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失声乃是会动摇国本的大事,楼清随拽住前来禀报此事的康公公,咬牙道:“此事不可泄露,你回去告诉武女史,让她先设法瞒住。”

    康公公领命回到温室殿,将长公主这番话告知武女史。

    武挽盈转入殿内,安慰一脸愁郁的楼竞越:“陛下不能出声乃是心病,不必惊慌,这种事臣曾听过,只要解开心结,好生调养即可。”

    她低声细语,将盛药的玉碗拿到楼竞越面前,楼竞越接过玉碗小口小口地喝药,喝完后,他打着手势询问长公主的情况。武挽盈替他擦去嘴角药汁,说:“长公主已经醒来,只是伤到骨头,这段时间都不能下床。”

    楼竞越这才放心,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杏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武挽盈心中忧虑,探出手在天子喉咙上轻轻压了压,楼竞越被压出作呕的冲动,他有些难受,轻轻摇摇头。

    “要不要看会书?”武挽盈扶着楼竞越起身,将先前楼竞越爱看的《麟经》取来放在书案上。

    楼竞越翻了两页,根本无法看进去,他心中烦闷,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兴趣。武挽盈怕他将痛苦全闷在心中,想了想,翻出长公主送来的册子,将上面的故事读给小皇帝听。

    少年天子性子怯懦沉闷,身上没有少年人常有的生机。在武挽盈眼中,小皇帝每时每刻都是紧紧绷着的一根弦,想他少年时便失去父母,又亲眼见到兄弟被嫡母残杀,自己则在恐惧之中艰难度日,唯一的倚靠和亲人便是长公主,偏生长公主在他面前遭遇刺杀,他差一点就失去亲姐姐了。

    这般想着,武挽盈不免对楼竞越多了份怜爱,声音也变得温柔许多。

    楼竞越静静听着,盯着武挽盈不断开合的嘴唇,慢慢地有些痴了。

    读完一篇故事后,武挽盈去看楼竞越,发现面前的天子垂头涨红了脸,不知道想起什么事臊成这样。

    武挽盈问道:“陛下怎么了?”

    楼竞越急忙摇头,他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情不自禁地对武女史心生好感,这般心思又哪里敢让武女史知道,只能摇头糊弄过去,生怕对方起疑。

    在楼竞越心里,武挽盈是天上明月,是马背上的侠客,他那些绮念已经是亵渎了她。

    武挽盈将册子翻过一页,看着上面细细描绘的人物绣像,忍不住道:“先太子殿下真是位妙人。”

    楼竞越听得武挽盈提起太子哥哥,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她,武挽盈嫣然一笑,将册子上的绣像展示给他看:“陛下请看,这些女子绣像可有些眼熟?”

    楼竞越盯着看了看,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张张嘴,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武挽盈还是能够辨认出他的口型,正是“皇姐姐”。

    “正是,这些女子绣像各有姿容,但仔细看去,与两位公主殿下都有些相像呢。”武挽盈将前面的绣像也翻了出来,她在宫里不到一年,只认得长公主与怡安公主,若是她见过昭武帝的其他子女,便能看出更多相似的绣像来。

    皇室画像当属禁物,是万万不能流传到宫外的,尤其宫中女子的绘像。楼息越对手足颇有关怀之心,在为楼清随编绘册子时,遇到童趣故事,不由得将几位弟弟妹妹们的容貌填了进去。

    楼竞越被故事逗笑,咧着嘴发出嗬嗬的笑声,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册子,武挽盈便将册子递到楼竞越手中,任由他翻找。

    天子终于翻到了想要的绘像,他欢喜地指着图中圆滚滚戴着璎珞的幼儿,又指了指自己。

    武挽盈猜了一阵子,缓缓道:“这孩子便是依照陛下画的吗?”

    楼竞越点点头,面上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他看了一会儿,将册子递到武挽盈手中,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读下去。

    武女史的声音清冷,听在楼竞越心中如清泉一般流淌全身,慢慢抚平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君臣二人在温室殿内读书,倒是难得的轻松舒缓。

    得知弟弟失声后,楼清随将庆儿叫到跟前。如今她腿骨受损,无法下床走动,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逼迫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庆儿跪在长公主床前,听得长公主叮嘱道:“切记,出宫后的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容家的眼线遍布帝都,若有不慎,咱们一个也别想活。”

    “奴才谨记殿下教诲。”庆儿伏地跪拜。

    当天上午,庆儿得了长公主恩典,出宫探望家人。他在长宁宫当值不到半年,便因为懂得察言观色,伺候得体得到长公主殿下的器重,如今能出宫探亲便是天家给的大恩赐。

    庆儿下了马车,从袖子里摸出一吊钱递到车夫手里。他拐入西市街道,碰到相识的街坊便点头问好,一路来到方家油铺,手里还多了一把花生,半根甘蔗,还有沾着口水的糖瓜。

    “婶婶,近些日子可还好?”庆儿将带给叔叔婶婶的礼品放到油铺的柜子上,他甜甜一笑,将手里的花生甘蔗等物摆在柜台上,“嫩花生真好吃。”

