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姜檀一怔,贺缃青回来了。
正主一出现,原本就在吵架的四个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姜檀手里拿着的瓜子都不香了,一心盯着门口的几个人看,希望他们最好能闹得再大些、再有趣些。
然而事实让姜檀颇为失望,只见贺缃青与他们几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李家的两位便先离去,紧接着,季鹤似乎又对他说了什么而后便带着自己的姐姐离开了。
就这样结束了。就这样?
姜檀觉得嘴里的瓜子食之无味,她从小花园里跑出来,贺缃青也在此时进入了贺府的大门。
贺缃青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小花园里的椅子,“姜小姐。”
姜檀张了张嘴,就在此时,她的目光越过贺缃青看向了他的身后,陈圆正将大门缓缓关闭,而本该驾车离去的季酉却突然掀开车帘。
她看见她了。
大门关上,姜檀也再见不到那女子了。
“怎么了”贺缃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转回来看向她。
姜檀回过神,好奇地问,“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贺缃青勾唇,看着她,“想知道?”
姜檀点头,“想。”
他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这几位都是好说话的人,不过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
贺缃青顿了顿,吩咐陈圆将姜檀的茶喝瓜子端过来。
陈圆听了便去拿东西。路上还想那几位哪个是好说话的人,不过是在公子面前不敢太放肆而已。
两人没进屋里,而是在廊下坐着,陈圆又拿了个茶杯给两人倒了茶。
“李公国家的大公子与我早年有些旧识,不好在我门前与人争执,他便带着三小姐走了。”
贺缃青觉得今日这茶的味道有些特别,于是多看了两眼。
姜檀则催促道,“我在里面放了红枣,你继续说,他们怎么这么轻易就走了”
“因为我说了,他们说的事情我都知道。”
“就这样”
“就这样。”
姜檀顿了顿,“那什么侯家的两个人呢?”
她刚才可是都听出来了,什么亲事,什么看上的。显然和先前那两人的目的不一样。
“你要和那位小姐成亲吗?”姜檀问。
贺缃青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随即一笑,“女儿家的名声岂能这样败坏于外男,实属我之过,”他将茶杯放下,“我说的就是这一句。”
一边的陈圆轻轻叹气。
公子这是把平阳侯家的给拒了啊,又说的这般明显,那季小姐走前眼睛都红了,怕是要伤心好一阵子。
姜檀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会问,“什么意思?”
陈圆叹的那口气都卡住了,过了片刻又悄悄叹了出来。
贺缃青倒是接受良好。
这几日他对姜檀也算多有了解,并不意外她会问出这句话,只不过关于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必要向她解释。
被叫来的鸢翠轻易地用刚出笼的糕点带走了姜檀,而被姜檀放了红枣地茶壶还留在这里。
贺缃青看了眼低头替自己倒了杯茶,“去准备马车吧。”
陈圆低声,“送她回宫吗?”
贺缃青“嗯”了声。
……
……
午间吃过饭后,贺缃青照例在亭中看书,墙边传来动静,他即便不抬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你今日看的是什么?”姜檀在他对面坐下。
贺缃青将书放下,“今日不是什么经典,只是京中流传的话本子而已。”
“话本子?”姜檀好奇地想要去看,却被贺缃青拦住了。
“讲的是一个皇帝与后宫妃嫔的故事,”贺缃青微微一笑,“你还想要看吗?”
姜檀的手一顿,立即收了回来,“那种东西有什么可看的,你也不要看了。”
“我倒觉得还有几分意思,”贺缃青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书上说,那皇帝年轻之时得遇一美人,思之如狂,便将其带回宫中为妃,奈何那美人早年曾订下婚约,对自己那未婚夫念念不忘。”
姜檀的脸色微变,贺缃青如同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皇帝心中震怒,却又不舍得美人日渐憔悴,于是决心放那美人出宫,让她去寻自己的未婚夫。”
姜檀面无表情地看着贺缃青,见他停了下来,便问,“然后呢?”
“不过那皇帝很快便后悔了,对美人越发的思念,无论如何也忘不掉那美人,”故事急转直下,贺缃青神色却依旧平静,“皇帝于是寻找美人踪迹,想要带她回宫,却没想到美人已经和夫君有了孩子、宁死不从。所以——”
贺缃青将话本子扔到一旁,“皇帝先杀夫君,又杀美人,而后将那美人唯一的女儿带回了宫中。”
“姜小姐,你觉得这话本子写得如何?”
“极其无聊,”姜檀回答道,“你干嘛看着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上一次见你是清和大殿之内,”贺缃青看着她慢慢说道,“先帝死前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这等情分,让殿内所有人都很震惊。”
姜檀抿唇不再说话。
贺缃青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进殿之时,正是先帝咽气的时候,你伏在先帝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曾向先帝身边大太监打听过,陛下一辈子的执拗在于嫣妃在世之时未曾喊过一声他的名字,大太监于是托你去叫一声,当是全了他的一个心愿。”
“所以我很好奇,你当时对他说了什么?”
