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宣和慕容灵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 各自有各自的尴尬。
反倒是温敛故成了最坦然的那个人,泰然自若地打了声招呼:“师兄和慕容小姐回来了。”
楚越宣已经尴尬得手足无措,下意识想去找自己剑, 但手上又提着刚打包好的饭菜, 只能手足无措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慕容灵同样尴尬极了,隐约觉得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眼见事态即将不可控制,偏偏那位罪魁祸首还毫不自知,江月蝶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先让两人进来, 又解释了一番原委,最后总结道:“事情就是这样。”
温敛故略蹙起眉头, 刚要开口补充, 就见江月蝶扫了他一眼, 轻哼一声:“第二点。”
第二点,在外时不要随意内讧。
温敛故瞬间闭嘴,乖巧道:“确实如江姑娘所言。”
楚越宣:“?!”
这真的是他连师父掌门都压不住的师弟?!
慕容灵:“?!”
这真的是那日杀人不眨眼的温公子?!
比起慕容灵, 楚越宣心中震撼更甚,恨不得去向江月蝶讨教一下,学习一下她是如何让温师弟变得如此乖巧的。
慕容灵及时拉了一下楚越宣的手。
楚越宣疑惑回眸, 就像身侧的慕容灵笑着做了个口型, 隐隐带着些威胁。
[别煞风景。]
楚越宣:?
他满腹委屈,自己又怎么了?
虽是不解, 楚越宣到底没有再开口。
他和慕容灵打包了当地有名的明月楼的招牌菜回来,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 夕阳落下,淡淡的温馨流淌。
见温敛故情绪好转,也不像先前那样对他有些误解,楚越宣欣慰之余, 在开口说了些今日的发现后,话锋一转:“不若明日师弟与我同去?”
慕容灵筷子一顿,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楚越宣。
人家小情人刚刚重逢,你又掺和什么?
慕容灵看得清楚,温公子怕是巴不得天天腻在小楼里,和江小姐在一起呢!
果然不出她所料,温敛故摇摇头:“我便不去了。”
楚越宣皱眉,追问:“师弟可是身体不适?”
这人怎么这么憨!
慕容灵听得几乎要扶额,餐桌之下重重踩了一脚楚越宣。
楚越宣没来由的被慕容灵踩了一脚,正一脸莫名其妙,就听温敛故轻笑道:“她有些怕,我要陪她?”
楚越宣一愣,下意识看向了江月蝶。
江月蝶……江月蝶正在干饭。
眼见自己莫名其妙被战火波及,江月蝶立即否认:“我可没有!”
温敛故伸手夹了一片桂花莲藕给她,提醒道:“第二点。”
温敛故的第二点,江月蝶不可以受伤。
江月蝶立即改口,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楚越宣:“我可没有不要温公子陪啊——楚大侠,你不能分开我们!”
眼下温敛故刚得罪了闻长霖,说不定对方就要打击报复,还是有温敛故陪着更安全一些。
楚越宣:“……”
被江月蝶凄凄惨惨的目光一望,楚越宣浑身一抖,又被自家师弟幽幽望了一眼,楚越宣更是身体僵住。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天宫之上,拆散了无数有情人的王母娘娘。
慕容灵终于看不下去了,手肘捅了楚越宣一下,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就给我好好吃饭吧!”
楚越宣总算回味过来,恍然大悟地看了眼对面的两人,摸了摸鼻子,再没开口提这件事。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谐,气氛更是久违的温馨。
等吃得差不多了,慕容灵开口说起了他们今日的发现。
“那位欢喜娘娘,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传闻里说被她选中的男女都会梦醒后遭受大难,可我们今日在月溪镇上走访了一圈,除了那个暴毙的王铁匠,其余的男子好似并无损伤,多睡几觉也就过去了。”
“不过他们都不太愿意我们上门,唯一今天找到的那个李小二,也说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了。”
楚越宣点点头,见慕容灵说累了,眼疾手快地给她递上了杯蜜乃酿:“晚上别喝茶。”
慕容灵微红着脸接过,趁她喝水时,楚越宣补充道:“今日我们本想去找那个被发了佛印的王秀才,可是他不在家。明日我们再去寻寻。”
“至于那个欢喜娘娘庙,听说以前就是个荒芜之地,今日在外围草草看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说到这里,楚越宣叹了口气,转向了江月蝶。
“若是三日后……那便要麻烦江小姐了。”
江月蝶笑道:“楚大侠客气什么,本就是我自愿的。”
还希望欢喜娘娘挺住啊,不然她要拿到闻家的玉扳指就更难了。
江月蝶应得爽快,惹得楚越宣不觉笑了。
不是男子见到女子的笑,而是长辈看到小辈成长起来后,欣慰的笑意。
江月蝶天性之中带着赤诚,楚越宣早就知道,不过在雨花镇上时,性子里总带着几分随心所欲的娇气,如今却更有担当了。
不得不说,在慕容灵的影响下,楚越宣对江月蝶的滤镜也越来越深。
当然,楚越宣此刻这样说,还有一点,就是想要试探一下温敛故的反应。
那日江月蝶被绑走后,温敛故周遭气势大变,整个人都与先前表现出来的截然不同。
包括他动手杀人时,毫不顾忌的模样,实在令楚越宣心生忧虑。
然而楚越宣到底漏算了一步,温敛故坐在江月蝶身旁,压根儿——
没有反应?
