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一搜身,牧天、房子龙、强森、皮克。
两个大汉伸手示意。
牧天一行走进厅房。
长方形的桌子的一头坐着王以栋,一个看上去50来岁,满面红光,有点谢顶的男人。一张国字脸,加上细眉杏眼,在孔武中掺杂了些许中性的氛围来。
冯茹芸,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坐在他的旁边,面露迷人的微笑,看着来人。
一排三个保镖模样的人倒背着手站在王以栋身后,刚才搜身的两个大汉疾步而来,站到保镖那排的两头。这是王以栋的贴身护卫,以金木水火土命名的五虎。
房子龙刚一进屋,就朝王以栋躬身作揖道,“大哥一路辛苦,大嫂辛苦。”
王以栋见牧天大刺啦地坐上台来,就道:“不辛苦。今天要跟我交手的就是这位小哥吗?请教尊姓大名,也好让王某人开开眼。”根本不在意房子龙的问候,语气嘲讽地说道。
“在下姓牧名天。不尊,也不大。今天就是想领教一下王爷的神技。”牧天乜斜着王以栋,眼角瞟着旁边的冯茹芸,也扫视着他后面的五虎保镖。
此时,强森和皮克也站到牧天身后,双手背后,挺胸直视着对面。走到桌子中间的房子龙也退了回来,站在皮克身旁。
谢春花见两人跟本不用招呼就已落座,急忙一阵碎步,婀娜上前,占了荷官的位置,看样她是要亲自伺候局了。
“子龙老弟,干娘最近还好吧。那些日本人不找她麻烦了吧。”王以栋突然问房子龙。
“承干哥哥挂念,娘身体和精神都好。也多谢干哥从中斡旋,替娘谢过。”
之所以有这一出,完全是因为当年王以栋为了身边的冯茹芸而认了房子龙母亲,也就是翟玉英干妈。
翟玉英的娘家在苏北小城淮安,父辈兄弟二人,合力开了间缫丝的作坊,也兼营着棉纱的生意。甲午战争以后,洋货日渐风靡。尤其是洋布,简直充斥大街小巷。老大翟聚礼对自己出口原料被倭人制造出成品返销国人获取大把利润颇为愤懑。就与老二翟聚仁商议,要将自己的独子在家排行老大的翟山鹰送去留洋,一是可以光宗耀祖,二是可以学些技术回来,开办工厂,于那洋货分食些利润。而且因了自家有运输之便利,一匹洋布的利润绝对不在洋货之下。
翟聚仁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姑娘,而且大女儿翟玉英已经许配给了苏州房家,就要择日完婚。对家族生意的事情,完全不怎么上心,也就无可无不可地说了句“大哥看着办”。
翟山鹰自小就聪慧过人,尤其是那张嘴,张口就来,一开口就能说得人五迷三道。本是殷实家孩子,弄得跟世家望族里的纨绔,整日在淮安县城街头游荡,见一个骗一个,风雨无阻。偶尔有被骗者上门理论,甚至打上门来,翟聚礼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赔了不是,花点银子给盖过去。
一听要送自己去留洋,翟山鹰自然是喜出望外。就拿了家里的盘缠,坐上邮轮奔德国而去。可是,一贯游手好闲骗吃骗喝的翟山鹰到了德国,满眼的新鲜玩意儿,哪还有心思向学,整日里游山玩水,谈着各样的女朋友,酒店夜场地流连忘返。翟聚礼却每月寄上学杂费、生活费,当自己儿子多么用心求学呢。因为翟山鹰每月一封的家信,花言巧语,说尽了学习的艰辛,生活的不易。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翟聚礼琢磨着学业应该修完了,再加上要他回来成亲以延续翟家香火,且给他说了门大户人家的千金。就写信过去,寄了最后一笔回国的盘缠,在家盼着学成归来,振兴家业的儿子回来。
