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的孩子……”那女子将那婴孩搂在身侧,颤着手轻轻抚着她的小脸,一遍遍地亲吻着她。
尽管她如今一脸狼狈模样,可却难掩她精致的容貌。
一家三口在一处的场景是如此温馨,姒意甚至不敢眨眼,只盼着这般场景能存留久一点,再久一点……
只是,这一切终究是她奢望了。
眼前一片纷乱繁杂过后,已然是另外的光景了。
偌大的院落中,几个侍从正同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在一起玩耍。
那女娃娃生得娇俏可爱,一张小脸犹如玉琢,乌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眯眼笑的时候会弯成月牙状,十分灵动。
她穿了一袭明黄色襦裙,头发不似平时小孩那般梳成团髻,而是庄重的华盛髻,额前点缀着琉璃玉珠,小小年纪倒要打扮成小大人的模样。
她方才同侍从们疯闹,只是为了抢夺他们手里的弹弓,众人哪里敢给她,却又怕她哭闹,只能连连后退。
就在此刻,那女娃娃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回屋便拿了根香蕉,狼吞虎咽地吃了三两口后,便把香蕉皮朝他们扔了过去!
众人急急闪躲,推推搡搡,也不知是谁绊倒了谁,竟都栽了跟头!
“诶呦!屁股啊!”
“诶!你起来啊!”
“别推我啊!”
众人推推搡搡之际,那女娃娃却笑得前仰后合,直到身后传来了一阵低声呵斥。
“意儿,胡闹。”
女娃娃吐了吐舌头,忙收起了笑意。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来人,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母妃。”
来人身着一袭赤色宫装,金摇凤冠,细眉美眸,雍容尊贵。
她盯着那女娃娃看了片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她伸了伸手。
“过来。”
女子容颜如玉,即便是这手也是纤细漂亮,尤其是指甲上那玉粉色的桃花纹路。
女娃娃忙走过去牵她的手,似是看出了她不再生气,忙笑嘻嘻地道:“母妃,儿臣想吃您做的桂花糖糕。”
“今日功课可都做完了?”
“做完了!”
“哼,太傅可不是这般说的。”
“啊?!”女娃娃眨了眨眼,想起了自己偷工减料写的字,一脸心虚。
那女子停了脚步,半蹲下身子看着女娃娃,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一声,“你呀。”
“儿臣知错了嘛,母妃。”女娃娃乖乖认错。抱着那尊贵的女子央求起来,“可儿臣好饿,就是想吃母妃做的糕点……”
女子脸上露出慈爱的笑,点头应了一声,“好,不过日后不许再调皮了,莫要忘记你的身份,记得么?”
“儿臣记住了!”女娃娃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扯着女子的手高呼道:“母妃最好了……”
眼前那两人的场景越发模糊起来,
眼前的场景越发模糊起来,姒意头痛欲裂,再也看不下去,竟就这般昏睡过去了……
那黑袍人垂眸看了眼她片刻,还是弯腰将她抱回了凉亭,将那一对犀角放回了她的手中。
姒意在城外凉亭中睡得恬淡,岂不知城中已翻了天。
花姻一早醒来不见姒意的身影,急急禀给了祁烨。
瀚景帝如今病危,他今日原本是要同重臣议事的,听了姒意不见了的消息也被惊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便调了禁军封城排查。
等了整整半日却是半点消息没有,祁烨顿觉心慌。
她为何突然离开了?地图也不要了么?
是觉得委屈了?亦或是知道了他的……
祁烨不敢再往下想,眼见满城遍寻不得,心中更急,朝服也不换,竟要亲自上马去寻。
莫说是花姻,卫临也是一惊。
即便是禁军寻不得,还有一众暗卫,他又何必亲自去找?
