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君臣奏对,定下了清查盐税之事,至于要得罪多少人,已经管不了许多。
国库空虚一直是弘治时期的常态,没有银子就办不了事,尤其是黥务,更是耗资甚巨。
李东阳同六部官员估算后,发觉编练一万人的火器新军,耗费居然远超传统军队的十余倍。
他们对于黥务的理解,也仅仅是停留在练兵置办火器一事上,至于刘大夏提出那几条,他们没有动力去改变。
在他们看来,练出一支火器新军,便算是黥务大成,其余事则大可不必轻动。
甚至对于水师一事,也是心存侥幸,认为黥人水师之强,大明即便是奋起直追,也难以短时间内胜过。
索性不如多编练些火器新军,只要在陆地上打败黥人,那么黥人的水师,总不能跑到陆上来。
只能说,还没有完全被打醒,就像是带清,最初也仅仅是想着购置些先进武器。
不过要说他们不明白,其实也不然。
刘大夏仿制过火炮火枪,这件事他们都知道。
也明白这些匠籍的匠人应当是不堪用,否则的话,刘大夏也不会想着废除匠籍。
可是没有办法!他们不敢大改大动,既然眼下还能撑下去,那么便修修补补,等有了元气再说。
说到底,就是相信继任者的智慧,把问题捂住,等后人来解决即可。
另一个时空的张居正改革,也是到了非改不可的程度,即便是如此,也面临着阻力重重。
张居正死后,都没有免去被清算的结局。
…………
“主子,方才听几位大人谈论,这黥人真有这般厉害吗?”
等五位大臣走后,刘瑾恭顺的提着鹦鹉走到了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拨弄了一下,这鹦鹉便是喊道:“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张永奉承道:“这小东西可真是机灵的很!”
旁边的谷大用、马永成等人,也纷纷附和。
朱厚照笑了笑说:“黥人是厉害,可他们的东西却是不错!就说这望远镜、钢琴、煤油灯、眼镜,哪一样不是好东西?”
“主子说的是!就这李阁老,不也戴着黥人产的眼镜吗?”谷大用说。
朱厚照望了他一眼,叹息说:“可惜啊!黥人兵锋也厉害,想我父皇,就是被黥兵给吓病的,最后还一命呜呼!”
言毕,朱厚照挤了挤眼泪,异常的伤感。
刘瑾也带着哭腔道:“黥人如此可恨,奴婢真恨不得立马去东秦,手刃了那黥王!”
“诶!”朱厚照摆了摆手说:“也不能这般想,黥人兵锋虽厉害,可至少比较好对付,人家跑来打你,签了个条约就走了,这比什么蒙古小王子好多了!
想我大明列祖列宗,一直视北元为最强大的敌人,成祖、宣宗,都数次北伐漠北,那是何等的丰功伟绩!朕幼时便常听老师们讲,每每说到太祖、太宗、宣宗之事,朕就向往不已!若是让朕出马,朕一定先收拾北元余孽!”
“主子说的是,就让黥人再多蹦跶一会!”刘瑾一脸谄媚,旋即又担忧道:“只是……只是方才臣也听到了,几位大臣都在说银子不够,若是……若是没银子,主子可招不来兵,也筹集不足粮草!”
“哎!”朱厚照叹了口气说:“朕也忧烦的很!”
“诶,主子,奴婢倒是有个筹钱的法子!”张永突然说。
朱厚照一喜,忙问:“快说!”
张永笑道:“主子,只两件事,一曰皇庄,二曰皇店!咱们只需查抄奸商的店铺,查抄鱼肉乡里的地主,就可取得土地、店铺,再由主子派人经营,如此一来,减少地租、平抑物价,主子也能从中赚得银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大善!”朱厚照激动了,他起身走了走,觉得这主意真不错,为何几位恩师,偏偏就没想到。
他立马说:“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
张永忙谢恩,心里头早已经乐开了花。
刘瑾趁机道:“张公公说起筹钱的法子,倒是让奴婢想到了方才大人们所议论的海关,据说原先的宁波市舶司,也是能得到一些税收。
如今可有好几个海关,皇上可不能让这海关,落到外人手里!要是……要是派出去的人,同黥人勾结,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所以……这种同黥人打交道的事,还是像宁波市舶司一般,交由镇守太监为好!”