楚越宣大感迷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温敛故是真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淡然自若,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楚越宣:???
算天算地,楚越宣也没料到温敛故这幅神情。
按理来说,心爱之人要与他人结亲,即便是假的,不也该不舒服得很吗?
起码楚越宣现在就无法想象,倘若是慕容灵遇上这事,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会不会气得想与那个新郎官动手他不知道,反正心里应该堵得很,绝不会好受。
……等等。
楚越宣心头一凛。
师弟表面如此冷静,不会是在等着放个大招吧???
不得不说,怪不得楚越宣看江月蝶像是看待亲妹妹一样,在某些方面,他们两个的脑回路意外的一致。
恰好慕容灵想和江月蝶说些悄悄话,楚越宣借机把温敛故叫了出去。
如今秋末,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寒风瑟瑟,可月溪镇的夜晚意外的温暖。
楚越宣下意识喃喃道:“说不定这欢喜娘娘的原形,是个与火有关的妖。”
温敛故认同的点点头,接话道:“可是那庙附近没有妖气,这欢喜娘娘的本体究竟为何,还需要师兄探查。”
“哎,说来也是怪事——”
楚越宣话到一半即时消音。
他一拍脑袋,怎么说起这个了?自己分明是想试探一下温师弟的想法的。
然而话到嘴边,楚越宣又找不到时机开口,最后还是温敛故浅笑道:“师兄是想与我说起白容秋的事么?”
楚越宣苦笑着点头:“此事我没有告诉师门,不过白家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温敛故很是理解:“多谢师兄了。”
他面上一派淡然,月色溶溶下,有如羽化成仙之人,辨不出尘世喜怒。
不知何时,楚越宣已经开始看不透这个师弟了。
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楚越宣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对这个师弟,他到底是有所亏欠的。
楚越宣侧过头问道:“江小姐知道吗?”
温敛故笑了一下:“我告诉她了。”
楚越宣发现,在提及“江小姐”时,温敛故的眉目柔软起来。
像是仙人褪去仙骨,重回尘世喜怒。
“师兄知道,江姑娘第一反应是什么么?”温敛故似乎来了兴致,转过头,笑意盈盈地问楚越宣。
楚越宣摇摇头:“我自是不知。”
“她似乎很欣慰,夸我终于记住了白容秋的名字。”温敛故弯起眼眸,眉目间尽是温柔。
“她的反应总是这么奇怪。师兄,你说好不好笑?”
口中问着好不好笑,神情却是在骄傲的炫耀。
就像是一个幼童终于得到了一枚独一无二的糖果,紧攥在手心不放,舍不得吃,还要四处走动,与同龄人展示炫耀“不过如此”。
楚越宣心中发笑,口中应和道:“江小姐的性子确实是世上少有的有趣。”
他自认说得没问题,却见温敛故倏地收起了笑意,蹙起了眉头。
楚越宣:???
温敛故轻哼了一声:“她与师兄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子不同。”
这一次,楚越宣总算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般的开口:“江小姐对旁人是极有分寸的,发起火来,连闻府老夫人也压不住她。会和师弟说这些,在她心中,你也是不同。”
温敛故舒展眉头。
这话说得很好。
于是温敛故也不再为难楚越宣,轻笑了一声后开口:“先前动手是我过于急躁。”
“我事后回想起来,觉得师兄说得有几分道理。日后若在遇见,我不会如此了。”
如今回忆起来,对于那些人而言,光是一死,实在是恩赐。
楚越宣大感欣慰,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目的,拍了拍温敛故的肩:“当日师兄也有错,太过急躁,没有体量到你的心情,以后师兄也会注意。”
温敛故浅浅一笑,并不搭话,反而停下脚步,抬头欣赏起了皎洁的月色。
楚越宣站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不免稀奇道:“往日不见师弟这样喜欢月色。”
“谈不上喜欢,不过是凑巧一观罢了。”
温敛故唇边噙着笑,转身往回走去。
他侧首看向了楚越宣,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师兄呢?”