眼见他翻身上马离开,卫临也不敢多想,忙跟了上去。
邺城百姓平日里只听闻过齐王殿下容颜似玉无双,有不少都是第一次见,一个个竟看得有些呆了,只顾跪拜,竟都不知如何说话了。
祁烨今日一袭玄色蟒纹朝服,银冠高束,因着心中焦急,眉目显得有些凌厉,当真是天潢贵胄,不怒自威,气势非凡。
一众兵马出城,引得众人猜测纷纷,可当事人却是才醒来。
姒意看着手中那两块月牙状的犀角,呆坐了半晌,还是将其收好,大步离开了凉亭。
这亭子离邺城倒不远,姒意搭了个牛车走了一个时辰,到了城门处才发现城门竟被封了!
她皱了皱眉,还没弄清是什么情状,那城门口的两个小将便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二人拿出一张画像比了又比,一副激动地快要哭了的样子!
“快!!快告诉齐王殿下!!姑娘回来了!!”
姒意恍然大悟,原来如今这里如此戒严,竟是为了找她么?
她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可事到如今,心中还是荡起了些许涟漪。
她垂下眼眸,想要压下心中多余的念想,可却越是如此想便越觉得委屈心酸。
姒意刚被人送回王府,花姻才松了口气似的,她急急地上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急急问道:“小姐这是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姒意还没等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阵烈马嘶鸣声,姒意回头去看,便见到了大步进门的祁烨,他的衣袂翻飞,可见匆匆。
只这般不经意地对望一瞬,祁烨只觉得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停住了脚步,掩去了眸中的慌乱。
“阿意去了何处?”祁烨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垂眸看她。
姒意沉默一瞬,才道:“去见一个人。”
祁烨眉心轻蹙,脱口便道:“何人?”
这里是北齐,她又怎会认识旁人?
更何况,王府守卫森严,她又是如何这般无声无息的出了邺城?
若以后她再这般出去了,他岂不是半点也发现不了?
思及此,祁烨躲觉没有由来的心慌,面容也越发紧绷起来。
姒意抿了抿唇,没半点想同他说的意思,祁烨无法,又不好逼问,思忖半晌,才开口提醒道:“这两日城外不太平,阿意还是少些出行为好。”
“知道了。”姒意回答的冷硬,转身便走,身后的祁烨面色一沉,吓得卫临连大气都不敢喘。
姒意回到房中后,忙扶着桌案坐上了小塌,她掀开衣摆看了眼,脚踝处裹着的纱布上果然又渗出了血迹。
花姻见状,吓了一跳,忙要上山帮她包扎,却挺姒意突然问道:“花姻,你可曾听闻过杞国?”
花姻手上动作一顿,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看她姒意。
“我只听村中的老人家提过,并没多问……”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么?”姒意低头看着她的发心,可却握紧了手中那月牙状的犀角香。
“花姻,除了上次那件事,你可还瞒过我其他?”
“没有。”她头也不抬,却是回答的干脆利落。
姒意不是傻子,真相就摆在她的面前,无论她多不想承认……
那都是深埋在她脑海中,刻印在她骨血里的记忆。
怪不得,穿越前,她对从前的事却是半点印象也没有。
师父总对她说是她之前处车祸时,将脑子撞坏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如今的这里,或许才是她真正该在的地方。
更或许,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思及此,姒意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地对花姻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花姻满眼担忧地看了眼她,她动了动唇,还想解释,可姒意却不想再听。
“出去吧。”
“是。”
夜里又下了雨,床边的碳火泛着暖红色的光,姒意引燃了犀角,虚虚渺渺的香气缠绕在侧,她只觉得心神都安定了,听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眼前似乎也变得越发模糊起来……
拥拥簇簇的粉色桃花迷了她的眼,拨开一丛丛后,她便看到了眼前的人。
一袭白红相间的纱衣,面覆轻纱,明明眉宇之间是稚嫩少女的模样,可发髻却是庄重。
她面前还站着个低眉顺眼的女子,虽也是少女模样,可却仔细打扮了一番,显得温婉雅致。
这脸虽然有些稚嫩,可依旧能看出是弦妁的模样。