朱厚照居然深以为然,他心中暗道:“若是交给大头巾,怕是以后找他们要钱,都得求着。可若是派太监去,那这钱怎么用,就还得是他说了算!”
“行,既然如此的话,那这海关,就每个地方都派一个镇守太监。”
刘瑾忙望了一眼旁边几人,谷大用、马永成等人,立马齐齐跪下道:“主子,奴婢们都想替您效力!”
谷大用更是一脸诚恳道:“主子,这么重要的海关,指不定有多少珍宝经手,让奴婢们去,您才能放心啊!到时候有好东西,我们一一给您弄回来!”
“好!好!好!”朱厚照喜的都快跳起来了,还能有珍宝奇玩?这绝对不能让大头巾去管着。
说着他就下旨,让谷大用、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五人,分管海关一事。
杨廷和等人还没开始商议,他就给拍板了。
只能怪文官集团,不知道市舶司里头的猫腻,可刘瑾却是早已经心知肚明。
他可知道,这里头有多少油水!
所以今天一听到大臣们说到海关,就定下了这个谋略,哄着朱厚照将此事答应了起来。
甚至对于黥务,刘瑾也有些上心,觉得只要从中经手,油水定不会少。
……
两天后,当杨廷和看到朱厚照关于海关衙门的任命,差点气的吐血。
他在同李东阳等人商议时,其实也存有一定的私心,那就是把自己的人,安插到海关去。
毕竟十年内,断无战胜黥人的可能,所以杨廷和认为,今后最重要的还是黥事。
若是能够掌控海关,就相当于同黥人,多了一层利益往来,多了一层交集,好处是不言而喻。
他考虑之后,立马找到李东阳,让他去规劝朱厚照收回成命。
可李东阳却是含糊其词,似乎不太想管此事。
原来,在李东阳、谢迁、刘健私下交流后,觉得黥务是要办,可杨廷和锐气太盛,这也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海关一事被太监们沾染而去,反倒是一件好事。
他劝道:“介夫,你还年轻,趋利避害一事,你应当知晓!眼下这个海关,还不知是个什么漩涡,那群阉人想去,就让他们去!你专心黥务,好生练兵置办火器即可!”
“哎,李阁老,我这就是为了办黥务!”杨廷和犹豫了一下,终是说:“我同时雍先生交谈过,也与马文升和王珩商议过,这个……这个黥务,怕是还得黥人帮忙!”
“何意?”
“时雍先生,曾经购置过东秦的火器,咱们若是要练兵,造的火器不如黥人,倒不如同黥人接触一二,只要……只要舍得价钱,买来的火器,定比咱自己造的好!”杨廷和一脸为难。
眼下海关被宦官弄去,他还怎么搞暗箱操作。
李东阳沉默了一会,望着杨廷和说:“如此,老夫更要劝你!自己造的不如黥人好,可好歹是自己造的,倘若依赖黥人,这新军不练也罢!”
杨廷和大呼头疼,解释道:“阁老,非你想的这般,各地卫所的军队自然用自造的就行,可您难道……难道不想有一支强军,能够护卫住京师吗?”
李东阳怔住了,这事他倒是未曾细想。杨廷和的考虑也是十分合理的,他终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齐进宫,等了好一会,这才知道朱厚照遛鹰去了。
刘瑾已经开始从各地,弄来飞禽走兽,以供朱厚照娱乐!
好不容易见到面,朱厚照也只面上答应,背地里却依旧是没有旨意。
他们再去找,朱厚照索性躲起来了,且经筵也推辞不来。
李东阳和杨廷和都瞬间明白,同宦官们的冲突开始了!
弘治皇帝幸苦维持的局面,居然死后几个月就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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