    “庆儿?你回来了,哎,我这就去弄点好饭。郎君,咱们庆儿回来了,郎君——”

    方嫂子见到庆儿回来,喜不自禁地去唤自家男人,沈岚听到妻子的声音从后院走来,见到庆儿后又惊又喜:“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着,沈岚压低了声音:“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方家嫂子看了眼叔侄俩,将二人推到通向后院的门前:“难得庆儿回来,我去买卤肉,你们去架桌子。”

    沈岚顺势拉着庆儿转入后院,二人谈论起庆儿此次出宫的目的,手上动作不停,桌子很快摆在树荫底下。

    “这次秋狝回京的路上,陛下和两位殿下遭遇刺客埋伏,长公主殿下因此受伤,这段日子都不能下床走动。”庆儿拂去桌上的落叶,“而陛下虽然没有受伤,但却失声了。”

    沈岚的动作停滞在那:“刺客的来头可有眉目?陛下失声,若是被容家发现,陛下的处境就危险了。”

    庆儿摇头:“自然是查不出的,陛下失声这件事还未被皇太后知晓,长公主殿下吩咐我告知叔叔,容家已有弑君之心,若是情况有异,东宫卫队便是殿下最后的倚靠。”

    沈岚听了这番话后目光沉沉地望着庆儿:“你回去禀告殿下,就说东宫卫队随时待命,便是杀了容家那对兄妹,也不在话下。”

    庆儿抿抿唇,点头道:“庆儿记下了。”

    沈岚揉揉侄子的脑袋,道:“这事了结之后,你就走吧,皇宫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

    “除了皇宫,庆儿已经无处可去了。”庆儿苦笑

    “庆儿可怨恨叔父?”沈岚定定地看向侄子,对于这个孩子,他心中总有愧疚。净身入宫便意味着一辈子无法像正常男人一样娶妻生子,只能在皇宫中了结残生。庆儿为报恩自愿净身,这样的付出,岂是那几口饭的恩德能比得上的。

    摇摇头,庆儿仰头看向沈岚:“庆儿甘愿的,叔叔婶婶是庆儿的再生父母,孩子怎么会怨恨父母呢。”

    沈岚叹了口气,拍拍庆儿肩膀。正巧方家嫂子买了卤肉和凉菜回来,庆儿立刻上前接过婶婶手中的物品。

    方嫂笑吟吟地将菜肴摆盘端上来,说:“庆儿别忙了,快坐下。”

    “我闲不住,婶婶坐着便是!”庆儿最喜爱这位温柔的婶婶,哪里舍得让婶婶为他忙碌,他扶着婶婶坐下,自己跟着沈岚进了灶房里。

    “回去禀告殿下,这种时刻更要让文家入局,只有这样,才能谋取更多时间。”沈岚说完,将箅子上的花卷拾到小竹筐里,“去拿给你婶子,她爱吃热乎的。”

    “好嘞。”庆儿接过竹筐,快步跑了出去。

    丞相府外,容侍郎的马车稳稳停下。

    管家将容谨迎入府内,一路来到容骞的书房。

    “拜见丞相大人。”容谨躬身行礼。容骞心情不好,盯着容谨半晌,才缓缓说:“太后召你入宫都说了些什么?”

    容谨便将皇太后那番话转述给容骞。容太后终究还是大昭楼氏的媳妇,她不能做的太难看,容骞知道妹妹的顾虑,沉默着没有提出异议。

    “文家仍有文徽文玘父子支撑,文徽门生也遍布朝堂,有这批人在,大人的一举一动都有阻碍。”容谨仍然秉持自己的观点,“只有扫除文家,才能掌控大昭。”

    容骞却是一声冷哼:“这些道理我岂不会不明白。你赈灾回来,卫州武岳正是削弱文家的好引子,你却三言两语揭过不提,容谨,你是觉得这兵部侍郎的位子坐稳了吗?”

    “大人,属下决意不在卫州乡绅身上大做文章,是因为乡绅哄抬粮价一事可大可小,再者武岳早已离开帝都多年,与文大夫并无联系,贸然出手,只怕会让文大夫有所警惕。”容谨不卑不亢道,“陛下虽然年幼,但仍是大昭血脉,朝堂之中不少臣子拥护正统,大人若想成就霸业,对这些人还需要妥善处置,许多人都在盯着您的举动,这批人反而杀不得。”

    在容骞面前,容谨从来自称“属下”而非“下官”,态度十分谦卑。

    “哪有什么杀不得,倘若我清洗朝堂,他们也只能俯首称臣,什么大昭正统,都是前朝余孽。”容骞沉下脸,“只是最近弛虞不肯安生,若是大昭内乱,弛虞便有机可乘。哼,弛虞小国在昭武帝手里吃了大亏,如今昭武帝不在了,他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大人明鉴,正因如此,大昭朝堂才更不能出了乱子。大人要的是海清河晏的江山,千秋万世之基本,倘若弛虞进犯,大昭动乱,大人的谋求恐怕要生出乱子。”

    “有理。”容骞叹了口气,“你回去吧,太后既然将调查一事交由你和文少卿,你便大胆查证,扳不倒文家,也要让他有所忌惮。”

    容谨拱手再拜:“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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