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个两个字很轻,但听在萧晟昀耳朵里,很重。
江苓被小朋友们围在人群中,萧晟昀站在人群外,两人对视,看不见的情绪滋生,没人知道,这一刻,萧晟昀心中浮现出怎样的想法。
在萧晟昀灼热的目光中,本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的江苓后知后觉生出一股羞赧,视线偏了偏,不敢再与之对视。
“喜欢是什么?像我们喜欢哥哥这样吗?”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问。
江苓摸了摸她的脑袋:“和这种喜欢不一样,等你们长大就懂了。”
“哦,”小女孩若有所思,“是会生活在一起的那种吗?吃住都在一起,晚上还会睡在一张床上……”
“这些你是从哪听来的?”江苓皱眉打断她的话。
“从之前看守我们的人嘴里,他们说,我们以后的归宿是秦楼楚馆,等我们长大了,我们要开始接客。”
另外几个小姑娘跟着点头:“什么是接客啊?”
江苓眉头皱的更深了,围在他周围的,小姑娘居多,大多只有五六岁,她们的人生还没来得及绽放,根本不该接触这些东西。
“这是些不好的东西,以后你们会有更好的生活,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就忘了吧,”江苓岔开话题,“来和哥哥说说,你们有没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当一名医者,和程大夫他们一样,救死扶伤。”
“我想读书,当大官!”
“我想……”
小姑娘们轻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七嘴八舌议论开。
江苓和程大夫等人一起给他们诊脉,有几人身上有被虐打留下的伤痕。
胳膊上的青紫痕迹太过刺眼,江苓小心为她上药,嘴唇抿得很紧。
“我不疼的,哥哥。”说话的依然是第一次开口的那名小女孩。
小女孩莫约七、八岁,江苓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招娣”。
“因为爹爹和祖母想要一个弟弟,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还让我去来音寺给姨娘祈福,保佑她肚子里的弟弟平安出生。”
“你娘呢?”
“娘去年病逝了。”
“抱歉。”
小姑娘摇摇头:“没什么,哥哥不用道歉,我觉得在这里,比在家里好多了。”
“你喜欢你的名字吗?”江苓本身是不喜欢这种带有暗示意味很强的名字的。
“我不喜欢,我喜欢娘以前给我取的名字,车以彤,哥哥,我能用回这个名字吗?”
“当然可以。”
中途的时候,有几家来认领孩子,有的是夫妻俩一起过来,有的连家中老人都来了,被他们接走的孩子里,男孩女孩都有。
江苓没与这些家长见面,每当有人来,他都会和萧晟昀站在外面的视线盲区里。
父母失而复得之下爆发的情绪轻易便能打动人心,他们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感谢太子帮他们找回了孩子。
江苓在这里待到傍晚,和程大夫他们一起离开,和他熟悉起来的小朋友们恋恋不舍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马车里,江苓沉默了一会,开口:“殿下,这些孩子是不是有很大可能,无法回家了?”
萧晟昀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想大理寺呈上来的折子,那名叫车以彤的小姑娘,之前无论官府怎么问,都是一副完全不知道家在何方的样子,但从刚才和江苓的对话中不难看出,她应当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如果她们回不去了,我去问问青夏那边,能不能先收留她们。”
能被找回来的孩子都是幸运中的幸运,更多的,已经被卖往各地,茫茫人海中想将之找出来,何其艰难。
“这些孩子不是青夏的责任,不能全让他们负担。”
“殿下说的也是,”江苓抓了抓发尾,“可是现在也没有其他合适地方安置他们。”
“殿下,你说,以朝廷的名义,办抚育堂如何?”江苓爬起来,双手撑在萧晟昀胸前,“不止京城,其他地方也会有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失去父母的孩子,如果有一个地方,能保障他们平安长大,就好了。”
“其实朝廷有设置这样的地方,只不过这些年疏于管理,丧失了原本的功能,这次的事倒是提醒了孤,孤会让他们重新发挥出应该发挥的作用。”
萧晟昀搂住江苓的腰,将人抱到身上坐好:“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在这之前,可以先把孩子们送到青夏住一段时间。”
“这样也好,”江苓靠在男人身上,“殿下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萧晟昀抚摸他的脸颊,心道: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会为你做到。
回宫后,江苓写了封信,让人带给杜知夏。
杜知夏最近正好在京城,时隔多日,收到江苓的信,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京城议论纷纷的事她也听说过,能为这些孩子做点什么,再好不过。
等忙完这一切回过神来,江苓发觉,新年就要到了。
宫里布置起来,大红色的装饰物尽显喜庆。
江苓看着下面送来的窗花,好奇拿起来:“这些要怎么贴?”