姜檀抬眼看向他,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嫌恶,“那大太监不是都告诉你了?”
贺缃青却看着她慢慢地摇了摇头,“不对,你不会那么做。”
姜檀换了个姿势坐着,又问,“我告诉你,你便不会送我进宫吗?”
她看出来了,贺缃青今天绝不会无缘不顾地提起这件事情,而姜檀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贺缃青要送她进宫了。
可惜的是,贺缃青这次依旧摇了摇头。
“说来说去我在你们眼中都是一样的,就是个好看的物件,想放在那里就放在哪里,”姜檀站起身来,她看了眼贺缃青,双目之中跳动着一丝火苗,“我跟他说——”
“你即便是死了也见不到她。”
“你不配。”
……
……
姜檀往回走的时候便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她已经有几日没有这种被人如影随形的感觉了,想来是贺缃青害怕在她进宫之前再出什么乱子,所以派人盯着她。
下午的时候,姜檀搬了把椅子在院子里,面上盖了把扇子小憩,鸢翠无所事事地坐在门槛上发呆。
现下天气已经渐渐转冷,京城的冬天长,又冷,这个时候就该开始准备过冬的东西了。
陈汤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马车已经在外备好,让鸢翠收拾东西跟姜檀一起进宫。
姜檀一把扯下脸上的扇子,不耐地说,“让她跟着我干什么,在贺府你们盯着我,难不成进了宫还要找人看着我?”
陈汤看向她,“姜小姐,鸢翠只是去照看你的,她照看你公子也能更放心些。”
话音落下,姜檀将手中的扇子扔到地上,“笑话,我要他放什么心?”
她站起身来,“我要走就自己走,谁都别跟着我。不然我告到沈……告到皇帝面前,就说你们居心不良。”
“看来你这几日学了不少东西,”贺缃青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长身玉立于门前,对鸢翠道,“姜小姐不要便不要,但我贺家本也不要侍女,你就做回以前的事吧。”
姜檀看见贺缃青本都已经转身了,听这话又转回来,“以前什么事?”
贺缃青似笑非笑道,“杀人,放火。”
姜檀一惊,瞪大了眼睛,待看到贺缃青的神情之时又道,“你这样骗人可有趣”
“有趣啊,”贺缃青慢悠悠地道,“再说,谁告诉你,我是在骗人”
姜檀不说话了,她琢磨不出贺缃青这话的真假。
倒是身后的鸢翠抓了她的袖子,小声说,“你带我一起走吧。公子既然说了,即便你不带我走,他也不会让我留下的。”
跟她走有什么好的!
姜檀也看出这事儿难办,最后妥协道,“随你意吧。”
马车仍是贺缃青回来之时坐的那一辆马车。
姜檀由鸢翠扶着上了马车,才刚刚坐稳,就见着一只修长的手掀开车帘,紧接着贺缃青便也出现在了马车上。
姜檀挪了挪离他远了些,“沈璜要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坐上来干什么?”
“姜檀,”贺缃青嘴角笑意带着些许冷意,“要走你的人是皇帝。先帝将你养在一宫之中太久,所以你才看不见周围虎狼环饲,后果便是一旦将你放出,你就立刻会被撕碎。你根本不懂这世间险恶。”
姜檀默然,“你是来教训我的”
“不是,”贺缃青微微叹气,缓和了语气,他想到什么笑了笑说,“其实你和我很像。”
姜檀抬眼好奇地看向贺缃青,只不过后者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叫人在街上买了两包糕点递给了姜檀。
姜檀警惕地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
“光天化日之下,我又不会给你下毒。”贺缃青淡淡说道。
确实。
姜檀自己心中也明白,若贺缃青真的想要对付她,也不会等到今日,更不会用这种办法。
“我回府之前,在宫中见到了太妃,也就是原本的宸妃,当今陛下的生母,”贺缃青喝着茶,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了怎样骇人的话,“她要我在你进宫之前杀了你。”
姜檀上一刻还在吃糕点,下一刻便顿住,慢慢看向贺缃青,“……你告诉我这个?”
