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徵还没从温暖的被窝里回过神来, 就听到了铁匠死亡的消息。
他诧异地看伯楹一眼。
左行怀问:“怎么死的?”
“啊?”伯楹听到声音往后一退,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这才看见郁徵被窝里有个人。
“左, 左将军?!”伯楹看看左行怀又看看郁徵。
左行怀从容地从床上坐起来,下床将郁徵的外裳递给他, 自己穿好外裳, 又披上大氅。
郁徵道:“昨晚与左兄饮酒, 左兄不便回去就在这里睡了。说正事。”
伯楹定了定神:“不知道怎么死的。死者是在郡王府做工的铁匠余健福。因同村出来做工的人都回去了, 他昨晚一整晚都没回去,他家夫人实在担心就来郡王府问。”
“底下人听说人不见了, 帮着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今早在石头山下化鸡崖村外边发现了具尸体,已经告官, 尸体也被人拉去义庄了, 正是余健福的尸体。”
郁徵:“昨日在王府做完了工, 是不是已经发放了工钱?难不成有人杀人劫财?”
伯楹道:“工钱昨日便发了。现在到处都在传, 传郡王府召集人干活, 不想给工钱,就将人杀了扔到水沟中。”
郁徵:“什么人敢传郡王府的谣言?打听一下。”
伯楹应了。
郁徵:“再帮着打听一下, 看是不是杀害余健福的是不是同行的人, 或者十里八乡有什么忽然发财的人。”
伯楹应声要去。
郁徵又道:“派人去余健福家看看, 能帮则帮, 等事情尘埃落定了, 给笔抚恤银子。”
左行怀问:“你们怎么招了铁匠?”
郁徵:“趁着冬季农闲, 把府里的武器翻修一下。”
左行怀露出不大相信的表情, 不过也没有过多追问。
郁徵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山上那座散布着骸骨的山洞要先填了, 矿石也要尽快挖出来。
还有从山上抬下来的马腹。
郁徵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马腹的尸体。
如果真的是老虎, 倒比较简单,可这偏偏是一只吃人的怪物。
还有它那狰狞的人脸,郁徵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会心头发毛。
最终,郁徵让人打了副大棺材,把马腹扔进去,暂且放着。
现在天气冷,马腹的尸体一时半会不会腐败,放着倒不打紧。
山洞好弄,郡王府里有的是青壮年劳动力。
因为里面的骸骨大部分都已经碎掉了,难分彼此,又没有户籍纸,没办法确定他们的身份。
郁徵只能把这个洞填掉,修成一座坟墓,再派人刻碑。
墓碑刻好安装上去的当晚,郁徵看见石头山也亮了起来。
之前只是贡田变成彩色,石头山被影响,现在石头山一整个变成彩色,存在感也强了起来。
郁徵能看见山洞里都分布着矿石,从半山腰一直到山脚。
如果往下挖,能挖到小半座山。
尽管这座山并不大,矿石分布得也不十分密集,但挖出来之后数量一定很可观。
郁徵当晚在梦中惊醒,他躺在床上看着帐子顶部,心里琢磨着究竟要怎么才能把这些矿石给挖出来。
他手头上这点人肯定不够,而且他根本不敢让新招进来的侍卫直接去挖矿。
郡王没有开矿的权利。
这事情要是弄严重了,甚至可能会被扣上一个造反的帽子,他现在处境已经够差,绝不能变得更差。
挖矿的只能是他的心腹。
郁徵一连几日都在想这件事情。
因为思虑过重,他晚上睡不好,渐渐地,他又梦到了石头山,这次却不是梦到矿石,而是梦到石头山上的冤魂。
冤魂夜夜鬼哭,无形无际,吵得郁徵睡不着。
郁徵心头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这些死者已经安葬好了,怎么鬼魂还在哭?
难不成要超度一番?
郁徵对这方面不熟,只能找胡心姝。
胡心姝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乡枉死的鬼魂怨气都极重,确实要找人超度一番。”
郁徵对这个不大熟:“找和尚么?”
