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讯股很清闲吗?”
老哈利真急忙转身。
蒋信义冷面站在他面前。
“蒋科长好。”
“嗯。”
“修电话,路过。”
“巡捕房什么时候这么阔气,号子里也装上电话了?”
“是办公室,这里是路过。”
“这里有路吗?滚!”
老哈利真悻悻离去。
蒋信义望着老哈利真走去,在走廊的尽头,和两个阿三巡捕会合,低声说着什么,拐进另外一条走廊。
他记得那两个阿三巡捕是关羁押房号子的。
蒋信义心头一紧。
“你这回闯大祸了。”他对着窗口说。
“我是你的包打听,就打了几个日本人,何况还是他们出言不逊,先动手伤人的。”
“我给你个名分,是让你去查案的,你却去打人,打的还是日本人!”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人,也算是巡捕系列的。你肯定能帮我。你是科长啊。”
“副的。”
“副的也是科长。”
“这回我真的帮不了你,审判肯定免不了了。”
“你这是对我不负责任啊。”
“天子与庶民同罪。”
“你别跟我扯了,哪里有这个章程?”
“就这里,法租界!你别跟我白活了,告诉你在这里小心点,除了我给你送的,不要喝水,也不要吃东西。听见没?”
蒋信义嘱咐完,“咔哒”把小铁窗关上。
“不识好歹。”他心里念叨着,回了办公室。
章嘉勇还没有下班回去,来送几个目击证人的证词。
“我好像看见老哈利真去羁押房了。”章嘉勇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我看见了他了。”他拍了手里的证词,“很好,对牧天有利。”
“不过都是路人,身份没有什么分量。”
“你为什么不找些有分量的人?”
“有身份的人,你知道他们对日本人的态度。”
蒋信义沉吟了一下,“你觉得老哈利真上羁押房,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不会有好事。羁押房那边印度的巡捕有不少。咱得提防着点。审判还得一个星期。”
到底还是中国人,有心了。蒋信义换了副温和点的脸色,对章嘉勇笑笑,“我想想。你先回去吧,辛苦了。”
“我抓人,那也是总探长的意思。”
蒋信义以为章嘉勇说这话是怕自己给他穿小鞋,毕竟牧天是他刚刚招募还没有一天的包打听,是他蒋信义的人。
蒋信义又笑笑挥挥手,请他离开。
章嘉勇见蒋信义没了谈兴,就躬身退去。
“章巡捕。”
给站岗的两个阿三巡捕打了个招呼,章嘉勇哼着小曲低头走了没多远,渡边站在他面前。西装的领子是翻起来的,但也没有挡住脖子上的绷带。
章嘉勇下意识地摸枪。
小野的枪口顶在他后腰。
“渡,渡边先生。”章嘉勇故作镇定地招呼道。
“久井英一先生请你品茶。”渡边冷哼一声,说。
“客气了吧。”
“应该的。章巡捕值得这份礼遇。请吧。”
夜凉如水。
外滩的大钟敲响了12下。
章嘉勇被推进了一辆挂着外交牌照的黑色汽车。
当他们到达沪西巨鹿区静安路和大西路之间的东兴里16号的时候,大钟还没有敲响半点的一响。
这座单名一个“曜”字的建筑,其规模更像是一座官家的书院,而不是民宅。
是沪西这块飞地最早建起来的宅院之一。
它的主人是渡边颜二郎,早年来上海打拼,历经二十年,什么生意都做,而且都还做得很好,就打下了这份家业。按理,八一三之后,凭着他日本籍贯,应该更加的风生水起才是。可是,一年前却上吊自杀了,就在这叫“曜”的大宅的正堂里。
据传闻是股票生意亏得毛也没剩下一根。
还是久井英一帮他百十口子家眷仆从买了船票,带着装在瓷瓶里的他,回去了东京。
渡边颜二郎无疑是聪明绝顶的人,否则也挣不下这么大的家业。但久井英一的说法恰恰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聪明的渡边颜二郎成了灰,漂洋过海地回去他老家了,而自称“愚钝”的久井英一却端坐高堂。
章嘉勇进来的时候,正在冲茶的久井英一没有抬头,“请坐,章桑,品茶。”
章嘉勇在久井英一对面跪坐,“深夜饮茶难以入睡,谢久井阁下。”
“哈哈,茶是中国的物产,可茶道却盛行于我大日本。不管什么行业,我很敬佩你们中国人。你们确实很聪明,有许多的发明,可是我也鄙视你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请阁下明示。”章嘉勇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垂首聆听。
“聪明反被聪明误。哈哈哈,哈哈。章桑,你说我说的对吗?”
“阁下说的有些道理。”
“啪!”
久井一拍桌子,“那个侮辱我大日本武士的瘪三抓到巡捕房四个小时了,还没有任何动静,这是什么道理?”
“阁下,牧天他不是瘪三,否则他也不能把野村君打得大出血。”
“哈哈。”
笑声很空洞,久井英一换了一副僵硬的笑容,他从几下摸出一块烟土,拍在章嘉勇面前。
“章桑,这比你比得上你一个月在巡捕房偷的了吧。”
这日本人就是不讲究,兄弟那是为了给自己人发福利,怎么叫偷呢?文化人都叫“监守自盗!”小日本就是没文化,还“茶道”?你弄几个杯子倒来倒去,能喝出个尿味来啊?
巡捕房有查黄赌毒的任务,但有背景的成规模的烟馆自然不敢去查抄,因为你说不定就摸到哪个老虎的屁股了。不过,久井说的没错,小烟馆一个月也走不了这么多的量。
肉钱他也挣的,不过一要与书寓里的先生做了鸽子的局来,虽然一般都有可观的银两进账,但耗时比较长,还有被识破而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发生。不若眼前这门生意,左手进右手出,便当快捷。
章嘉勇沉吟地盯着几上的烟土的当儿,久井又道:“令公子在树人小学读书吧,白塘里四十八弄六号的小房子里住着的莉莉小姐,是你什么人?你夫人年轻漂亮,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要经过拜登弄吧?”
一连串阴恻恻的发问,让章嘉勇毛骨悚然。
“你不能动我的家人!”
“我说过吗?”
“我是法租界巡捕,为法国工作。我们不是地敌对国。”
“敌对?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阁下叫我来不是来讨论外交和战争的问题的吧。只要不伤害我家人,你说吧。”
“我给你四十八个小时,要牧天死!”
尽管章嘉勇知道久井英一的心思,但听他这么明目张胆毫无廉耻的话语,还是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些仇日的激进分子一定会拿这个对我们大日本武士的侮辱事件大肆炒作!我要让他们断了这个念想,一雪前耻!我要什么,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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