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姑姑贪婪的看着圣旨上的字,手指从上面一个字一个字的划过,像是要把内容刻在脑海里。
“皇上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未曾想竟是销了你的宫女奴籍。”万姑姑将圣旨卷起,放入柳娇儿手中:“好好收着。它会放在你的嫁妆箱子里,陪你一起嫁进东宫。”
由宫女升上去的妃嫔,到底不如正经选入宫的有底气。
哪怕众人心知肚明,柳娇儿就是遴选宫女,才入的宫。
但是,皇帝说她是受帝王青睐,养于宫中,那她便是如此。
柳娇儿嘻嘻一笑,促狭道:“娇儿沾了姑姑的光。皇上爱屋及乌,想哄姑姑开心,才会如此为娇儿考虑。”
万姑姑轻笑一声,斜斜上扬的吊梢眼,风情万种。
“胆子大了,也敢拿我取笑了?”万姑姑作势要拧柳娇儿的嘴。
柳娇儿不躲不避,她话音一转,两颊微红,又羞答答道:“姑姑有皇上爱惜,我也有殿下。”
万姑姑手碰到柳娇儿的脸,改掐为轻轻抚过。
“太子正直,得遇太子,是你的福气。好好备嫁吧,尚服局给你做的嫁衣,我会时时去盯着。”万姑姑说完,感慨道:“今年,是你在拾翠苑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柳娇儿嫁进东宫的日子,定在二月十八,春日初起的时候。
若不是担心迟则生变,万姑姑想的是再留柳娇儿一年半载。
柳娇儿把手塞进万姑姑的手里,柔嫩的指腹贴着长有薄茧的掌心。
她知道,她是带着万姑姑的希望,在往前走的。
“姑姑,我又没嫁出宫去,您还是能随时见我的。我可是皇上亲封的婕妤啊,难道连和您见面的权力都没有么?”柳娇儿娇声道。
万姑姑故作嫌弃的推着她:“去去去,往后对着太子这般撒娇去。”
“殿下定然会喜欢的。”柳娇儿一提到太子,神情便变了个样。
太子人忙完政务,打算回东宫时,已是夕阳西下。
冬日的天黑的早,温度越晚越冷。
裹着厚实的大氅,太子站在石阶上,遥遥望着远边的天际。
“殿下,外面冷,您小心冻着。”王申站着后边,等了一会儿,关心道。
“回吧。”太子道。
轿子抬了一段路,太子伸出头,道:“明儿送些东西去拾翠苑。”
轿子落在东宫门口时,院子里的灯笼,已经亮起。
王申提着灯笼,掀开轿帘,看了一眼太子的神色,他就知道该往太子妃的正院去。
也是,这么大的事儿,该去太子妃那儿一趟。
王申收到柳娇儿被封婕妤的消息时,咂舌了好半晌。
他不如太子在男女之情上的迟钝,柳娇儿入东宫,在他意料之内。他惊诧的是,这位小姑娘真是走的大运,多少世家贵女眼馋的位子,就这么给她坐了。
轻飘飘的,没费丝毫力气。
太子妃在屋里等了太子许久,晚膳在小厨房热了又热,只等太子回来后,一起用膳。
“殿下回来了?先用膳吧。您累了一天,中午吃的粗简,晚上可不能简单了。我让小厨房做了个锅子,正适合现在吃。”太子妃替太子解开大氅,抱着拿到一边。
太子“嗯”了一声,手在倒了热水的铜盆里洗了洗,擦干净后,坐在桌前。
小厨房时刻待命,太子人一到,他们加紧切好配菜,连着锅子紧赶慢赶的端过来。
太子妃提前让人温了一壶酒,配着热腾腾的锅子吃起来,十分驱寒,浑身暖洋洋的。
一顿饭毕,太子妃道:“殿下是为柳良娣的事而来吗?”