清瑶仔细为他解释。
好像不是很难。
江苓心想。
等殿下回来,可以和他一起贴。
于是,等萧晟昀回来,就见江苓拿着什么东西撞进他怀里。
“怎么了?”萧晟昀揉了揉他的头发。
“殿下,我们一起贴窗花!”
江苓拉起萧晟昀袖子往屋里走:“除了剪好的窗花,我还让清瑶找了些红纸过来,我们可以一起剪,殿下会剪吗?”
觉得世上没什么能难倒自己的萧晟昀被问住了。
他从来没剪过窗花,很小的时候,他就因为被封太子搬到东宫,像这种事,一般是不需要主子亲自动手的,下面会安排好一切,他那个时候,时间基本花在读书和习武上,对这些关注很少。
“孤可以试试。”
“殿下不会也没关系,我也不会,我们可以一起学。”
江苓兴致勃勃拿出一张红纸:“我之前问过宫人,要怎么剪,这样折一折,再这样……”
两个完全不会的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守在一旁的宫人垂头忍笑。
剪了半天,江苓小心翼翼将剪好的红纸摊开,大大小小的窟窿不规则布满整张纸,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失败品。
将失败的窗花扔到一边,江苓趴在桌子上,嘟囔:“好难。”
趴了一会,他抬眸去看萧晟昀。
一身玄衣的男人正襟危坐,认真忙活手下的事,倒不像是在剪纸,仿佛是在忙什么国家大事。
江苓干脆不剪了,撑起头看他。
感受到江苓无法忽视的目光,萧晟昀停下手中动作。
“殿下,你怎么不剪了?”
“苓儿这般看着孤,孤怎么剪?”
萧晟昀手里这一张已经剪的差不多了,他正要展开,江苓伸手过来:“我来我来。”
同样是第一次剪,他很好奇萧晟昀剪出来的是什么样子。
事实证明,太子殿下也不是万能的,江苓手中展开的窗花,和江苓自己剪的相差无几。
看着两张相似度极高的“窗花”,江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我的教法有问题?”
翻出下面送来的窗花,与他们剪出来的放到一起,对比太过惨烈,这样的窗花贴上去,就不是美观,而是吓人了。
“算了,这些还是扔掉吧。”江苓刚升起的兴致,“啪嗒”一下,被打击没了。
手被按住,江苓疑惑看向坐在另一侧的男人。
萧晟昀清咳一声:“给孤吧,孤来处理。”
江苓可有可无把剪坏的窗花递过去,略显遗憾地说:“我本来还想和殿下一起剪了贴到我们寝殿的窗户上。”
萧晟昀被说的意动,他和苓儿亲手剪的窗花,意义全然不同。
“范德,你会剪吗?”
一直候在殿内的范公公突然被点名,心下诧异,不过还是很快回答:“奴会一点点。”
“你过来,试一试。”
范公公上前,很快剪出一只惟妙惟肖的兔子。
江苓摊开手掌,看静静躺在掌心的兔子:“范公公,谦虚了。”
“你还会剪别的吗?”
对上太子妃充满好奇的目光,范公公总觉得太子那边不断传来冷意,他斟酌了一下,回答:“还会一点简单的。”
“能不能教教我?”
“公子折煞奴了。”
范公公选了几个难度不大的花样,教江苓学。
江苓学习能力强,很快就能剪得有模有样,萧晟昀坐在一边看他,始终没有动手。
范公公完成任务,安静退下。
江苓看着桌上摆放的自己剪出来的成果,心中成就感满满,开始撺掇萧晟昀:“殿下真不试试?很简单的。”
天色暗了,殿里亮起红烛,烛光氤氲中,柔和了男人锋利的五官。
萧晟昀慢悠悠拿起红纸,他五指修长,指节分明,在红纸映衬下,更显好看。
江苓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手上。
这双手,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江苓移不开视线。
他近距离感受过这双手,知道男人指腹上覆有一层薄茧,知道这双手有多大的力气,能牢牢桎梏住他,任他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得。
不知不觉便有些走神,直到男人的轻笑声传入耳朵。
那笑声是低沉的,传到江苓耳朵里,如过电一般,带来一阵酥麻。
江苓揉了揉耳朵,惊觉耳朵上已是一片烫意。
“殿下,你笑什么?”
“苓儿盯着孤的手出神,在想什么?”
江苓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兔子:“没,没什么。”
但,通红的脸早已背弃主人,给出了真正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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