弦妁过来拉那面覆轻纱的女子,语气有些焦急,“表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被叔父知道了你擅自出来,定然会责怪于我的……”
“那你先回去便是了,不必跟着我了,更何况这里可是无月宫,能出什么事?”少女朝她眨眨眼,一脸无所谓地道。
她的眼眸黑白分明,灵动非常,漂亮可爱。
“表姐……”
“好了!你先回去,我就去前面看看,我过会儿便来!”少女说着,便匆匆奔着桃林深处走了。
弦妁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不见,方才脸上的卑微担忧也通通消失不见。
她眯了眯眼,喃喃道:“你最好别回来了。”
许是在宫中被关得太久了,那少女十分珍惜她这一次的出行,哪怕有一点空闲的功夫,她都想四处走走看看这外面的世界。
无月宫的后山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美景如画,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
少女逛着逛着,便到了后山的断崖处,眼前有一处铁锁桥,对面似乎还有一处房屋模样的地方。
少女的好奇心极重看,本想过去看看,可是走到那铁索桥附近事,便看清了桥下的万丈深渊,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腿也开始发抖,连忙退后了几步。
“神仙住的吧?”少女小声嘟囔了一句,却听身后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
少女回身一看,便惊得愣在了那里。
来人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却是生目清冷似画,神色淡漠,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华,衣袂黑发随风翻然飘动,真好似天上神仙一般。
少年在看到她的一瞬,也是一愣。
这个地方怎会来陌生人?
他略带疑惑地看了眼眼前的蒙面少女,“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少女眼神乱飘,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我想出恭,找不到茅厕……”
祁烨眉心轻蹙,“你来断崖……出恭?”
“……”
她初来乍到,撒谎撒的也是极不靠谱,眼见面前这神仙似的少年朝自己走近,她越发慌乱。
“我就是随便来逛逛……不知此处是兄台的地盘,叨扰了,叨扰了……”
那少女拱手对她讪讪一笑,一双明媚眼眸都弯了弯。
正当她想离开时,却见他已站在了断崖前的铁锁桥处,她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只见他飞身而起,竟脚踏锁链桥直接到了对面!!
她平日里在宫中憋得久了,何曾见过这等厉害功夫,当即傻眼了,也忘记离开了,喃喃开口,“我见到……神仙了……”
眼见另一处的祁烨要走了,她连忙高呼起来,“神仙哥哥!!别走!!等等我!!”
祁烨脚步一顿,回身却见少女已然走到了铁索桥边,满怀骐骥地看着他,双手合十对他一拜,一本正经地道:“神仙哥哥,萍水相逢即是缘,求求神仙哥哥赐我些仙药吧,我不想整日背书了……”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里都是真诚,俨然是真将他当了修真之人了。
祁烨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薄唇微弯,淡淡地道:“我并非什么神仙,不过是寻常人罢了。”
“啊?可你刚刚……”
“那是轻功。”
“可不可以教教我!求求你了……”少女说着,又双手合十对他拜了拜,委委屈屈地看他。
祁烨虽不知她是何身份,可能来这里的绝不是普通人。
可他倒不曾听说哪个王孙贵族家的小姐是这般模样,动不动就要示弱求饶的。
祁烨思忖片刻,还是摇摇头,转身进了房中。
“你!”那少女满眼失望,大声吼道:“你为何这么抠门啊?!教一下又能如何?!我又不会亏待你!!喂!!”
清澈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断崖边,惊起了山中的飞鸟。
祁烨此刻正在房中修习心法,被她这么一吵,心里难免有些烦絮,他本以为自己不理她,她便会离开了,可却不曾想,她竟还在外面不依不饶起来了。
“呦!大山的那边呦!”
“山青青呦,水潺潺!”
“云悠悠呦,天蓝蓝!”
“一片片晚霞呦,挂天边诶。”
“一缕缕薄雾呦,绕呀绕山川!”
她的声音清亮洗脑,还自己拍手打节,饶是祁烨再如何心无旁骛,都无法忽视,若再这般练下去,非走火入魔不可。
祁烨眉心微蹙,还是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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