贺缃青点头,“我既然将你送进去,自然希望你活得久一点。”
“对你有什么好处”姜檀擦了擦嘴角。
贺缃青买的糕点真的很好吃。只是以后怕是吃不到了。
“以后若能,还会给你带,”贺缃青扫了她一眼,又说道,“对我来说确实有好处,但算不上大好处。”
不过——
聊胜于无。
宫门很快便到了,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门口有皇帝身边的太监在此等候。
鸢翠扶着姜檀下了车。
太监立刻上前来小心接过鸢翠手中的包袱,对姜檀道,“姜小姐。奴才赵禄,奉陛下之命来接您。”
照理来说现在也不该叫姜小姐,只是陛下吩咐这么叫她,现下看来眼前人似乎也很高兴,赵禄这才松了口气。
姜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回头看了眼贺府的马车。
贺缃青没下车。
所以也没人注意到这车上除了姜檀还有第二个人。
赵禄见姜檀回头心生狐疑,但也没敢出声催促。
姜檀回过神跟在太监身后走,走了两步又想起来说,“我想住我原来住的地方。”
赵禄立刻回答道,“陛下也是这么安排的,陛下说姜小姐应当对那里更熟悉,住在那里也更自在。奴才前两日将紫鸢宫上下都整理了一遍,姜小姐必定会住得更舒服的。”
姜檀应了声,快到紫鸢宫了,她突然问,“他今晚会过来吗?”
“陛下日理万机,所以陛下会不会过来奴才也不知道呀。”赵禄说道。
“哦。”姜檀显然并不在意这个答案。
紫鸢宫确实被从上到下整修了一番,多了不少以前没有的东西,看起来华丽了不少。
殿前种了两棵大树,姜檀看着莫名想起来被自己踢碎了花盆最后又被自己种在大树旁边的花。
赵禄将姜檀安顿下来便下去准备晚膳,一应的宫人退出殿外,殿内便只剩下了姜檀与鸢翠二人。
鸢翠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书,“小姐,我给你读书吧。”
姜檀一愣,“你哪来的”
“叫陈圆从公子房中顺出来的,”鸢翠笑着说,“公子书多,不缺这一本。”
姜檀一听不乐意了,扭过头,“不想听。”
鸢翠也不勉强,又放了起来,“那就等睡不着的时候再读,这东西可催眠了。”
姜檀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也不知她那公子知不知道她这么做。
吃完晚膳,姜檀就坐在小榻上吃葡萄。
虽说皇宫的东西按理来说都不错,但姜檀尝着这东西的味道总比贺府的差了一些。
难不成,贺府的东西比皇宫里的还好
“陛下。”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
姜檀听到了也不想动,待到人走到自己面前了,才看见似地抬头道,“你怎么来了?”
沈璜也不戳穿她,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低声道,“我自然是来看你呀。”
他身形高大,坐下来之后甚至还显得有些拥挤。
姜檀转过头挪了挪,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有什么好看的,”而后道,“赵禄说你现在日理万机,我想你怕也没工夫来。”
宫人上前想要给沈璜倒水,被他抬手挥退,让她们都出去。
姜檀捏着葡萄的手一紧,“干嘛,她们走了谁给我干活儿”
沈璜笑了笑,“你有什么活儿,说来听听,我能给你做。”
端茶倒水,他行吗?
可姜檀想了想,觉得他还真的行。他是皇子时,没摆过皇子的架子,现在当了皇帝,也不像那个死了的那样。
姜檀看向他,往日她见着沈璜都是欢喜的,毕竟这皇宫之中除了沈璜,她便再也没有别的朋友。
她不止一次向沈璜提过她想回家,那个时候的沈璜总是点头,说,“会的。你想回去,我一定会帮你。”
可现如今——
现如今没什么好说的。
沈璜垂眼看她,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阴郁,“你走时甚至都未曾同我说一句话。我们相识几载,你便连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女子半低着头,碎发垂在耳侧。
沈璜看着走了神,朝她伸出手去,紧接着便见她愕然后退,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沈璜的手顿在半空之中。
“姜檀。”他道。
在意识到姜檀不会有任何回应之后,如同被泼了一同冷水,沈璜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在这里安生住着,想要什么便找赵禄,赵禄做不了主,就让他来问我。”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但姜檀想到贺缃青的话,问了句,“要是你也做不了主呢?”
沈璜看向她,“我是皇帝。这世间没有我做不了的主。”
沈璜没有多留,诚如赵禄所说,沈璜继位不久,日理万机,每日都很繁忙,只每日抽出时间来陪姜檀坐一坐。这份繁忙也给了姜檀喘息之机。
这一日,姜檀正拿了鸢翠从贺缃青那里拿来的书随手翻看,却冷不丁听沈璜说今日平阳侯家的二小姐进宫,去见了太妃又来见了他。
平阳侯的二小姐她知道,她在贺府外见过她一面,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沈璜伸手拿走了姜檀手中的书,伸过来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姜檀一愣,还未等扭头躲避,就被他用虎口卡住,动弹不得。
沈璜低下头问姜檀,“我总要有个皇后,你觉得她怎么样?”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明日让你见她一面,隔着屏风,她看不见你。”
姜檀蹙眉甩开他的手,“娶皇后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不是你的妃嫔,”姜檀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拿这一套来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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