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天气渐渐从早到晚都热起来。
柳娇儿踏出房门的次数,越来越少。
偶尔在傍晚,层层叠叠的彩霞覆盖天空时,她捧着一牙西瓜,坐在院子里吃着。
云长生的命不薄,那日被柳娇儿救了后,他躺在太医院三天,灌了许多苦汤药,终于睁开了眼。
年轻人的身体,恢复起来格外的快。
有着东宫的关照,和皇帝、皇后的默认,云长生吃着补药,在太医院跑前跑后,当个没有名分的小药童。
脏活累活跑腿活,他能揽过去的全揽了过去。
一时半会,没有人提出让他去哪儿。
太医院的太医们,心疼他小小年纪受了这么大的苦。医者仁心,云长生就在太医院住下了,偶尔能学些浅浅的药方。
“这里有一包拾翠苑的药,长生你送过去。”
一个午后,当值的太医拎着个药包,送到云长生面前。
“李太医,是拾翠苑的哪位病了?”云长生一听是拾翠苑,着急心思的溢于言表。
“知道拾翠苑的柳丫头,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用着急,若是大事,我们总有一个人得现在跑过去,哪用的着你。”年到半百的李太医,最喜欢逗云长生。
云长生眼巴巴的看着李太医,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心。
他不用说话,就看的李太医心软。
“诶,罢了罢了,再这么看着我,我都要以为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只是小病,风寒有些咳嗽而已。”李太医道。
“我兄长就是因为风寒,病逝的。”云长生道。
李太医瞪着他:“呸呸呸,童言无忌,你说的不准。风寒有轻有重,病理不同,不能同一而论。总之,我说了问题不大,就是问题不大。你去不去,不去我让你师兄过去。”
“去去去,您别着急啊。这药苦不苦?昨儿我捏的山楂丸子,能不能一并带过去?”云长生拦住李太医的脚步。
屋里暂时就他们两个人,云长生说话稍微无所顾忌了些。
“带去吧带去吧。没见过上门见人,还自带药物的。”李太医道。
云长生拎过药包,掂量着份量不重,约莫吃个几剂就好。
思及李太医的医术,和太医院里李太医的徒子徒孙,云长生放心了。
“您原谅长生。方才是关心则乱,不是信不过您的意思。”云长生红着脸,不好意思的道歉道。
李太医爽快的拍拍他的肩膀:“我还能和你一个孩子计较?去吧去吧。知道小姑娘娇气,特意开的不太苦的药方。”
不太苦,那还是有点苦的。
云长生想着柳娇儿白糯米糍似的脸,一看就是不能吃苦的。
山楂丸他多带些吧,哪怕吃药期间吃不完,留着以后吃也行。快到七月了,万一苦夏热的吃不下饭,吃上一颗开胃正好。
云长生想的特别多,此时他恨不得学了李太医的一身医术,保柳娇儿健健康康,百病不侵。
近乡情怯,快走到拾翠苑时,云长生停住了脚步,扯了扯衣袖,把衣服整理平整。
走到院门前,云长生深吸一口气。
“柳姑娘在吗?我是太医院前来送药的。”云长生不知道该怎么自称,索性没说。
和禾从偏屋里出来,看到云长生,眼前一亮。
好俊俏的小内侍,尤其一双眼睛,长的尤其好看。
“我是姑娘身边的和禾,公公将药拿给我就好了。劳公公跑一趟,辛苦了。”和禾从荷包中掏出一串铜钱,塞到云长生手中。
云长生手一翻,铜钱重新回到和禾手里。
和禾不解的望向他,云长生拿着药包的细绳子不放手:“和禾姐姐,我是云长生,曾得柳姑娘救命之恩。李太医知晓此事,特意给我留了这个机会,好让我能登门致谢。”
“不知姐姐能否行个方便。”云长生在太医院呆久了,浸了一身药味。
平和的药香味,不难闻。
和禾看着云长生捣药磨出茧子的手,道:“娇儿还是个孩子,没什么不方便的。”
宫中,宫女和太监不准对食,因此两方人碰见了,大多急急让开,以示避嫌。
“多谢姐姐。这是我在太医院搓的芝麻丸子,有乌发养精气之效,饿了时也能填饱。姐姐不嫌弃的话,请收下。”云长生腼腆道。
和禾眼睛一亮,她最近正愁着自己的头发不够乌黑油亮,还有些掉发。
“本该我给小公公跑腿钱的,反倒让我拿了礼。小公公莫怪,实在是这芝麻丸是我所缺。”和禾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看云长生的眼神热情了许多:“别站在外头了,进来说话。姑娘这几日病怏怏的,不爱动弹。”
云长生一听,担心道:“这可不行。虽是病了,也要出门透透气,走动走动,才能好的快些。”
“这话得小公公亲自说给姑娘听。您是太医院的,姑娘定然会听您的。”和禾抿嘴笑道。
云长生臊的脸红:“我只是在太医院跑腿,这些话是常听太医们说,便记在了心里。”
