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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丝可能,神原乐很想主动开口说话。
但面对这种情况,面对自己的“准爷爷”,神原乐实在是不知道这时候能拿什么东西来辩解了。
嘴里之雪喂的薯片留有余香,那股香味甚至还在刺激味蕾,这让他在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天海宗一郎后,情不自禁地去咀嚼一口,发出薯片被咬时所发出的“卡察”声。
很清脆。
这声音传进了天海宗一郎的耳朵里。
原本就很难看的脸色瞬间黑了。
神原乐:“......”
在神原乐向客厅外面看去后,端着一包薯片,光着脚坐在神原乐旁边的天海之雪也发现了自己的父亲。
天海之雪平静地看着父亲,没有表情的表情似乎是正在疑惑为什么父亲和樱伯会出现在这里。
天海宗一郎已经没眼看下去了,因为在他刚才所见到的画面里,自己的小女儿就是像侍女一样在服侍一位男性。
喂食、捏肩,还要她捶腿、倒洗脚水,简直比自己还过得逍遥快活。
而这样的人,还是自己的孙女婿。
自己小女儿的侄子。
......
......
天海宗一郎完全不准备开口说话。
樱贵忠,樱伯十分了解老爷的脾气,也不开口说话。
天海之雪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和从小接触的樱伯。
时间就这样在无尽的缄默之中一点一点的流逝,很平稳,很平缓,但对神原乐而言,每一秒都堪比进了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令一般的人,头皮发麻。
毫无疑问,这也是修罗场。
而神原乐,自认为自己现阶段的人生中,最不缺的就是修罗场。
“爷爷怎么来了?”
“......”
天海宗一郎没有回复,保持着双手自然放下的状态。玄色的羽织和服袖口刚刚好抵达到他的手腕。
“对了,这几天七明月和九琉璃不是回天海家住么?”神原乐很自然地微笑道,全然没有刚才被看到了什么事情的尴尬,“伯父那边的事情我差不多已经解决妥当了,有了空,我还说明天带着之雪孙顺便去看看她们,也去拜访爷爷您一下。”
“......”天海宗一郎还是没有回复。
“之雪最近也总老是念叨爷爷你,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她经常说起爷爷你给她买的一些礼物。”
“......”天海宗一郎仍旧是那副默默注视的表情。
老爷子不说话,远比说话要来得恐怖。
神原乐甚至担心他现在是不是在思索着怎么用沥青把自己沉到东京湾去。
不行...真的不行,得必须说点儿什么,自己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说起来......之雪刚来的时候还记得我还问过之雪的一个问题,我问她爸爸在心目中的形象是什么样的,之雪总对我回答,爸爸是一个人很温和的人,从来没有很生气地说过话,平时对大家也都照顾有加。”
“......”
神原乐说到这里,天海宗一郎不由地去看了一眼天海之雪。在收回视线后,脸色明显收敛了不少。
而后面的樱伯,已经开始在心中赞许小少爷的回答之妙。他知道老爷宠溺之雪小姐,明白借由之雪小姐的回答可以让老爷平息下火气。
换做是平常人,怕不是支支吾吾地回复两句话,套近乎,然后被老爷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油腔滑调的,”天海宗一郎微微吞吐一口气,在平复心情、舒展了紧绷的肩膀后,睁开眼说道,“所以你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神原乐见老爷子开始愿意主动和自己说话,心中顿时大松一口气。
“也就是和之雪开一个玩笑。”
“玩笑?”天海宗一郎冷哼一声,“没见过让自己的姑姑端水喂食,还揉肩捶背。”
“爸爸怎么来了?”天海之雪开口说话了,像是刚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神原乐简直要吐血,感情之雪大小姐你刚才一直都是在发呆啊!还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你要是早点开口的话,我也不会到地狱十八层去扒皮抽骨地走一遭了!
天海宗一郎见到小女儿对自己说话,语气彻底变回了平常的样子:“最近刚把事情忙完,一直都没有时间看你,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乐很好。”
“怎么好了?刚才他不是还使唤你端茶倒水的?”
“因为我做了错事。”
“错事?”
“乐脸上的伤是我炸油炸冰淇淋的时候弄的。”
天海宗一郎心领神会,明白了事情的由来。
原来是自己的女儿对眼前这个小子亏欠在先。
怪不得敢使唤自己的姑姑。
“老爷,您不要太过在意,”樱伯在天海宗一郎的身后插话道,“之雪小姐和小少爷是同龄人,又因为这段时间相接触的原因,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会离得太远。”
这一点天海宗一郎也清楚。
在决定把之雪送到这里来的时候,他早就设想过之雪的身份或许会和几个小辈之间的关系产生一定的阻碍。
七九铃以及小乐不把自己的小女儿当做是长辈反而是好事。
茂典作为兄长就因为年龄问题,和天海之雪存在着相当大的代沟,两人根本不像是兄妹。
“老爷...”
