

    但已太晚的感觉到股强烈吸力,拉拽着他神识,往片黑暗中坠去。

    这个过程里,他脑海里快速掠过无数道残影片段。

    最后,停在个白幡轻扬的灵堂。

    他是他又非他,被融于他人的记忆片段里,披着身孝衣的跪在具棺木前。

    凌渊厌极了这种遭人摆了道的憋屈感,却又躲不开的陷入了他人的痛苦里无法抽身。甚至还可笑的随着这段记忆,哭了场天昏地暗的乃至晕厥过去。

    等再恢复意识时,他已被困在个劣质的木笼里。车轮幽幽滚动中,那驱车之人回首望来,朝他扬起道恶心的笑。

    凌渊难挡心底嘲讽,却又被股冲天的愤恨与杀意,给主导了情绪。

    他感觉哪哪都在痛着,像有只无形的手掌正勒紧了他呼吸。让他神魂不堪抵御的,升起股只求速死之意。

    很快的,这感觉如潮水灭顶般将他给彻底击垮。

    等再昏昏沉沉的有了意识时,他正无力的躺在一人的怀中腿上。

    睁眼望定时,便对上了双极为湛亮的眸子。哪怕这张脸上布满着再多污迹,凌渊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阿蛮。

    是伴随他走过风风雨雨几十个年头,离了就宛如割心剜肉之痛的人。

    时至此刻,他才不得不承认阿蛮的人生路上,不只唯有他一人存在。

    她在些他不曾参与过的时光里,与旁人也展开过因缘际遇。

    酸味铺天盖地涌来,另他陷入疯狂的嫉恨,又抵抗不住的贪溺在这别样相逢里。

    但最可气的是他之欣喜与这段回忆里的麻木,根本无法融合。

    只能眼睁睁又无力的感受着某人,冰冷了一颗心的死死紧闭着嘴巴。

    幸而这段记忆,极随他心意的细腻而缓慢,让他发现了阿蛮的另一幅模样。

    她会粗暴地掰开“他”嘴巴,用个缺口的破碗,将苦涩药汁或是冰凉的水给强行灌入进来。

    或是在他冷得瑟瑟发抖时,卷了床破棉被把“他”给紧紧搂在怀中的睡一场酣甜。且还会给“他”说很多熨贴人心的话,还会因护着“他”与群人疯了般的撕打。

    在他记忆中,阿蛮总是低眉顺目的将所有情绪都掩藏的模样。

    而此时他人记忆中的阿蛮,是陌生又新奇的。像柄不曾配鞘的剑,散发着摄人的光。他欣喜于能见识到一个这样的她,又嫉恨于她偏偏将这般模样给了旁人而非是他。

    以致于他现在,只能借着旁人的躯壳与回忆,来可怜的贪看一回。

    终于,在那股麻木松动,开始似他一般殷切的追寻着那张脸时,凌渊便彻底沉醉在这其中,忘了进来时的目的与恨意。

    可这毕竟不是属于他的记忆,而人间的聚散也总有时。

    漫长的好景有多么的另人痴迷,梦醒时就会有多么的残忍。

    一个漆黑的雪夜里,他们忽然手牵着手的在疾风里不停奔跑。

    凌渊为这幕升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果然被双手推藏在个漆黑的树洞内。无法言语地眼看着道那瘦弱身影,拖着只瘸拐的腿脚朝前奔离。

    他发动所有的力量想要追上去,可身体像个沉重的废物般一动也不能动。

    焦急了不多时,他心之所系的女孩便被人扯着头发,打骂着由他身前经过。

    他愤恨的连咒了无数声废物,却也只可身不能动的任由着她被人拖走。

    从没有一次让凌渊这么的觉得,领会他人的愧疚与无能之感,是这般的摧残人心。

    好在废物还没有彻底的丧失血性,磕磕绊绊的站起来后,朝着她消失的方向,一日不停一日的追了上去。

    回忆到此处,又是一轮飞速掠转。

    在这个过程里,凌渊几乎被股绝望与无力,折磨得支撑不下去。

    他不明白,一个人的识府,为何可沉重压抑到这般让人欲呕吐的地步。

    不像他,还有个阿蛮与徐福可作缓解。

    濒临崩溃之际,他终于慢下来的又停落在个陌生的地界。

    四围燃灯的院落天井里,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他跟前面露喜色的奔走相告。

    口中说着两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

    他曾用母后的姓氏为他们改名换姓,盼他们之后的人生里能有福顺安康,或是野蛮生长到能保护自己。

    哪怕凌渊已在另一人的识海里,得知过这幕,也还是无法再忍受一次。

    他逃避般的以为不听不看不想,就没有这回事,反正这回人还活得好好着。

    可他还是被这幕死讯撕扯得神魂都快崩裂,脑中乱哄哄的半个字都再听不明确。只想把眼前一群幸灾乐祸的狂徒们,全都送入炼狱!

    如此另人窒息的痛苦中,凌渊怎么也猜不透究竟是因为何事,才会让他给徐福与阿蛮带来这样的凄惨下场。

    原本以为出身在那无情的帝王家,已让他将人世间最残酷的炼狱尝了个透彻。却不想眼下这种,才是极致的摧人心肝。

    他紧闭起双眼不停嘶喊,想要让这具躯壳的主人放他出去。

    可一股软绵又磅礴的力量,如万千条细密的丝线,死死缠绕勒紧着他神识,让他如何愤怒了也都挣扎不开。

    最后,两道意识的绝望与杀意相融的燃至沸腾。他控制不住的随这残酷记忆抬起双臂,一颗颗的收割着人头。

    也是以此开始,他边任由绝望侵袭,边慢慢杀戮染血的朝某处而去。然后,终于颤栗的迈上一坎坎台阶,进入了座漆黑的殿堂。

    他只看了眼那高台上的自己,就被地面躺着的具残尸给夺去了视线。

    所有坚持的气力,在见到那颗死气沉沉的头颅时,尽如云烟般消散。

    阿蛮本是个不同于他与徐福的良善之人,她不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他脱力的跪倒在地,艰难的朝人一点一滴挪移过去。一时颤抖的抚摸她乌青与伤痕满满的脸颊,一时又忍不住轻拂她被人掏空内丹时留下的血痕斑斑腹部……

    啊啊啊……啊啊啊……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凌渊承受不住的奋力嘶喊,不想如此痛彻心扉的爱怜个这般了无生息之人。

    辛追!辛追!!辛追!!!

    他又开始奋力嘶喊,只盼他能乖乖放他出去。不然,他可不知自己在如此心境之下会在他识府里干出何等疯狂之事!

    可那主控这一切之人,却无半点退让与收回束缚之意。反摸出根针线,将那断开的乌青头颅,一下下的缝合回她颈上。

    凌渊如何能遭得住这个,“噗”的喷出口鲜红。

    也是与此同时的,有股脱离之感骤起。

    再下一瞬,他身体一松的倒在榻间,视野里再不是那另人崩溃的残尸。

    昏黄狭窄的屋子,让人找回了丝暖意。可他的双手,仍是无法平息下颤栗。

    卷缩起身体缓和了片刻后,他仍是抵不住那幕惨状与神识相互博杀撕扯的疼痛,又喷出口浓浓的血水。

    抵墙而坐的辛追,嘴角也止不住的溢出大股腥红。但这场两败俱伤的报复,让他极为满意的俯下看去,扬起道冷冷嘲笑。

    “……如此,殿下该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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