太子的表情,有些奇怪,他还是不习惯柳娇儿的新身份。
“孤不知父皇的打算,但是圣旨已下,不可更改。时间仓促,劳烦太子妃费心了。”太子道。
太子妃温和笑道:“你我夫妻,何须如此客气。安置东宫妃嫔,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殿下可要为柳良娣选定院落。”
太子点点头,话开了头后,后面的话就顺了。
“梧桐院空了许久,四周安静,修整起来也方便,就选它吧。”太子道。
太子妃笑容一滞,她试探的建议道:“望月轩的格局也好,且离其他姐妹们的院子,比梧桐院更近些,平日走动起来方便,免得柳婕妤独处寂寞。”
太子不容拒绝的坚定道:“就梧桐院。梧桐院地方开阔,娇儿从小喜爱花草流水,附近有花园池子,最适合她。”
“可是,梧桐院离前院有些近。殿下的属官们常来走动,万一与柳良娣冲撞了,怕是不合适。”太子妃道。
太子定定的看着太子妃,直到太子妃眼神躲闪的避开。
“孤心意已决。罢了,年关将至,太子妃事务繁琐忙碌,梧桐院的事,太子妃不用操心了,孤会交由陈顺和穆安去负责。”太子道。
“殿下,这不合规矩。”太子妃道。
“孤的意志,便是东宫的规矩。太子妃行事向来端正公平,想来不会因为院子的事,日后为难娇儿吧。”太子道。
太子妃难堪的别过脸:“殿下何必咄咄逼人,我知道柳良娣是殿下的心肝肉,万不会委屈她的。”
这话说的是真是假,太子妃心里清楚,太子也清楚。
什么梧桐院与前院相近,不适合女眷入住。
望月轩环境确实不错,但是位置狭小,挤在几所院落中间,背光又阴寒。它旁边就是周良媛的榴园,和赵昭训的秋意院。
东宫空着的院子还有五六个,望月轩实在算不上出挑。
多年的习惯,让太子本能的拒绝接受,柳娇儿得到的东西有半分不好。
酒意带来的燥热和冲动,一波一波上涌,冲击的太子那份理智,微微松动。细细的缝隙,稍稍显露,瞬间被压抑的情感,冲破规矩竖起的坚硬高墙。
他就乐得娇惯柳娇儿,将他自己不能去做的事,纵容给她,自由也好,奢欲也罢。他克己复礼,她便要更随心所欲。
所有他不能及的地方,他都会放宽给她,为她保驾护航。
这一切的本质,不过是为了满足,小时候他的那份羡慕。
在和太子妃又一次不欢而散的夜晚,太子承认并正视了自己离经叛道的心。他从来不是真正仁德和善的人。
太子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太子妃的心情。
她习以为常的起身回到屋里,留下担忧的花瑶、蔓玉,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安慰。
“还愣着做什么?伺候本宫梳洗。”太子妃走了一段路,见两个贴身宫女没有跟上,回头喊道。
花瑶、蔓玉急匆匆跟上,还是花瑶胆大,她关切道:“主子,太子他?”
“如今你们走在外面,也得被叫一声姑姑,怎么还和刚进宫时一样。这么些年,殿下袒护拾翠苑的那位,我都习惯了,你们还没有习惯?”太子妃笑道。
花瑶张口想要打抱不平,蔓玉却拦下了她。
“皇上的圣旨都下了,那位身份与以往可不同了。”蔓玉点醒她。
花瑶咽下要说出口的话,沉默的跟着蔓玉,一起走进内屋。
陈顺和穆安接到太子的吩咐,两人心思不同,但都卯足了劲,要把梧桐院给重装的漂漂亮亮。
太子与太子妃说的话,并不是一时气话。
梧桐院的开支和摆设,全从太子的私账上出。太子私库里的好东西,但凡不超规格的,只要精美雅致,尽数摆进梧桐院里。
一番热火朝天的拾掇,几个月过去,空阔的院子焕然一新。院子里的树和花,从花房和宫外运过来,悉心养护,长得精神勃勃。
若是能走进屋内,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满眼奢靡。
胭脂水粉香露,人未迎进门,东西已一应俱全。
陈顺花钱的时候,疼的直捂腮帮子。虽然钱是太子的,可那是从他手里过的啊。眼睁睁的看着银子如流水逝去,陈顺难受的快要心绞痛。
穆安平日里沉默寡言,陈顺说什么,他从不反驳。
唯独,每每陈顺想要退而求其次,省点儿钱的时候,他铿锵有力,一句“殿下要最好的”,让陈顺没了脾气。
“都是祖宗,都是祖宗。你个小内侍,以前追着我叫陈哥哥,如今也学会了拿殿下压着我。我这还不是为了给殿下省点儿花销,你倒是大方。”
临近验收屋子时,陈顺站在门槛外,看着穆安里里外外,细致的先行检查一遍,阴阳怪气的抱着胳膊。
“这里是殿下以后常来的地方。”穆安言简意骇道。
陈顺猛的跳起来,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还是你小子脑袋灵活。殿下的书房布置的冷清,卧室也陈列简单。梧桐院是得精细些,这样殿下来休息时,才能舒舒服服的。”
“让开让开,你不懂尚舍局和尚服局的那些弯弯绕绕,我去看一遍。”提到太子,陈顺上了一百二十个心。
到底是掌管太子私库的大太监,陈顺的眼神尖的不得了。
穆安来回转了几趟,没瞧出毛病的地方,陈顺愣是挑出了几处。
“这个垫子的内胆不够软,外套面料也稍显粗糙了些,换。床单得用上等的天蚕丝,被子掂量着有些重了,换。兰花屏风好看归好看,但寓意不行,换。”陈顺挑剔道:“换成石榴百子纹屏风,兴旺子嗣。”
穆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他早该抬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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