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的钟磬声仍未止歇, 原来这溶洞里不仅聚集着大群的喇叭花虫,还有长得像蛇骨一样节节凸出的可怕藤蔓。
这些坚硬的藤蔓呈干枯灰绿色,遍长尖锐钩刺,它们从石壁缝隙中长出, 犹如铺天盖地的巨网, 将玩家笼罩其中。
祭祀之刀的锋利程度非比寻常,使用次数越多, 就越能体会到这把刀的厉害之处。
在被骨藤甩向高空的瞬间, 孟鲸意识到翟子渊也被自己一起带上来了,如果两人从空中跌落,直接就会被地面喇叭花虫汇聚的河流所吞没。
千钧一发之际, 她双手发力,猛地将祭祀之刀插入前方石壁,只见银光一闪, 刀刃当场穿透石壁深没至柄,两人也由此借助刀柄的力量与骨藤抗衡, 避免了再被甩向别处。
她以一己之力拖拽着翟子渊, 两人体重悬殊, 其难度可想而知。
她深深吸气,心中无名火起, 忍不住低声喝道。
“你可真够沉的!”
“……对不起,等一下鲸鲸, 我这就爬上去!”
翟子渊其实也很难, 他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只能伸手越过孟鲸,去抓石壁上尖利的石笋。
为了不给她造成负担,他尽快攀上石壁, 随即就发现又有数根骨藤破风袭来,情急之下探出半边身子护住她,于是那些骨藤就全抽中了他的后背。
他猛烈咳嗽几声,险些呕出血来。
这也就是自己身体素质不错,比较抗打啊……他这么想着,如果换作鲸鲸那小身板,肯定痛死了。
微妙的庆幸。
眼看着仍有骨藤将目标锁定这里,接二连三袭来,孟鲸踩着脚下的石笋站稳,反手拔出祭祀之刀,凌厉一刀砍向最前方的一根骨藤。
骨藤的硬度略微超出了她的想象,尽管刀刃确实轻而易举能将其劈断,却也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及时推着翟子渊,两人将错落分布的石笋当成阶梯,迅速往远处移动,躲避袭击。
她问他:“笛子还在吗?”
“在,这我怎么能丢?”
“很好,你离开石壁,继续吹笛子吸引虫群,记得动作要慢,去出口等我。”
因为她已经察觉到了,笛声一停,那些喇叭花虫竟然成群结队开始往石壁爬行,而且她发现,骨藤似乎对高速移动中的物体敏感度更高。
两人都留在石壁上,只会平白成为骨藤的活靶子,待会儿等喇叭花虫全体爬上来了,就会面临着双重夹击。
倒不如分工合作,减轻彼此压力。
翟子渊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担心也是真的。
“你一个人能躲得开这些藤蔓?”
“能,你把鞭子留下,背包带走。”
孟鲸言简意赅地叮嘱完毕,果断反手从他腰间抽走了那根软鞭,随后不轻不重在他肩膀一推。
她这个动作的含义很明显,就是让他别耽误时间,立刻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所以即使他再不放心,现在也必须依言执行了。
“……那你小心。”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拎了背包甩在肩上,踏着石笋身形矫健朝地面跃去。
他一落地就吹响了那支白玉短笛,《小星星》的旋律再度响起,这次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错。
喇叭花虫被乐声牵引着,放弃了以石壁上的孟鲸为目标,全体迟钝摇晃,朝着他的方向蠕动而去。
接下来,是孟鲸的表演时间。
十年舞蹈功底,加上在神明之城从不间断的攀岩课程训练,使她对于本项考验,拥有着超出百分之八十的胜算。
背包给了翟子渊,她轻装上阵,左手持刀右手持鞭,或是将刀刃插入岩缝向上攀爬,或是用软鞭缠住石笋借力荡向远方,总之是飞檐走壁,身轻如燕。
她的身影快到近乎闪现,成功吸引了溶洞内所有骨藤的火力,藤蔓织成的大网无数次试图围捕她,最终都被她寻找破绽逃脱,亦或是强硬地挥刀砍出一个突破口。
若非亲眼目睹,没有谁能用言辞准确形容出,她究竟有多干脆凶狠。
只有此时此刻的翟子渊才最清楚。
又或许说,他早就清楚了。
他吹着短笛,带领着喇叭花虫大军,将它们纷纷引向洞穴中央坐落着铜色雕花古钟的石台。
石台裂开的缝隙犹在,喇叭花虫们在笛声里排好长队,如河流入海,无比丝滑地重新爬回了缝隙之内。
他没敢停,又坚持吹了一小会儿,直到确信虫群彻底已经归巢,这才急切回头去寻找孟鲸。
他想替她分担一点压力,但一时也拿不准应该怎么分担才好,思考了几秒忽而灵光乍现,将视线投向上方的雕花古钟。
他记得虫子和藤蔓,都是在钟声响起之后才出现的,这说明钟声很可能是被某种力量在操纵着。
而雕花古钟的指针,此时恰好定格在整十二点的位置,不再向前走动了。
这是否说明,钟声和类似整点报时的机制有关。
……不管了,反正目前算是最差的状况,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先救下孟鲸再说。
他将短笛往背包一塞,毫不犹豫爬上了石台,冲到那座将近一人高的古钟跟前,双手扒着指针,用力往反方向转动。
指针发出不堪重负的机械摩擦声,但说也神奇,居然就这么让他给强行分开了。
指针与分针一旦分开,就不再是整点,钟声也就随之停止。
与此同时,那些疯狂缠绕交织的骨藤藤蔓,也像是失去了力量来源一般,萎靡着放慢了攻击速度,有些甚至直接缩回了石壁之中。
翟子渊转身望去,他又惊又喜地呼唤。
“鲸鲸,路口的雾气散了!”