“和尚道士都行,做场法事应当就好了。郁兄若是需要,我去找人。”
“有劳胡兄先帮我打听一番,年下办法事不吉利,还是等过完年再说。”
郁徵倒不是真的在意这些民俗。
石头山上有那么多矿石,现在实在不应该将人的目光引到那边去。
郁徵几乎日日都带着手下人上山,之前用连根草来挖矿的法子渐渐不好用了,底下都是石头,连根草也长不进去。
没办法用连根草,他们只能人工一点点将矿石挖出来。
人工挖矿的效率极为缓慢。
郁徵实在忍受不了,令纪衡约私下去购买大量的硫磺、炭粉和硝石回来。
他打算悄悄做一批□□。
无论效果如何,肯定会比现在徒手挖矿要强得多。
他们先将火药做出来,可以等开了春,春雷滚滚的时候再炸,到时候也不会有人怀疑。
郁徵打算得很好,郡王府的处境却越发不乐观。
铁匠余健福的案子交到了县衙之中,迟迟没有消息。
附近几个村落都在传是郡王府杀的人。
伯楹派人打听了一下,居然不是哪个势力传出,而是百姓的自发行为。
山下平静已久,一直没什么大案,突然出了一桩杀人案子,百姓们都恐慌。
眼看已经到年关,事情发酵起来。
渐渐,有郡王府的佃户找周兆,表示要退了之前租的田。
周兆追问的时候他们含糊其辞,还愿意赔偿。
周兆禀告郁徵。
郁徵自然不能叫那些佃户还没有种他们田就开始赔偿,只能头疼地让佃户退租。
眼看着郡王府的名声一日日坏了起来,这里面除了有村民传谣言外,也少不了别的势力在后面推波助澜。
郁徵发话让县令韦洪昌加紧查办。
韦洪昌本就跟他不对付,做事自然不会精心到哪里去,只是派出几个衙役在外面打听消息。
上面不用心,衙役也不会多花心思,每天交差而已。
这日,郁徵又听伯楹的汇报。
他听完之后,问:“余健福的妻儿怎么样了?”
“案子一直未结,余健福的尸体还停在义庄之中,未能下葬。他家夫人去县衙里闹了好几回,差点被韦洪昌打板子。”
“余健福是哪里人?”
“就是石川镇大脚丫子村的人。”
蓬定县有十一个镇。
郡王府在县城外面的郡王山。
县城往西的第一个镇就是石川镇。
这个镇靠近石头山,多山少田,手艺人很多。
郁徵略微知道这个镇的情况。
他说道:“我们下山去他家看看。”
“殿下,听说他家夫人已经魔怔了,去了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没事,我去看看,说不定在那里住一晚,能梦见些什么。”
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监控,称得上地广人稀。
余健福要是傍晚接近天黑的时候被人杀死在野外,还真不一定有人看见。
他身上虽然带了些银子,但只是一点手工钱,也不算很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谋财害命?
调查了这么久,也调查不出什么,郁徵倾向于现在是真的没线索。
他只能期望去余健福家附近,看晚上能不能梦见余健福,让被害人亲自提供线索。
郁徵当天带了人去石川镇大脚丫子村。
这是一个大村,村里还有举人,整个村都姓余,据说是同一个祖先传下来的。
郁徵的车驾到了,余举人带着村民来叩迎,要在举人府招待郁徵。
郁徵提出要见余健福的妻子,村里人却迟疑了。
郁徵见他们态度古怪,心中奇怪。
余举人看到郁徵的眉头皱了起来,连忙解释:“回殿下,余健福家的婆娘因着这事,已经疯了。”
郁徵:“除余健福死了之外,他家可还遭遇了其他不平事?”
“回殿下,他家婆娘就是要不回余健福的尸体,此外,也没什么不平。同宗同族,村里都很照顾他们,还给他家婆娘请了大夫。”
“他家没有孩子?”
“回殿下,有三个娃儿,大的十三岁,小的两岁。”
“那便见见他家孩子。”
余健福的三个孩子很快被带到了郁徵面前。
他家的孩子都没出过镇上,见到郁徵时,像惊慌不安的小麻雀,一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三个孩子跪下来,行完礼之后愣愣地看着郁徵。
郁徵在心底里暗自叹息一声,温和地问了几个孩子的情况。
几个孩子一问三不知。
从孩子这里得不到消息,郁徵又要求见余健福的妻子。
余健福的妻子叫冯秀秀,确实已经疯了,一双眼睛又黄又满是血丝,头发蓬乱。
见到郁徵后,她神经质地盯着郁徵,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说肯定是郡王府杀的人,她当家的被人一刀砍死,普通乡下人没有那种准头。
郁徵这么久以来都不知道余健福居然是被人一刀砍死的。
他神情凝重起来。
再问时,才知道,余健福先被人一刀砍死,又被人砸烂了脑袋,伤口也砸烂了。
现在连刀口都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刀。
杀人的人很谨慎,看起来不是一般的乡野之人。
郁徵开始担心余健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才被人杀人灭口。
冯秀秀的情况实在不好。
郁徵让人拿银子给她请了大夫。
又请了村里的妇人上门照顾他们一家四口。
当晚,郁徵在余举人家住。
他在余举人家住得不踏实,不过只是因为认床,一夜过去到没有梦见任何关于余健福的消息,更没有凶手的任何消息。
期待从梦境里找到凶手的这一途径走不通。
郁徵晚上倒是梦见了石川镇。
石川镇还是灰色的。
恐怕因为这片土地还没亮起来的缘故,他也不能和土地上的人产生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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