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井英一听完渡边的汇报目眦睛裂,瞪完蒋信达,出去的时候,拳头直往自己脑袋上爆捶,“咣当!”把门摔上。

    “耻辱!”

    他的嚎叫犹如困兽,连密室门里的蒋信达也听得清清楚楚。

    “看样人是找到了。”蒋信达心道。

    渡边等久井英一稍微缓和了一下,又道:“小泽君清醒过来以后,说明了自己身份,现在已经转到帝国陆军医院治疗。可是,古田君……”

    “古田怎么啦?”

    “他,他没有挺过来。”

    久井英一盯住渡边,半晌没有说话,突然靠在墙上,后脑勺“咚”地撞上墙壁,身子随即委顿倒地。

    竟然晕厥了过去。

    渡边急上前发扶住,在他脸上扇着耳光。“久井君,久井君,你怎么啦?为什么会这样?”

    小泽是军方的人,却在他手里出了事,他无法向宪兵司令部交代。这是责任所在。

    说实在的,这是久井英一想多了。小泽是在法租界董事会上受了气,不服,硬要见识见识这个牧天究竟是何方神圣?没想到牧天一招他就凉凉了。这怪不得久井英一,是他小泽自找的。

    倒是古田,是老乡,也是最好的朋友。是久井英一把他从北海道带过来的,他无法向他的父母交代。这是良心与道义。

    那真是万箭穿心,他不晕那晕谁去?

    拍打了半晌,久井英一终于悠悠醒转,长出了一口气,失神的眼睛刚一睁开。瞬间就变得锃光瓦亮,好像目光也能杀人一样。

    豺狼就是豺狼,上一秒还心碎不已,下一秒就杀气腾腾。

    “牧天!”他狼一般嚎叫着,发泄着心中的仇恨。

    听起来就像红灯记里李玉和唱的,狱警传,似狼嚎……

    畜生就是畜生,明明是自己招来的灾,却怪天怪地,籁在路人身上。

    久井英一双手握拳朝天连续出击,嚎叫了两声,扑棱蹦起来,冲出银行。

    渡边以为他是要劫狱,追在他身后大喊着:“不能啊,久井君,这里是法租界。千万……”

    “陆军医院!”

    原来是要去慰问伤员。

    陡然松弛下来的渡边一屁股坐在地上。

    要不说章嘉勇有时候很是走点狗屎运的。他来到银行的时候,发过疯的久井英一已经带人离开一会了。

    他拿的是烟土,而且是现货。金钱上没有任何损失。如果把所有的钱数算在一起,这一票他拿的是大头,而且实实在在地拿到了。如果说以前他干的类似的事情,是多赢的话,那这一次是他独赢。这对他的灰色生涯来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跟蒋信达、郭兴凯的白忙活相比,那他真是赚大发了。

    医生护士给古田擦掉了头脸、身上的血迹,但没法把他的脖子从身体里拔出来。

    光溜溜的肩膀顶着半个五官都紧挨着的撞扁了头,实在有点不忍卒视。

    被单子掀开的那一瞬,久井英一又是“哇哧”一声,晕死过去。

    ……………………

    乔府此时是寂静的。除了下人,主人们现在多数还没有起床。

    乔世宽已经用过早膳在书房里为将要开张铺子写请柬。

    桌上放着新到的报纸,当然有“东方晨报”。

    乔府是订有这张报纸的,自从创刊,从来没有断过。

    不过乔世宽原来是基本不看的,因为它过于娱乐,他只是偶尔瞄一眼,也只是自己商号的广告刊登的那几期。

    实在恰巧有时间,就看一下上面的专栏文章。

    他对东方晨报的评价是,反应敏锐,专栏文章也差强人意,但八卦太多,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容易让人消磨意志。不过,三太太郝明珍却钟爱得不行,因为她是“秋粉”,痴迷于夏秋衍的连载小说。

    订多一份几乎不看的东方晨报,还有一个原因,是给老板季凤麟一个面子。好像这是一种责任和义务。乔世宽深谙人情世故,自己是做终端销售的,客户千差万别,偶尔有个错漏,给媒体搞好关系就尤为重要。

    不过把这张报纸从餐厅带到书房,这对乔世宽来说是第一次。

    自从昨天看了写牧天的号外,尤其是耿叔他笃信那上面就是小少爷,还拿来自己照片与报上的对比,思绪就拉不住地往那上面想。在董事会上,当季凤麟发起联名俱保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是真的呢?我得帮忙救他。即使与自己无关,这人怎么说也是个好青年。

    二十年了啊,他们母子是怎么过来的?又遭遇了何等的苦难?

    他在心里想着无数种可能,笔下请柬的名字竟然又写错了一张。

    他把请柬胡乱地搓揉一阵,扔向门口。

    乔世宥恰巧推门进来,“大哥早。”

    乔世宽抬头哼哈地应了一声。

    “您这是怎么啦,谁又惹您生气了?”乔世宥的语气有些夸张,“是那个耿叔把。你不能惯着他,他也不能仗着自己是老家臣就没上没下,不知尊卑。”

    “和他无关。”乔世宽不耐烦地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换了好点的语气,“这么早,吃早饭了吗?我让他们给你弄点?”乔府的早饭,就像寻常人家开流水席,谁起来谁吃,而且是现做现吃。

    “我一会出去吃点就行。您不是问我那边还要请什么人嘛,我给您送名单来了。”乔世宥上前把名单递给乔世宽,眼睛瞟着桌上的报纸。

    报纸翻开的是第二版,头条是关于牧天明天庭审的消息和董事局董事们的联名俱保的原件照片。

    乔世宽浏览了一下名单,“济世堂的老人都在上面了吧。”

    “都在了,这怎么能落下呢?跟了咱们乔家这些年了,一起过来热闹,也沾个喜气。”乔世宥的目光快速地从报纸上挪开,兴奋地说道。

    “你去告诉账房,不准收他们的份子钱。凡到场的一律打赏一个大洋。”

    “这……”

    “你照做就行。”

    “那好吧,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乔世宽挥挥手,不再言语。

    乔世宥躬身退出。

    耿一飚恰巧进来,“二老爷早。”

    “早。”乔世宥一直不太待见耿一飚,仗着跟乔世宽是发小,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有就是,如果当年不是他插一杠子,哪有今天这等麻烦。

    “有一个人来找二老爷,我叫他在门厅等着呢,没想到您已经起来了,在老爷这里。”

    “谁?什么人?”

    “他说姓范,叫范德瑞。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长得斯斯文文的。”耿一飚想说得更详细一些。

    一听范德瑞的名字,乔世宥脸色微变,一低头,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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