楚越宣挠挠头:“我更喜欢日光,暖洋洋的,照的人心里舒服。”
温敛故并不意外,微微颔首:“确实是师兄的性子。”
“师弟不喜欢?”
“日光燥热,容易让人新生烦忧,徒生躁意。”
楚越宣了悟:“我明白了,所以师弟才会喜欢赏月。”
“也谈不上喜欢。”温敛故笑了起来,“月光清冷,看久了也难免有些求之不得的厌烦。”
两人已经走回了小楼,楚越宣却被温敛故这话搞糊涂了,停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这两者,师弟都不喜欢?”
听见这个问题,温敛故思考了一会儿,浅笑道:“若是真的要费时欣赏,不如赏蝶吧。”
绑一只小蝴蝶来,绕住她的翅膀,长长久久的,把她困在身边。
他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就回了屋,徒留楚越宣满腹疑惑。
赏蝶?
小小的蝴蝶,又怎么能与日月争辉呢?
算了算了,师弟的想法真是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相比之下,果然还是安雪最好了。
想起慕容灵,楚越宣心中划过一阵暖流。
……
三日期限转眼即逝。
今日就是那位王秀才入梦的时候了。
楚越宣和慕容灵,还有几个官府那边的人都已经赶去,试图将这装神弄鬼的“欢喜娘娘”当场抓获。
至于江月蝶嘛,她才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呢。
江月蝶向来奉行保命要紧的准则,到时候王秀才家肯定乱的很,万一她又被盯上可就麻烦了。
不过江月蝶也不打算继续在闻府闷着。
温敛故先前刚揭穿了闻长霖的谎言,闻长霖这几日都避着他们走。
这下可好,连带着闻家的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江月蝶索性把温敛故拉出门逛逛。
两人没逛多久,江月蝶就被热得不行。
她站在路边阴凉里,不顾形象的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吐槽起了自己:“我最近怎么怕冷又怕热的。”
江月蝶觉得自己以前好像也没这么娇气呀。
想起某种可能,江月蝶‘嘶’了一声,放下了扇风的手,鬼鬼祟祟地靠近了温敛故,探过头道:“该不会是我的体内又有蛊虫了吧?”
这一靠近,江月蝶就再不想远离了。
温敛故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即便是在闷热的天气,周身的气息无比清凉。
江月蝶站在他身边,恨不得靠得更近一些。
温敛故侧过头,弯眸看着身边贴上的人,嗓音含笑:“蛊虫倒也没有你想的这么常见。”
倒也是。
像是为了佐证温敛故的话,周围几个婶子恰好谈起了这个话题。
“最近这天气还真是热得不寻常啊。”
“你别说,前几日还刮了阵阴风呢!”
“呸呸呸!不要乱说。”
江月蝶刚要继续往前走就被拦住了去路,她一低头就看见一把折扇横在面前,疑惑地看向温敛故:“给我?”
温敛故颔首,言简意赅:“你用这个扇更凉快。”
江月蝶:“……”
倒不是这折扇不好,而是太好。
江月蝶是见过折扇在温敛故手里发挥出来的威力的,轻轻一动,那些纸扎人瞬间横尸遍野。
相比之下,用来扇风,好像太大材小用了些。
江月蝶神色纠结地接过,一不留神碰到了温敛故的手背。
触感如玉,冰凉而不显得寒冷。
江月蝶不禁脱口而出:“要什么折扇啊,你把手给我牵一下不就好了。”
话音刚落,身旁便传来了几个闲人的鄙夷声。
“啧啧啧,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知羞哦……”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不用他们说,江月蝶自己也觉得这个提议过于奇怪了。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不及开口,修长如玉的手便已伸至面前。
日色透过树荫散下,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愈发显得他气质出尘,犹似画中仙人,让周围的商贩都不自觉地止住了叫卖声,看入了神。
而与此相对的,是白衣公子唇畔扬起的笑意,以及望向他身侧的姑娘时,温柔的目光。
见江月蝶半天没有动作,温敛故略挑起眉梢:“不是你要牵我的手么?”
“给你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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