樱伯向天海宗一郎说了两句话,又向神原乐和天海之雪打了声招呼后,先行离开了客厅,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
“你过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天海宗一郎对神原乐吩咐道,“之雪就先看会儿电视,我有事情和你的侄子说。”
“是乐才对。”天海之雪回了父亲一嘴,眨了眨眼。
天海老爷子点头,肯定道:“嗯,不是侄子,是乐。好了,小乐,过来。”
天海宗一郎转身,坐上了客厅的木质长椅
神原乐随后起身,帮爷爷和自己以及之雪都倒了杯茶后,坐在了老爷子的对面。
“最近和七明月的感情进展怎么样了?”
“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神原乐明白老爷子这是在打探自己和七月有没有走到“那种”地步。
“嗯。”
天海宗一郎听到后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将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茶上,他一边伸手打开茶盖子磨着边缘,一边用厚重的声音说道:
“最近那丫头在家里的动作有些大,不仅是主动参与一些事物,她也在借由自己的身份和你与她的关系,来主动和家族成员建立联系。当然,更多的是主动找她的人更多。”
老爷子在这里透露了几个信息。
一是七明月这段时间有在家族内部扩充自己的影响力,并没有闲着。
二是她主动或间接地向一些人表明了神原乐与她的潜在关系。
三是大家伙,亦或是说集团内部的人知道她的地位之后,全都来主动巴结她。
了解天海家高层的人,亦或者说与天海家高层走的近的人,都或多或少在揣测老爷子的意见,对下一代家主身份有了些许风声。
七月在家族里的话语权水涨船高啊!
这是好事,但肯定也会对九琉璃有所影响。
天海宗一郎继续说道:“茂典让你去他的事务所,本意就是让你积极学习,重要的是了解和贯通有关于经济学、商业、管理等相关知识,掌握家族业务的最新技术及政策等。这以便你可以遵守家族规定,作出有深度有分量的、对家族业务有实质性帮助的决策和建议...就目前我从茂典那里听来的消息看...你貌似很受他的欣赏。”
伯父帮自己向爷爷说过好话。
——神原乐理解到了这一点。
当也有自己之前完全预测股市震惊到他的缘故。
天海宗一郎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太多的兴趣,仅仅只是提一嘴:“我今天来这里只是顺带会和你聊一下有关家族的事物。但这不是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我来这里仅仅只是为了看望之雪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爷爷放心,我有在照顾好她。”
“平时做饭都是你做的?”
“是。”
“我知道茂典和美和两个人的时间安排,洗衣服这种事情也是你做?”
“是的。”
“你也有在帮她们辅导功课吧。”
“也有。”
“然后还兼顾学校的事务,每天坚持锻炼。最近还一起组了一个乐队。”
“爷爷你这么忙,都知道这么多啊。”神原乐不由说道。
“这些都是茂典告诉我的,”天海宗一郎停顿了一两秒,“他虽然平时不会和你们接触,但就从这点来看,他一直都在关注你们的生活。”
天海宗一郎说到这里,感慨良多。
关于做饭和洗衣服这件事,换做是十多年前的自己。
必定会厉声斥责眼前的小子,想要顾全大局,就不应该把事情禁锢在这点儿芝麻小事上。
饭?衣服?
那些东西雇人去做就好,作为天海家的掌权者、继承人,必须要把事情忙在处理大事上。
整个集团几万人的工作,上万亿的财富,负责整个社会运行的齿轮...这些东西远比家务事重要。
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想,也是对茂典这么做的。
然而茂典却用行动来和自己表示了他的反抗,在从小没感受过父亲的尊重的成长中,他甚至不惜以自己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与自己对抗。
想要天海家,就必须抛弃家中小事。
想要照顾家,就必须抛弃家族事物。
天海宗一郎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
“小乐,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是什么么?”
老爷子的声音很严肃威严,在神原乐听来完完全全就是长辈的口气,他不禁看向了爷爷那头白发,那脸上的皱纹:“伯父和爷爷你说的,才华?”
“并不是。”天海宗一郎没打算和他拐弯抹角,“其实在我看来,你最让我欣赏的是你有着全身心为周围人奉献的一颗心。我从茂典、九琉璃,以及七明月的口中知道你这段时间的生活起居安排,从早到晚,将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你在保持着满足外人对你的要求的同时,也还在主动照顾家里的人,这一点,是作为一个人最为难得的东西。”
“......”老爷子这句肯定自己的话,反而把神原乐给说怔住了。
自己,有在被大家切实需要么?