等着门楣光耀,羡煞四邻的那一刻的到来。
可翟山鹰却修书一封,告诉父亲大人,自己学业虽已经完成,但还需再考察一下欧美的各大纺织工厂,以便回国后就可即行办厂,此番寄来的盘缠,就作为考察费用了,回国的盘缠另外再行邮来。
即便翟山鹰信里言辞恳切,字字凿凿。但知子莫如父。老翟还是觉得这里有花头,就不再寄钱,叫他立刻回国。
翟山鹰看到父亲的信,立刻猜到了老人家的怀疑,立刻计上心来,马上写信过去,夹带了几张单据,说自己在德国已经订好了纺织的机器,盘缠也交了定金,所剩无几。不够买船票与机器一同回国,决定打一段时间工,等挣够了盘缠再行回国。
翟聚礼见信中言辞恳切,处处显着拳拳之心,不由老泪纵横起来,嘴里连连念着“出息了,出息了”。他又找城中新式中学里的英文教员帮忙看看那些洋字码的单据。那教员本是教英文的,对德语也是一知半解,就从图书馆里借来德汉词典,吭哧瘪肚地一阵翻译,告诉翟聚礼,单据是真的。还说,“你家好有实力哎,这要一万马克,光定金你就交了一千大洋哎。你这回要发大财了哇。”听得翟聚礼心花怒放,眉毛都快要炸了。拿了十块大洋给先生作谢,赶紧回家,大笔一挥,又给儿子寄去了一千大洋盘缠,叫他速速回国,机器即已发出,别耽误了开工日期。
翟聚礼之所以相信那订购机器的单据,倒不是听了英文教员翻译的德文,而是虽然不认识那上面的洋字码,但阿拉伯数字他还是认得的。
唉,智商高的人多可怕,连智商不及的爹他也坑啊。
翟山鹰终于回来了,翟聚礼大宴宾客三天。就等着机器到埠,开足马力生产,想着大街小巷都是穿着自家洋布的红男绿女,夜里做梦都笑醒过几回。
可是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戳破的,不管你是智商高的,还是智商低的。
左等右等不见机器到来的动静,翟聚礼急了,就催着翟山鹰天天跑邮局打电报催问。翟山鹰每次都是“谨遵父命”地跑到邮局打电报。
电报他是真打了,不过是打给已经嫁给房家的堂妹翟玉英的,说家里烦闷,又逼自己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妻,甚是郁然。
翟玉英自己的婚姻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过来后,夫妻生活过得是清汤寡水了无生趣,完全没有少女心中爱情的样子。因此对堂弟的处境极为同情。并且赞同他的逃婚,并愿意提供必要的庇护。
骗子有时候也是靠天吃饭的,重要的是他会把握机会偷天换日。
恰在此时,“沪报”上刊登了一则新闻,说一艘从马赛开往中国的货轮,刚到马六甲,就遭海岛劫持。船东正在组织营救云云。
那时翟山鹰早已做好了出走沙家浜的准备,一见报上新闻,就写了一封无比抱歉的信,夹上这张报纸,留在父亲房间,夤夜出逃。也了却这件事情的首尾。他不怕父亲的责罚,但怕二叔。也就是翟玉英的父亲翟聚仁的追究。他清楚自己在国外造的钱,二叔也是有份的。
翟聚礼说到底是一乡绅,并不知道马赛它不在德国。就算是知道了,翟山鹰也可以说,机器是在法国生产的。
翟玉英秉承着帮人帮到底的信条,不仅接纳了堂弟翟山鹰,而且替他某得了冯家教席,因为翟山鹰在美国弄了个“克莱登”大学的博士文凭,很能招摇。冯家独女冯茹芸初长成,正需要一个学贯中西的高人点拨。
骗子也需要机会,往往也能抓住机会,或者说那些低智商的人,常常会主动给他们提供机会。
那时王以栋看上了沙家浜的第一美人冯茹芸,苦于无法接近。虽然他比房子龙年长几岁,但两人玩得很好。一次在在房子龙家里遇见了翟山鹰,得知其正在冯家做家庭教师,教着美女冯茹芸德文。就噗通一声跪在翟玉英面前,强行认了干妈。