“那可见更是没有说错的。”和禾认可道。
柳娇儿病了后,性子愈发的娇。偏生她说话跟含了蜜糖似的,撒个娇和禾拿她就没辙。
在万姑姑面前,柳娇儿倒是能乖巧些。
可惜,这几日万姑姑恰巧调到皇上身边伺候,不能和病人碰面。
“和禾姐姐,是谁过来了?我生病不能见人,不曾迎客,你替我告罪一声。”柳娇儿躺在床上,肚子盖着薄被,茶几上的水杯,水喝的只剩下一半。
和禾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瞧着精气神不错。
将水杯重新满上水,递到柳娇儿唇边后,和禾道:“姑娘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再抬头看看,来的人是谁。”
柳娇儿顺着和禾的手,喝了几大口水,嗓子稍稍舒服了些。
喝完水,她抬头一看,眼中不掩惊艳。
“云长生!你是云长生!”柳娇儿开心道。
“一直不能亲自前来向姑娘道谢,是长生的不是。长生的命是姑娘救的,以后但有差遣,姑娘尽管吩咐。”云长生道。
柳娇儿从床上跳下来,她衣裳穿的好好的,只是犯懒,才卧在床上。
“千万别这么说。要说谢,你当日就谢过了。救了你命的,也不止我一人。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大统领、太医院的太医、穆公公,都是那天帮了你的人。与他们相比,我做的再少不过了。”柳娇儿道。
云长生笑笑:“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大统领、医治收留我的太医,还有穆公公,这些恩情我都记着。”
柳娇儿说的时候不觉得,听着云长生复述一遍,那么多的人,她羞的脸红。哪有人给别人按头添救命恩人的。
“但是,姑娘是不同的。”云长生道。
“这是李太医开的药,我带了些山楂丸,吃完药觉得苦,可以吃上一颗。若是觉得味道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但是不能多吃。”云长生提着手里的药包道。
包着药材的药包,突然递到面前。
浓重的药味儿,熏的柳娇儿直皱眉。
“我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不用吃药。我可以尝尝山楂丸吗?”柳娇儿嘴馋道。
云长生把药包递给和禾,煎服的剂量,在路上他已经告诉了和禾。
“不可以喔。李太医开的药很好,姑娘应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山楂丸也不宜空腹食用。”云长生哄道。
被一个小少年哄着,柳娇儿不好意思再闹下去。
“那行吧,等晚上吃了饭以后,我再喝药,吃山楂丸。长生,你现在就在太医院当差了吗?”柳娇儿问道。
“皇后娘娘生辰宴在即,宫中正是忙碌的时候,一时顾不上我。过些时日,有了空闲,应当就会把我安排到其他地方去。在太医院,不过是权宜之计。”云长生道。
陪着柳娇儿说了会儿话,云长生不舍的起身告辞。
他本不该随意走动,但是不见柳娇儿一面,亲眼看到她过的好,他实在无法放心。
两人都没有去提,那个想起来就令人作呕的小花园太监。在宫里,一个人没有了消息,是最可怕的结果。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了无声息。
云长生来过拾翠苑的消息,自然不会瞒着万姑姑。
晚上,亲眼看着柳娇儿喝了药后,万姑姑吩咐和禾,将一部分药渣包起来,放在药罐里保存着,以防不时之需。
“你一时善心,倒是结了个善果。”万姑姑接过柳娇儿讨好送上的山楂丸,尝了尝,味道很不错。
柳娇儿啃着圆溜溜的山楂丸,入口酸甜,口齿生津,十分好吃。
“也不是刻意为之,是太子殿下行善在前。”柳娇儿道。
“这几个月让你闷在屋子里,不准出门,你可怨我?”万姑姑道。
柳娇儿咽下嘴里的山楂块,眼睛一片真诚道:“姑姑做的决定,自有姑姑的道理。且宫中不比其他地方,我只是个小宫女,接连受到皇上、太子殿下赏赐,引人侧目。《左传》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不出门,才是最安稳的。”
“不仅如此。”万姑姑捏着帕子,将柳娇儿拉过来,细心擦着她嘴边沾上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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