“你大概已经明白了我和茂典之间的事情,也了解过我和茂典之间在早些年的对抗。他不满足于我对他掌控,根本原因,还是在我什么都没有给他的情况下,强行要求他去继承家族,他感到很不满——当时的我还不太明白,而在之雪出生之后......”
天海宗一郎朝沙发上与自己相比显得稚嫩无比的小女儿看去。
他回过头继续说道:
“而在之雪出生之后,我对这件事的认知便越来越清晰。之雪是高龄产儿加早产儿,她现在性格有些像小孩子,这是她天生的缺陷,也导致了她很容易记不住事情。在她母亲去世时,我对这件事即便悲痛,但也仅仅也只是缅怀几日便将所有精力投入了家族事业。她不想去上学,我答应了,她不想了解家庭,出于她身世的缘故,我也答应了。对她的关注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一直都处于不闻不问的状态。
“教她的是老师,照顾她的佣人,也仅仅只是在例行完成我给与的工作。”
“......”
神原乐不想去评价什么,但对之雪来说,十多年来都一直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发呆而已。
难怪之雪那么喜欢发呆。
“在后面又经历了一些事情,年龄增长,精力也不复以往。在之雪十岁生日那天,同时也是我妻子死去第十年的忌日。在她的墓碑前,看到之雪向我的妻子献花,我才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之雪这个么一个女儿。”
天海宗一郎放下茶杯的动作不紧不慢。
“她长的很像她的母亲。而以我现在的能力,也无法给予她正常的照顾和正常的生活,她始终需要一个家,需要一些能够真正把她当做家里来看待的人,而不是把她当做天海家的小姐,联姻的工具......这也是我送她来你这里的原因。”
......
神原乐见识到了老爷子的另一面。
在外界表现得最为有权有势的天海家家主,并不像是在外界表现得那样严肃和难以靠近。
老爷子仍旧是一名老人,一名同样有着家庭和家族牵绊的人。
或许他对外手腕强劲,在外表现得不容置疑,但其实他对之雪,一直都怀着愧疚的心理。
被掩藏在极深之处的父爱,却又碍于面子难以向年幼的、等同于孙女的女儿表达情感...
这就是老爷子对于天海之雪感情的为难之处吧。
“爷爷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为什么说这些?年近古稀之人的一点感慨罢了,这话我对茂典和贵忠都没有说过。至于为什么对你说,我认为你大概能理解我的心情和处境,而且你作为我的继承人,我认为你也应当与我进行一些有关于家族以外的对话。你要清楚,要明白,天海家族能走到如今的地步,遵循的永远都是一个字‘家’。”
天海宗一郎声音古板,但言语中,又有着一点点自嘲的意味:
“这些我父亲对我说过的话,到几年前我才彻底明白清楚,也真是愚钝。”
“......”
“顺带告诉你一件连茂典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同他一样的事情。”
......
和老爷子的对话结束了。
天海宗一郎又和天海之雪询问了一些话,了解了她现如今的状况。
小女儿的话比以往变多了,这是他肉眼可见的事实。
他对自己把之雪放到这里来的决策有了新阶段的认识。至少没有做错。
天海宗一郎随后又参观了一下几人住的房间,还知道了神原乐把自己房间让出来,他自己住杂物间的事情。
】
“怎么不换个大点的房子?”
“搬家太麻烦了,为了我一个人,没必要。”
“嗯。”
在最后参观神原乐的房间,天海宗一郎看向他的书架时,他不动声色地顿了一秒。
“你这里有什么吃的没?”
“爷爷是想留在这里吃个晚饭?”
“嗯,尽快,听说你手艺很不错。”
听到老爷子要留下来吃饭,神原乐也立刻回应可以做顿吃的。
而天海宗一郎在有意支开了神原乐之后,主动走进了他的房间,拿起了他书架上的一本日记。
“果然...”
天海宗一郎看到这本妻子给之雪的日记,怀念之情流溢的同时,心中疑惑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神原乐房间。
他放开了书。这时候,书里面恰好掉落下几个折得完全不像样的千纸鹤。
“千纸鹤?”
天海宗一郎弯腰捡起,他看了看千纸鹤,又看了看日记里的内容,眉头紧锁。
他沉默地思索了片刻,主动联想起最开始见到的天海之雪看神原乐的眼神。
.......
天海宗一郎默默地合上了日记,他觉得有些事情,或许应该验证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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