有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王以栋认翟玉英干妈,完全是项庄舞剑。
接下来王以栋就动辄以看望舅父为名,再加上一点点银子给那些看家护院的刚度们。
不久,王以栋顺利地撩上了妹子,沙家浜第一美人的冯茹芸,就是此时坐在王以栋身边的这位半老徐娘。
“两位大师能来紫庐切磋技艺,小店蓬荜生辉。”谢春花顾盼两头,深深地颔首。
王以栋朝后招了下手。
金虎把一个帆布的钱袋子递了上来,放在王以栋的面前。
王以栋打开袋子,扒拉几下,推到谢春花眼前。
牧天接过皮克递上来的公文包,看也没看就朝谢春花推了过去。
这是验资。
谢春花将王以栋的钱袋和牧天公文包里的钱掏出来摆放在台面上,两部分等宽等高。她朝身后做了个手势,两个捧着筹码的堂倌上前,分别将托盘上的筹码布在牧天和王以栋的面前。
“今天是王爷的客场,就由王爷来选择赌什么吧。”
“没所谓啦,就由老板娘定吧。”
牧天朝天上摆了下手,意思是爱谁谁。
这让王以栋双眼立了立,又乜斜了起来。
“那还是炸金花吧。”她知道王以栋在炸金花上造诣与运气俱佳,就脱口而出。
皮克闻听不由皱了下眉,因为在此前“临阵磨枪”的演练中,炸金花这支枪牧天磨得最差,以皮克的感觉,牧天连基本牌理都没有弄明白。
所幸今晚的目的也不是赢钱,也就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要是输了,银子可得从自己的经费中出,不由肉疼。
谢春花将第一张明牌抬给两人。
牧天门前是方片九,而王以栋门前的是一张黑桃a。
第二张牌发到,是扣着的。
王以栋抓起捻开,放下牌,信心满满地推过一千的筹码。
牧天没有看牌,跟着推出两千,要了一张牌。
王以栋毫不犹豫地又推入两千,也要了一张牌。拿起牌来,捻开看着。
牧天还是没有看牌,直接推进去两千,又要了一张牌。
这回轮到王以栋不看牌了,随手就将三千筹码推了出去。
强森和皮克相互看了一眼,那眼神里说得是,这回牧天要凉凉了。
“gaover!”
房子龙看热闹的不怕事大,要不是有规矩,他可以手舞足蹈起来。因为他判定干哥手里最少有一对a无疑。
“王爷是要开牌吗?”牧天问。
王以栋盯着牧天有点颤声地说道:“等你。”
赌桌上说话是大忌,因为对手可以从你的语气上,判断出你的牌势。事关金钱,相当于生命,在这一刻,最容易暴露本性和实情。
牧天看了看牌,将四千的筹码推了进去。
强森和皮克没有看真切牧天手里的牌,就低声但几乎同时地叹息道:“作死。”
此时已到了炸金花的死亡点,王以栋要么补齐四千,双方共同开牌,要么就双倍跟进,要要一张牌再行开牌。
王以栋选择了后者,推了八千进去,他赌自己要的牌是一张a,从而以豹子完胜。
可是,天不遂人愿,这一张竟然是个小二。
牧天伸手出来,将面前的牌一一挑开,竟然是一个顺子,6、7、8、9、10,居然还是同花!
王以栋愕然,丢下手里的牌。
牧天将桌子中央的筹码划拉到自己面前,抬眼道:“承让,承让。”
强森和皮克相互击掌,又一起拍着牧天的肩头,一左一右的,掩饰不住的喜形于色。
房子龙的心情很复杂,虽说这场赌钱是块进人海子荡的敲门砖,但他本能地不希望牧天赢。在他正在为干哥王以栋惋惜的时候。
“啪。”
王以栋的手拍在台面上,“牌九。”他把筹码全部推出去,“一把一利索。这位小兄弟,你不会拒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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