雾气散去,就意味着结界失效,他们现在可以离开溶洞了。
孟鲸听到了,她把软鞭在自己腰间一缠,利落跳下石壁,两人分别从溶洞的不同位置,大步流星奔向路口。
出了溶洞,孟鲸和翟子渊进入到了一处更加狭窄的通道,这里几乎仅供一人通过,因此两人不得不一前一后走路,摸索着旁边的石壁前进。
翟子渊在前面举着手电探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他低声询问。
“鲸鲸,你有没有感觉这石壁在渗水啊?”
“感觉到了。”孟鲸说,“继续往前走,没关系。”
这条通道两侧的石壁,明显比前面通道的石壁都要潮湿得多,用光照去,能清晰发现从岩石的缝隙里在向外渗水,水流细密而不间断,一直流淌到地面汇聚。
四周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度,最后连空气里也隐约沁出冰凉的湿意。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浓重的黑暗散去,前方路径渐趋开阔,两人接近洞口,望见了一条泛着暗绿色的地下暗河。
地下暗河的河岸边淤泥密布,除此之外没有路,这意味着要去到对岸,就只能游过这条河。
翟子渊站在岸边,朝着黑浪翻滚的河里看了许久,面露难色。
“鲸鲸,我认为游泳不是个好主意。”
“我也认为不是个好主意。”孟鲸平静回答,“所以我们不游泳。”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她指了指他的斜后方,他转头一看,这才发现那边停放着几具破损的柚木棺材,比普通棺材稍微宽一些,掉漆严重,估计也有些年头了,外面还纵横交错着许多不明抓痕和咬痕。
他难以置信:“这游戏该不会是想让咱们坐棺材过河吧?”
孟鲸摇头:“单纯坐在棺材里肯定不行,就凭这暗河的浪与漩涡,分分钟就能把棺材掀翻。”
“那你的意思是……”
“这些棺材都是坏掉的,得把棺盖重新钉起来,再钻进去盖紧,才能顺河漂流。”
翟子渊听了这话,立即跑到棺材处去察看,果然,每一具棺材里都放了零散的工具包,有锤子、钉子、刷子、防水灰泥、长短不一的木板等。
他恍然大悟:“合着是让咱们做木匠呢?”
孟鲸反问:“你会钉棺材吗?”
“我……我没钉过,但我觉得也不难,如果不要求美观,只是把棺材该修好的地方修好,大概是没什么问题。”
“那待会儿你来负责,先坐这歇一下。”
她确实是得歇一下,刚才在溶洞里持刀砍了不晓得多少根坚硬骨藤,过程中还被骨藤抽了好几次,虽说隔着冲锋衣看不出来,其实肩膀和胳膊都快肿了。
翟子渊见她往岸边一坐,赶紧凑过去坐在她身边,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知道她是有点累了,犹豫半晌,试探着问她。
“鲸鲸,需不需要我替你按摩一下?”
“……”
他见她沉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当然我是随便一问,你别生气,不按摩也行,咱们就歇歇脚再继续行动。”
孟鲸侧眸朝他投去一瞥,是很熟悉的看智障的眼神。
她依旧没说话,顿了片刻,却把右手臂伸过去,很自然搭上了他的膝盖。
这含义不言而喻,翟子渊原本还有点失落,见状瞬间欣喜,眉眼间都似被点亮了。
他低下头去,认真又小心翼翼地从手腕一路按摩到她的肩膀,如同对待一件珍宝,既怕自己力道不够,又怕力道太重弄疼了她。
他暗中观察孟鲸的表情,可惜她就是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什么也判断不出来。
但她没骂他,至少证明对他的按摩手法暂时满意。
他叹了口气,语调里带着或许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和疼惜。
“鲸鲸,辛苦了噢。”
“是挺辛苦的。”孟鲸唇角一抿,“要不是因为不会吹笛子,我今天高低得把你扔在上面。”
“……啊,不急,咱以后再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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