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鸢翠在院子里摆了张摇椅，此刻摇椅上面坐着的女子正睁着漂亮的眼睛望着黑洞洞的天空，她不言不语，只间或张个口，让鸢翠喂一颗葡萄进去。
鸢翠看看姜檀，又看看自己，属实不知道自己何时真的就变成了个丫鬟，还做得极其顺手。
姜檀突然叹了口气。
鸢翠立刻警醒，凑过去问，“怎么了？”
面前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么好吃的葡萄，不知道还能吃几天？”
她说不想进宫，贺缃青当真就没有立刻送她回去。姜檀直觉这事没那么简单，却又不知对方作何打算。
左右想来将来吃亏的都是她，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躺一躺，能多享受片刻便多享受片刻。
鸢翠张张嘴，又退了回去。
说实在的，她对这个姑娘实在恨不起来，她自小也算是在公子身边长大的，形形色色的人见了太多，说来对于姜檀反倒还挺喜欢——若是忽略姜檀刻意甩掉她这件事的话。
但姜檀不可能一直留在贺府，她是陛下指明了要的人，那么迟早有一天会回去。
这么想着，鸢翠又喂了她一颗，“那就先多吃点。听说这是从西域带回来的。”
鸢翠的话说完，就见着姜檀眨了眨眼睛，坐起身来，“当真？”
鸢翠点头。
这是当然，贺府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单是公子自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皇子都未必比他好。
姜檀拉住她的胳膊，“还有什么，你带我去看看。”
贺缃青囚她几日，她吃点他的东西不过分吧。
鸢翠道，“叫人送过来就好。”
“不用，”姜檀摆摆手，“你带我去好了。贺府之内我可以所以走动，这是你家公子亲口说的。”
……
“她说这是公子你亲口说的，”陈汤愤愤不平，“分明是胡说八道。”
贺缃青放下茶杯，回忆了下，“我让她有需要可以向你提出，能满足的都会满足。延伸出来也算是我亲口说的。”
贺缃青觉得好笑，姜檀远比他想象中的胆子大。
陈汤哪知道贺缃青在想些什么，“延伸这分明是强词夺理!鸢翠竟然还被她说动、陪她去了!”
“公子，你是不是待她们太宽和了些”以至于她们连自己在谁的地盘上、是什么处境都不清楚了。
“鸢翠不是被她说动，”贺缃青纠正了陈汤话中的错误，“而是审时度势，知晓我不会反对而已。”
陈汤一噎，“公子不管吗，公子不管属下都想要去管管。”
贺缃青确实没打算去处理这些小事。
贺府上下的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有可以，没有也可以。
他既然留姜檀在这里，就不会在意这些。
陈汤皱着眉头，“可这姜小姐是不是太没规矩了些”
贺缃青抬眼，双目淡然一笑，“我就是要她这样没规矩。”
她越是没规矩，才越是需要他。
陈汤见贺缃青如此，对此事也不再多说，转而说起来正事。
“公子，玉扬郡那边传来消息，说陈家似乎想要进京了。”
陈家是先太子妃的母族，当初太子妃嫁给太子之后，陈家旁支为避嫌带着京中子侄举家迁往玉扬郡，在玉扬郡借着主家的名义扎根壮大。
但没想到太子沈衷死了。
沈衷死了之后，太子妃也在宫中自尽，主家败落，陈家旁支在京城一下子没了一个大依仗，便提议将族中子侄送回京中。
贺缃青垂眼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
“这件事情，你去办吧。”
陈汤点头，“只是属下以什么理由离京”
今时不同往日。以往陈汤无名无姓，想走便走，如今在皇宫露了个脸，得封了个清闲的官职，也算是现于人前，不能说走就走了。
不远处传来花盆落地的声音，随即伴随着淅淅索索的脚步声，以及有人懊恼的声音。
贺缃青道，“不是有现成的理由在吗？”
陈汤一听便明白了，“公子是早就想好了”
“顺道而已。”贺缃青摆手让他下去。
……
“小姐，好端端地踢花盆做什么？”
鸢翠刚刚被吓了一跳，她原本抱着果盘走在前面，没成想后面的姜檀突然踢翻了花盆，可怜的花根带着花土孤零零地躺在破碎的花盆上。
“不小心。”姜檀看了眼贺缃青院子的方向，干脆将那盆花抱住拿到树下，想要挖个坑重新将它埋起来。
不小心
这檐下都挂着灯笼，别提她们手中还提着，就这样还能不小心踢到花盆
像是无聊，姜檀一边挖坑一边问，“你们公子的宅子这么大，在京城可不便宜，是祖上留下来的吗？”
“当然，”鸢翠回答她，“公子家中的世代居京，家底颇厚，这宅子可不仅是不便宜，而是有钱也不能买。”
姜檀好奇地问，“有人想要买他的宅子吗？”
还真有。
鸢翠告诉姜檀，贺缃青祖上曾有皇亲国戚看中了他家的宅子，想要出资买下来，没想到被他祖上的人告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下旨，从此以后贺家人世代居住此地，任何皇亲国戚都不得占地占宅。
姜檀想了想，“那岂不是贺家人也不能离开”
鸢翠一愣，“是。”
这就怪了，姜檀想这事儿怎么听起来都有些奇怪，难道是当时的皇帝没想过万一贺家人不想住在京城了怎么办
“说起来，贺府除了你们公子，我好像还没见过其他人。”
鸢翠轻声说，“没有其他人了。贺府只剩下公子一个人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贺家人丁开始变得稀疏，尤其是贺缃青这一代，便只剩下他和一个哥哥。
本来这贺府还轮不到贺缃青接管，但那位大公子英年早逝，便只剩下了贺缃青一人，等到长辈过世，贺家自然而然地就交给了贺缃青。
所以现下贺家便只有他一个主子了。
这段往事任谁听来都觉得有些唏嘘，偌大家业压在一个人的肩上，那这个人为之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姜檀埋完了花才发现鸢翠已经有一会儿没说话了，她一回头便见到了站在身后的贺缃青，而鸢翠正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二公子。”姜檀甚至还对他笑了笑。
贺缃青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脸上，随即递了块帕子过来，他笑了笑，“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
姜檀拿过来随意擦了擦脸，也不知道自己的脸脏在哪里只能胡乱擦，“帕子就不还你了。”
姜檀站起身来，拍了拍裙角的尘土，笑着说，“那我回去睡了。”
“好。”贺缃青冲她点头。
姜檀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对贺缃青说道，“谢谢你。”
被囚还要说谢，她怕是天下第一人了。
不过姜檀也知道，沈璜当真要找她，她便也真的难逃。
但能快活一日是一日。
只要她还活着，总能想到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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